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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入真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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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移的车辆,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
睫毛微垂,戴贺采看着自己手指下附着着青筋爆突的手背,以及身旁青年原本白皙平缓的脖颈处,列出的根根红晕的青紫。
同样红温下暴青,空闲下来的手,从靠在身侧窗边撑扶,移动到摁压住文远自己,即将喷薄情感的脸颊。
被迫沉默,这份愤怒这份怨毒,只是蠕动着嘴唇,便要将他如洪流潮水般的恶意宣泄出来。
侧过脸,不能直视,亦如面对无尽黑暗时,才突兀的明白,自己亦是这黑暗的组成的部分。
行为已经代表的言语,靠在文远,因为愤恨而发烫的身体,戴贺采手指抚摸着,那死死按住自己手指而暴凸的青筋。
一点点划过手背的经脉,戴贺采并没有再关注文远的状态,亦或者说他在明白了文远的情感想法后,而选择的漠然无视。
“文远,我一直很喜欢看你不同情绪下的表现,愤怒,喜悦,怨毒,惊喜,嫉妒,甚至是你伪装下,又处在那个场景中一瞬间真实的感动,我真的很喜欢你,更或者说,我真的很爱你文远,爱到,我甚至有时候能遗忘掉对亲人的执着和渴求,爱到我甚至在想,你要是我,或者你融合在我身体里就好了,文远,你说这样好不好,我们将永不分离…”
情到深处,由下至上,戴贺采挽着文远,仍是压抑着情绪而僵直身躯的手臂,强力的掰出握紧的拳头,同文远完成一场反应着他们之间压迫者与承受者关系的十指相扣。
深情的凝望,带着深陷自己情感中甜蜜的微笑。
戴贺采看着,在愤怒交织的情感下,再度感受着疼痛,而越发怨毒却只能持续的隐忍,由文远面部皱起的眉头,所软弱的表示抗议。
此刻的沉默,仿佛在压抑着最终理智的边缘。
可戴贺采仍是挽着手臂,亲密的依靠在文远的怀中。
“你是不是很想杀死我文远,你为什么不杀死我,我就在你的怀中,脖颈接触在你的胸怀臂膀,只要你想,我不会反抗的,毕竟文远,你从前为了生计可是在路边摊兼职过炒面的,你的腕力很不错吧。
很轻松很轻松,如同喝水一样的就能掐死我了。
可是,你这么的愤怒却仍是隐忍呢,情感是冲动的导火索,轻轻点燃便可以推进你,不计一切代价的行动。
明明你已经正视了,自己的恶毒狠辣,却仍僵在原地,继续不作为的逃避吗。
如此的软弱无能啊…
是害怕杀死我后遭遇报复的痛苦吗,还是说文远,你就那么那么贪生怕死呢。
明明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亲人抛弃你嫌弃你,朋友被你误会嫉妒又亲手杀死,无权无势,也不过是倚仗了我家而存活。
明明拥有着我的爱意却不加珍惜,除去你所得到的我的爱意,你还有什么文远,你一无所有了。
可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狗怜祈活,你明明有一同和刘杰聪死亡的机会,你却退缩了。
就像现在,明明愤怒到已经颤抖,明明那么的怨恨,恨我将你本就破败的人推入更加无法挣脱的沼泽,我是你最嫉妒怨毒的存在,而杀死我的机会就在眼前,你却仍是步步忍让,你的软弱还是你不切幻想的希望。
你想从头再来?你想遇到你所爱的和爱你的?”
戴贺采说着,看着,那是更加沉默,却也更加癫狂的文远。
总是这么敏锐,又总是这么残忍,将他人最后的期望通通撕开碾碎,而又挫骨扬灰…
尖锐的嘲笑的,直面的羞辱。
正如真正少女般的明媚,也如春日绽开的鲜花生机勃勃,美艳绝伦。
但鲜花越美,却越容易被人采摘,为了生存,它们常常都具备着自我独特的保护。
亦如人们常说越美的事物越能蛊惑人心,同样的也越能催人性命。
爆发的一连串笑声,是戴贺采对文远整个人,包括其痛苦的人生,阴暗的思维,不切实际的期望的轻蔑和不屑…
“哈哈哈哈…文远啊,文远,你真是可悲可笑,又可怜可爱啊…你那荒芜的人生是那么凄惨而落暗,你所怨恨的人,却拥有你所有渴望的,真心对你付出的,下场却一个比一个悲凉。
如同畜牲一般自私自利的你,就不配拥有幸福,更就不配感受爱意,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突发而剧烈的动作。
暴起到,如蒸熟红虾的的凶恶,揪住戴贺采的裙带,骨骼分明的手指,伴随着绷发青筋的手腕,急出如风,距离戴贺采的面庞,全力挥舞的拳头,不过厘米之差,却再也无法动弹。
是良心的发现,无法否认戴贺采及其戴家所给予的帮助吗?
