《向日逐光》燊鸟

57、第 57 章

　　邱小玉同意了季子歌的休假申请，顺带着连顾程延的排期都往后调了两天。
　　早上是阴天，没有那么热，季子歌去找顾程延吃了早餐，带他在城市里面到处看看，走过他曾经最爱走的那些地方。
　　他们这儿的人民公园没被时代的车轮太重地碾过，基本还保留着上个世纪的面貌。
　　栏杆、亭子、雕像、荷塘、布局皆是旧式，总体年纪比两人都大。

　　季子歌带着人从这个门进朝那个门走，边走边介绍：“我很小的时候这公园还有个收门票的大门，不过后来拆了。那会儿我爸基本上每个周末都会带我来，大家都不排队，争着买票，我爸就把我驮肩上朝前挤，我那会儿看着那些耸动的人头，居然就跟我爸说‘这好像奶奶家的猪圈。’哈哈哈哈哈……”
　　顾程延也跟着笑：“原来你从小就那么乐。”

　　季子歌：“我妈就不觉得乐，她老说我跟我爸讲怪话。”
　　两人身旁的池塘里，荷花开得繁盛。
　　季子歌靠着那石栏杆朝下望，手机镜头对准了近处的一朵荷花。

　　他找了会儿构图，却感觉怎样都像老法师会找的画面，于是打算跟顾程延求助一下。
　　但荷塘对面微缩版的激流勇进上，一搜小船正从高处滑下，“轰”地一声水花溅开一片，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抬头看过去：“小时我候觉得那个东西很高很刺激，但是现在长大了看也就这样，都不及大型游乐场里的十分之一。”
　　顾程延正举着手机对准他，闻言把镜头转了过去。

　　“你在拍什么？”季子歌问。
　　“拍拍你的故事。”然后又把手机转了回来。
　　“拍视频？”
　　“嗯。”

　　季子歌笑了一下，绕到他身边，顾程延就切了前置镜头。
　　季子歌对着镜头里的顾程延说：“你也在我的故事里。”
　　顾程延转头看他，他就朝顾程延眨了眨眼。
　　过了会儿，他冲着对面的激流勇进一指：“做摇摇船吗？我以前总是想坐又不敢坐。”
　　顾程延点头：“好。”

　　虽说是工作日，但赶上了暑假，公园里除了晨起练剑跳舞唱歌的大爷大妈，也有不少的小朋友，他俩过去时候一个小男孩正闹着家长要玩，哭得整个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旁边家长非常无奈：“你得学会自己开口。你就去问要玩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有没有愿意带你的，礼貌一点，没什么可怕的啊。”
　　小男孩依旧赖皮地哭，一边用力摇着头。

　　水道上的小船一直不停地被放出去，季子歌挑了辆靠前的就要坐上去。
　　那边小孩的爸爸呦不过，只能帮他过来找人询问，一下就问了靠前的季子歌他们。
　　“您好，请问你们愿意带一下他坐这个吗？他身高不够，我心脏又不太好，没法带他玩，但是他又很想玩。”
　　季子歌十分乐意：“可以呀，让他过来吧。”

　　小孩的哭还没完全收住，嘴角倒是先翘了起来。
　　他揉着眼睛挪到季子歌身边又回头看他爸爸。
　　他爸爸说：“记得要跟人说谢谢。我先到下面给你拍照，玩完了你自己下去可以吗？”
　　小男孩就带着鼻音“嗯”了两声。

　　缩小版的激流勇进水道只有不到两米宽，船也是缩小版的，一辆船最多只能成串地坐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
　　季子歌先上了船，然后让顾程延将岸上的小朋友给他抱一下，他在船上再接过去，谁知顾程延直接将小孩抽起来，托抱着就给带到了船上。
　　小男孩明显没反应过来，哭是完全止住了，笑却是僵在嘴角。

　　顾程延把小孩放到了最前头，自己在最后落了座，季子歌坐在他前面。
　　季子歌给小朋友扣好安全带，摸了摸他的头说：“从天上下来，辛苦了。”
　　小男孩理解不到他的梗，但为了礼貌还是答道：“嗯，我刚刚自己坐了小飞机，我让飞机一直都在上面没有下来过。”
　　“那你真的很勇敢了。”季子歌夸他，顾程延在身后拿着手机录他俩对话。

　　小船开始朝前漂动，季子歌问：“这个摇摇船你坐过吗？会不会害怕？”
　　小朋友在前面将背挺得笔直，没注意到他有歧义的名词：“不害怕，我很勇敢的。这是我第……”他伸着手指想了想，“第五次坐了！”
　　“那你第一次坐的时候怕不怕呀？”
　　“……嗯，有点怕的。那个坡，好高好高的，哥哥你怕的话可以躲在我身后，我现在不怕了！”

