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逐光》燊鸟

47、第 47 章

　　晚上，顾程延开车载着两人回家，上车前他把口袋里的两颗糖给了季子歌，对方朝他笑了一下，但之后的时间里这样的笑容却没再出现过。
　　一路上的气氛都不太轻松，季子不停摁着手机。

　　顾程延看他皱眉，开口问道：“怎么了？不开心？”
　　“这些中介推的房子有点一言难尽……我明天得跟他们去看看房子，晚上估计不回来吃饭了。”季子歌说。
　　顾程延点了下刹车：“现在住得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不是之前都说好的，我就暂时中转一下。等手上这个广告忙完我就搬出去了，也不好一直这么麻烦你。”
　　“不麻烦的。我那你可以一直住着，房子慢慢看，别着急。”
　　“我妈后面可能闺蜜游会过来一趟，也许会上门看我两眼……”季子歌说着点开了一个中介发过来的视频，手机开着小声的外放，视频拍摄者正激动地介绍着房子的各个功能区。

　　顾程延听了半响后才说：“那明天我陪你。”
　　“不用不用……”季子歌抿了下唇，“我之前还得去相个亲。”

　　顾程延没再说话了，他缄默着，眼中晦明不定。
　　季子歌知道顾程延可能会有些诧异或者想法，但他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他偏头看向窗外，转开话题：“今天怎么那么堵？”
　　“好像有明星过来开演唱会。”
　　“喔，我好久没听过演唱会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在大学的时候。”
　　顾程延把着方向盘，将车又朝前挪了个车位：“你想听谁的？下次一起去。”
　　“好，回头我看看。”

　　第二天一早，季子歌起了个大早。
　　顾程延虽然能猜到他这相亲很有可能是应付家里的，但他发现季子歌居然还挺在意的，光是衣服就换了五六套。
　　他坐在桌前吃着早餐，忍不住开口：“先把早餐吃了吧，一会儿凉了。”

　　季子歌又换了身新的搭配走下来：“怎么样，我这身行吗？还会太学生气吗？”
　　“挺学生的，你脸显小。”
　　季子歌叹了口气转身：“那我再去琢磨一下。”
　　“先把早餐吃了。”
　　“一会儿一会儿。”季子歌已经蹿上了二楼。

　　顾程延盯着盘中季子歌的那份早餐看了会儿，从豆浆机里倒了杯豆浆拿着上了二楼。
　　季子歌房门没有关上，只是虚掩着，还有条缝能看到人投在地上的影子。
　　顾程延在门口敲了敲：“可以进来吗？”
　　“进。”

　　顾程延就推了门，季子歌刚把一件衬衫披到身上，正从底下开始系着扣子。
　　季子歌偏头看他：“什么事？”
　　顾程延把豆浆递给他：“先垫垫肚子。”
　　“谢谢。”季子歌伸手要接，又问，“加糖了吗？”
　　“两勺。”
　　“好。”季子歌这才捧过杯子喝起来。

　　他衬衫的扣子还剩两颗没有系上，动作间衣襟敞开来，顾程延看清了他胸口的图案。
　　“这个纹身是泡泡吗？”
　　季子歌低头看一眼：“嗯，高中时候的了。”
　　“图案还挺可爱的。”顾程延说。
　　“……但其实我那会想法还挺消极的。”
　　“怎么说？”

　　季子歌多解了颗扣子，让纹身完整地露出来，他从上至下指着五个状态的泡泡说：“泡泡一步一步地破裂，直至最后消失。”
　　房间内很安静，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

　　顾程延看了一会儿，上前捏着他的第三颗扣子，轻柔地给他把扣子一颗一颗系上：“但在对面看来却是你一点一点聚起，最后成了一个完整漂亮的泡泡。”
　　布料摩挲的声音紧贴着耳膜，放在一旁的手机有消息进来，振动了几声。

　　季子歌握着见了底的杯子，低头看顾程延的手。
　　对方右手虎口上的那颗小痣正随着那儿的肌肉鼓缩而来回动着，就跟他此刻的心一样无处安放。

　　顾程延给他细细地扣好最上面的扣子，又理了理领子，然后说：“你可以不要这么在意这场相亲吗？”
　　季子歌眼皮仍垂着，一旁手机的消息又进来几条，他的心跳得更快了：“为什么？”
　　顾程延跟他不过半臂距离，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有些……不爽。”

　　季子歌“唰”地一下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过去。
　　和顾程延的视线撞上，他感觉对方的眼神竟显得有些可怜。
　　他好像一下就站到了海中的孤岛，几丈高的浪朝他翻来，他无处可逃，就要被倏然而至的汹涌淹没了。

　　“顾程延……”
　　“嗯。”
　　季子歌用力笑了一下：“别不爽了啊……我这衣服换来换去的，只是不想显得太小跟中介谈起来都没底气了。”
　　顾程延眨了眨眼，低头看着他：“我还希望你今天不要出门。”
　　季子歌招架不住，捏着自己的手指，视线落到顾程延的喉结上：“顾老师，你今天怎么了？”
　　“真心实意地讲讲心里想法罢了。” 顾程延拿过他手中空掉的杯子转身，“‘喜欢’我学习了那么久，也该给老师些反馈了。”

　　房间门被轻轻关上，季子歌愣在了原地。
　　那阵海浪给他浑身浇了个透彻，但盛夏的风带着太阳的温度，一点感不到凉，反而是温温热热的，烘得人像是要飘起来。

　　季子歌出门的时候，顾程延送他到了楼下陪着他等车，最后上出租车前还捏了捏他的肩，在他耳边说：“别让我在家里等得太久，行吗？”
　　这弄得季子歌一路上脑海都在重播着这个画面，虽然每一次的分镜都不一样，但每一次都会特写到顾程延的眼睛。那双眼睛就那样满是深情地望着他，他就一次又一次招架不住地脸红心跳。