不,是戴贺采那尖锐刺骨的言论,再度证实了文远那如阴沟蟑螂样顽强不灭的,作为状元下最后一搏的,对自己对,后续未被发现污秽的,人生的期望。
是的,文远怕死…
仅是在文远出手的同时,坐与前排副驾驶的黑衣男人便给予迅速的反应。
大半个身体从前往后的,将文远逼迫戴贺采的手腕嵌固,将瘦削的少年直接扯离戴贺采的威胁范围外。
同时抽出位于身上携带的几种武器中,最迅猛直接的手枪,直接抵在文远的下颚喉结处,怒斥到,住手!
冰冷的触感,让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生命的威胁下几乎是本能的听从,那壮若公牛的黑衣保镖的言语指令。
在松开戴贺采后,一声闷哼,身体被大力的拉扯,头颅被狠狠的按在车辆前排的收纳箱上时,枪口抵在文远的颅顶。
再无言语,黑衣保镖只是眼神请示,后排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服后的戴贺采,用那白皙的手指揉拉着,躬身屈膝的文远,被按压的凌乱的黑发。
没有回应,便一直保持着这样,难以呼吸而又屈辱的动作。
而与其同样沉默的是,默默观看却同样混沌迷茫的,漂浮的灵魂体文远。
爱与不爱的问题,太过幼稚也太过虚无,尤其是放在这两个刚成年,却心底早已扭曲的青少年身上。
但这样接近疯狂的心理折磨,让灵魂体的文远实在不知道戴贺采的目的是什么。
或者说戴贺采没有目的,他只是纯粹的想要逼疯文远…
可为什么,逼疯文远后,一个疯癫的人,能干什么,又能带来怎么样的价值。
突兀的,灵魂体的文远脑中自动浮现出一个问题。
戴贺采惧怕死亡吗…
极尽嘲弄的背后,戴贺采对生命和情感的寄托,只有他那空虚到连自己都明白的,自作多情的亲情。
除去亲情呢…
这么多的经历和记忆,文远很清楚,过早的聪慧敏感,又淡漠异样的情绪感官,导致戴贺采从不在乎自己,同样不在乎外界的人和事,他只会关注与他联系深刻的人。
他的父母和哥哥,以及半途而来的文远。
虽这么形容并不恰当,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当一个人把全身心的情感和经历都投注在他人身上,而迟迟得不到正向反馈,而又无法从这份情感中抽离时。
那么源源不断的付出,带来的是源源不断的伤害。
这样的人最终会走向两个极端,自我毁灭,或毁灭那让他在意的事与人。
应当是失望了,也应当是醒悟了。
接受着最爱之人,并不爱自己的痛苦…
我接受了你们不爱我,但我依旧喜欢爱着你们,尽管这回让我陷入无边的痛苦。
所以,那些话语的嘲弄和刻薄,不仅仅是揭露文远的妄想,也是一遍遍的反复告诉他戴贺采自己,他同样也是不被爱更不配被期待着爱的小孩…
戴贺采怕死吗?
不,他不怕,可戴贺采并不是怪物,他仍是存在着情感与弱点的,他的经历,他的画作,无不反应着戴贺采内心所最恐惧,又最难以述说的空洞…
孤单下,无人理解陪伴的寂寥,在戴贺采眼中足以战胜死亡带来的痛苦。
所以,幼年时的戴贺采,会一遍又一遍伤害自己,来获取亲人的关注,但这也的方法引得了亲人们的厌烦和逃避。
于是,现在的戴贺采开始伤害自己下,又伤害着他人,既然无法获得正向的情感和爱意,那不如就让对方铭记自己。
毕竟,爱有期限,而恨则无涯…
灵魂体的文远,望着看着,那被嵌固在收纳皮箱下,孕育着嘲弄不甘后,重新包裹着防御,把陷入自我封闭低迷的文远。
以及再起身旁,温柔的,像是欣赏着自己雕刻出的艺术品般,如爱惜易碎品般,抚摸着文远单薄而骨头突出的后背。
相同而又不同。
两人的经历,两人的病态的心理,在灵魂体的文远心中,达到了微妙的重合。
同样向外追寻爱意,同样向往着美好与善意。
一个心理清晰,却情感扭曲的向外索取,却迎来无边无际的指责和唾弃。
一个心理病态,却装作道貌岸然,在感受到他人善意时,自我陷入无穷无尽的嫉妒和贪婪。如同灵魂的分割,却又走向了两个极端…
车流仍在平缓的前进,车内却安静到只剩交叠的呼吸声。
身体被压制折叠,呼吸的频率变得焦急而混乱。
可谁也没有理会,包括文远自身也不会发出任何的言论。
靠在车窗,戴贺采冷漠的看着,从城中村到田园驶行的道路,和那片小家烟火到一片绿走黄至的田间清爽,从清晨到正午,从平坦大道到颠簸小路。
与烈阳微微下降,空气不再干燥到炙烤时分。
在司机的报站声中,他们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将文远遗弃的故居,亦是一切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