　　季子歌“嗯嗯嗯”地应着，朝身后靠了靠，冲顾程延悄悄说：“怕就躲我身后。”就担心小朋友听到自己在学他。
　　顾程延收了手机搂紧人，在季子歌耳边说：“行，那你挨我近点儿。”

　　小船缓缓上了第一个小坡，季子歌一手抓着船边的扶手，一手护在小朋友的身侧，重力的原因还让他俩都身子后倾，季子歌直接不客气地躺顾程延身上，小朋友倒是努力抓着扶手，将背挺得笔直。
　　顾程延问：“你小时候是像现在这样还是像他一样？”
　　“都不像，我在最前面钻底下去。我爸就说我跟夹带上船的一样，生怕被人发现。”
　　顾程延笑得胸腔振动，季子歌靠在上面觉得十分安心。

　　小船上至坡顶，一阵慢速后忽然船头朝下，“唰”地冲下，水花被朝前推开，船速突然被减慢，船没有滑进水花里。
　　小朋友在前头攥紧了扶手，小脸甭着。
　　季子歌拍拍他的肩：“你好勇敢啊，刚刚哥哥都吓得躲后面去了，一会儿那个大坡你可以还像这样勇敢吗？哥哥估计还得躲你后面。”

　　小朋友偏头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很坚定地“嗯”了一声：“我可以，哥哥你别怕。”
　　“好的，有你在我不怕。”
　　小船晃荡着路过岸边围观的人群，小男孩的爸爸在其中朝他挥手，他伸出小手朝那边比了个耶。

　　船又悠悠地往前，不一会儿就开始上大坡。
　　季子歌又躺到了顾程延身上，却突然察觉到身后异样，他意识到自己真是随意得嚣张了。
　　于是他赶紧找话题转移注意：“顾老师，你们那的公园有摇摇船吗？”

　　“不清楚。小时候我爸妈都忙，没空带我去玩，大多数时间我都在家里。”
　　“你那么乖吗！没跟你爸妈闹？”
　　“闹也没用，他们还是没空。”
　　季子歌将头压在顾程延肩上朝上看他：“那一会儿带你把这公园里的游乐设施都坐一遍，好好补补。”

　　当小船准备上到大坡顶上时，季子歌伸手摸出了手机打开前置：“记录下你第一次坐摇摇船挑战大坡。”
　　顾程延配合着看镜头：“很刺激。”

　　小船再次朝下俯冲，季子歌对着镜头做出夸张的表情，甚至还将手机伸到小朋友前面拍了会儿三人同框。
　　“啊——”季子歌夸张地喊叫着。
　　“啊——”小朋友也被他带着叫起来。
　　顾程延坐在最后面笑着。

　　等飞溅起的水花消失，小船又开始了一轮的慢慢摇，只是这次是冲着岸边在晃荡。
　　季子歌回看刚刚录的像，将手机递到小朋友面前：“我把你勇敢的样子录下来了，你做得真棒！”

　　只见画面当中的小朋友绷着胀小脸，眼睛瞪得大大的，能明显看出牙关紧咬着。
　　但架不住他眼神坚定，便显得十分的正义凛然。
　　然后就被季子歌的大叫吓了一跳，旋即破功也叫喊了起来。

　　“你也很勇敢。”小朋友说。
　　“那是因为你给了我勇气。”季子歌说，“所以你下次不要害怕交流，要勇敢的上询问，我们都很需要你这样勇敢的小朋友来做榜样的。”
　　小朋友看着手机里笑得一脸不聪明的季子歌，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小船靠岸，工作人员接住了季子歌抱起来的小朋友。小朋友脆生生地跟季子歌道了谢，便开心地跑去找爸爸了。
　　季子歌又回头朝顾程延问道：“需要再来一圈吗？”
　　顾程延扯了扯裤子站起来，摇摇头：“多少圈都这样。”

　　季子歌就错开半个身子走在他前面，两人前后走出了激流勇进的区域。
　　小朋友在外面和他爸爸会合，正激动地讲述着玩后感，没注意到出来的两人，他爸爸朝这边看来，笑着和两人点头示意。

　　“你喜欢小朋友吗？”顾程延在旁边问。
　　“看情况，有时喜欢，有时也不喜欢。”
　　“你哄小朋友还挺有一套的。”
　　“那是因为我小时候也有人这么哄过我。”

　　两人走在被树冠盖得密密实实的主路上，季子歌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小学那会儿学校组织过活动来这儿卖报纸卖玩具，但是我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拎着一堆东西就站这里，”
　　他带顾程延站到路边的一棵树下，“后来有个卖气球的哥哥就来站我旁边，说他卖不出去气球，需要我帮他去问路过的小朋友想不想玩气球。后来我帮他卖了不少气球出去，自己手上的东西也买去出了些，最后他还谢谢我给他帮忙，带我去买雪糕。”