　　他没法确定自己相亲时候的表现是否正常。他感觉自己总在笑着，应该多少都算是礼貌客气的吧。
　　他有一上来就说明情况，女孩也撇着嘴说只是为了应付家里。
　　然后两人沉默地喝完半杯饮料，女孩开始找她聊了些别的，他陪着说上几句，最后一杯饮料结束，便双双默契起身离开。

　　但女孩在却在转身的时候突然问他有没有好看的电影推荐，他想了想报出几个熟悉的名字，对方道谢过后就离开了，还说约了朋友逛商场。
　　季子歌站在原地挥手道别，拿出手机给老妈汇报相亲失败的事宜，顺便回复顾程延的消息。

　　【不咕咕咕：我跟中介约的点还没到，还在商场里。】
　　【G：中午找个地方吃饭？吃完饭时间应该差不多。】
　　【不咕咕咕：正有此意！】
　　【G：好，那我出来。】
　　【不咕咕咕：等等等等！你要出来？】
　　【G：不是一起吃饭吗？】
　　季子歌捏着鬓角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不咕咕咕：好那我餐厅等你。】

　　季子歌转身上了旁边的扶梯到餐饮楼层去，然后给顾程延发了具体的餐厅名字。
　　顾程延很快出现，还给他带了颗水果糖。
　　虽然他总能在顾程延这收到爱吃的糖，但他却觉得这一次的格外甜。

　　两人中午吃了家泰式餐厅，饭菜与常吃的味道有挺大差别，季子歌觉得还挺新鲜的。
　　等午饭结束出来，两人便朝地下车库去。
　　季子歌和顾程延在扶梯上一上一下站着，他少见地能看到对方的头顶，于是好奇心作祟，伸手点了几下顾程延的发旋。

　　顾程延就回头看他：“师傅是让弟子半夜三更去寻你么？”
　　季子歌转了转眼珠，一副高深莫测的语气：“夜深无六耳，方好将道法单独传授与你。”
　　顾程延低笑着转回头去，季子歌就趴在他肩上笑。

　　对面反向的扶梯上站着两位女孩，季子歌抬眼间就发现那其中一位便是刚刚相亲的女生。
　　女生和朋友站在一起，对着他俩瞪大了眼睛，很快又一撇嘴角移开了视线。
　　季子歌有些尴尬地直起身来，规规矩矩地在顾程延身后站定。

　　等扶梯到了终点，两人拐了弯去，季子歌才说撞见了相亲对象。
　　“你和他说清楚了吗？” 顾程延接着问。
　　“说清楚了，而且她也是应付家里。”季子歌抬头看他，“怎么？你很在意？”

　　顾程延却没回应他的问题：“你打算之后也是这样被催得急了就出来见一面？”
　　季子歌用手理了理头发：“也许吧。”又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都挺想跟家里出柜的，但一直没敢干。”
　　顾程延沉默半响：“我理解。假装迎合其实也不是什么完全恶意的行为，谁都不会嫌弃一个和协美满的家庭氛围。”
　　“嗯。”
　　但季子歌却想着如果顾程延能给他面对风浪的勇气的话，他也不介意朝平静的水面打一个水漂。

　　之后顾程延陪他一起去见了中介，中介领着两人在几个小区逛了一圈，季子歌沉默半响，觉得矮子里面实在拔不出高个儿，最后只能笑着跟中介说再考虑考虑。
　　“这个预算就只有这样的房子咧。”中介睨了眼两人身后的帅气越野，“要不考虑再加点预算呢？”
　　“不好意思啊，预算不加了，我们再到别的地段去看看。”
　　中介露出标准的八齿微笑：“好的好的。有需要再找我哈。”

　　谁知两人刚上车坐下，扭脸就看到中介转身朝路边树根愤愤吐了口痰。
　　季子歌无奈：“租房旺季价格都虚高。”
　　“实在不行就先短租几个月，等价格下去了再好好找找。” 顾程延说，“或者……我家有套闲置的房子，是我小时候住过的，你不介意偏一点的话可以住过去。”

　　季子歌捏着手指：“……我还是再找找看吧，等实在不行了再说。”
　　顾程延应下，启动了车子开出去，天色依旧是亮的。

　　盛夏就是这样，白昼很长，黑夜很短，阳光炙烤着大地，弄得晚霞都得避着热而姗姗来迟，于是那被拉长的时光和有着瑰丽色彩的天际便成了专属于夏日的浪漫。
　　季子歌在金色的阳光下憧憬着霞云缱绻，他抬手接着树影间闪烁的光斑。
　　路上的车辆有着各自的归处，他却突然发现这好像并不是回去的路。

　　于是他问顾程延：“我们这是去哪？”
　　“云河公园。”
　　“嗯？”季子歌疑惑地扭头。
　　顾程延偏头与他对视一眼：“你不是说想看夕阳吗？那里视野好。”

　　“啊……我说了吗？”
　　“嗯，你刚嘀咕了一句。”
　　季子歌瞬间就被对方的这份在意弄得心口发胀，他感觉车外树影间的那个闪烁光点就跟只蝴蝶一样在他心里蹁跹。

　　他的脸颊被投进车里的阳光晒得发热：“你听错了，我是说想要天上的太阳。”
　　顾程延没什么犹豫，只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