　　“你遇到了很善良的人。”顾程延说。
　　“嗯，所以我才记他记那么久。”
　　顾程延迈出一步朝他伸手：“来。”
　　季子歌就将手搭上去：“怎么？”
　　“现在换我来带你去买雪糕。”

　　夏天的深刻印象就那么些，蓝绿的色调，聒噪的蝉鸣，尘土的气味，还有粘腻的触感。
　　季子歌在这个城市经历过许多个这样的夏天，每一次的夏日重现他都轻车熟路，但这一次却多了个顾程延，一切熟悉的便都多了分新鲜。

　　两人坐在小卖部旁的休闲椅上吃着雪糕，色彩鲜艳的桌椅上印着大大的饮料广告，顶上还撑着配套的太阳伞。
　　周围坐着不少家长，都是在这歇着看小孩的。
　　因为小卖部前头就是座年纪比两人都大的水磨石滑梯，许多小朋友在上面跑上滑下的。

　　滑梯很大，最高处不到十米，从上至下排布着四组不同高度的滑梯，其中一组还是转着圈下来的。
　　“我们以前那会儿就说，最矮那个是小班滑的，然后是中班，大班，最前头那个就是学前班。但这也只是规训一下乖孩子，调皮的都争着上最高处了。”季子歌指着旋转着下来的那组滑梯说，“我最喜欢就是那个转着的，以前它中间还有支撑的铁架，我就老爱从那爬上去，还被大人骂过，不过后来翻新加固就给拆了。”

　　顾程延看着他：“你长大了还上去过吗？”
　　“没呢，十来年没上去了。”季子歌突发奇想，“一会儿我们上去溜一道？”
　　顾程延看着上面跑来跑去的小朋友思考。
　　季子歌又说：“上面不也有大人吗？假装我们是那些带小朋友的家长，陪着小朋友上去滑梯玩就好啦，反正是石滑梯，结实的。”
　　顾程延于是点了头。

　　季子歌就张大嘴把雪糕咬住，棍子一下抽出来。
　　下一秒他就开始“嗯嗯嗯”地扭曲了五官，还拿手摁起了脑袋。

　　顾程延见状赶紧抽了纸巾给他接着：“块吐出来。”
　　季子歌朝着纸巾低头，过了一会儿却直接给咽了，他张着嘴，口齿不清地说：“冻死我了。”

　　顾程延看着都觉得牙疼头疼，马上到旁边小卖部卖了瓶常温矿泉水：“漱漱口。”
　　季子歌接过来猛灌几口，缓过了会儿评价道：“一秒消暑。”
　　顾程延很无奈：“别那么折腾自己。”
　　“没有下次了。”季子歌朝他咧嘴，“你快点吃，我们去滑滑梯！”

　　滑梯上的小豆丁高度基本都不到两人腰线，这就显得顾程延十分的大只，往上走时好几个小朋友都抬头来看他。
　　季子歌直接领着人上了最高处，这是一组并排的两条直滑梯，从顶端直冲而下，最够刺激。

　　滑梯前头还有几个小朋友在排队，他们看到两人过来，好奇问了句：“叔叔你们也来滑滑梯吗？”
　　季子歌就指着顾程延点头应道：“嗯，他小时候没有滑过这个滑梯，带他来体验一下‘极速下滑’！”
　　小朋友震惊：“你也知道‘极速下滑’！”
　　季子歌点头：“我们那时候说要尝试过‘极速下滑’的才是真男子汉。”
　　小朋友指着自己：“我是真男子汉！”

　　季子歌拍拍他肩膀，朝前面空了的滑梯抬了抬下巴：“真男子汉，到你了！”
　　小朋友欢呼一声坐滑梯上就溜了下去，到地面后还起身来朝上头挥手。

　　季子歌跟他回应了两下，拉着顾程延坐了下来。
　　两人一左一右，季子歌数了个一二三，他们就一齐朝地上滑了下去。

　　陡坡让两人的速度都很块，风声呼呼地从耳边过。
　　季子歌转头看顾程延，顾程延就抓起了他搭在共同扶手上的手。

　　极速的冲刺令人兴奋，跳动的心脏奋力地鼓缩，孩童闹着童年，小小的顾程延好像一下就从封闭的家里到了游乐场上，身边是邀请他加入游戏的小小季子歌。
　　曾经的落寞在这一刻被一个人驱赶，缺失的玩伴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最后落地时，季子歌朝他说：“现在，你也是真男子汉了。”
　　“嗯，和你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