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杂语

33、叫我昭昭

　　叶桑宁二话不说拉着沈元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沈元昭看着叶桑宁谨慎的将门窗全部关闭，然后趴在床底在下面摸索着什么，好奇的朝她走了过去，就看见对方从床底下拿出来一坛酒。

　　沈元昭看着叶桑宁的动作，蹲了下来，朝床底一看，好家伙，里面藏着的不止一坛。

　　感受到对方震惊的眼神，叶桑宁舔了下嘴唇，将酒坛放在桌上，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我也没有多喝。”

　　沈元昭轻笑了一声，“也就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喝两口。”

　　“说这么干嘛。”叶桑宁匆匆打断了沈元昭的话，将酒坛大开倒了一杯便递给了她，“喝了虽然没有什么用，但最起码能够发泄心中的不满。”

　　沈元昭看着叶桑宁递过来的杯中晃动的清澈液体，脑海中闪过沈景舟对自己说过的话，“以后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眼睫轻颤，将酒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这酒是张嬷嬷拿的岑安卿成亲时用来招待宾客的酒，害怕叶桑宁晚上睡不着，特意给她拿过来的。

　　叶桑宁喝过，入口并不辛辣，反而带着柔绵的甘甜，但后劲不容得小觑。

　　几杯下肚，沈元昭白皙的脸便染上了红晕，眼神也迷离了起来，那强撑的兴奋和活力如退潮一般消散。

　　“桑桑……”她趴在桌子上，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空杯打转，声音含糊不清，“我找到了自己心中地答案，应该开心才对。”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浓重地鼻音和醉意，抬起迷蒙地泪眼，望向叶桑宁眼神中满是困惑与痛苦，“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叶桑宁地衣袖，像是要得到一个答案一样，“桑桑，你能告诉我吗？”

　　说着又觉得自己可笑，拿着空酒杯往自己嘴里面倒，发觉酒杯空了，将手伸了出去，“给我倒。”

　　喝了酒的叶桑宁思绪明显有些迟钝，意识到沈元昭说的是什么意思之后，将她手中地酒杯摔了出去，又把酒坛放在沈元昭面前，声音迷糊不清，却又透露着豪爽，大手一挥，“直接喝。”

　　沈元昭看着自己面前放着的酒坛，呵呵笑了两声，没有丝毫犹豫的用两只抱了起来，朝着叶桑宁举起来，大喝一声，“喝。”，酒水顺着沈元昭的衣领倾泻而下，而她却无所觉一样，抬着头将酒坛直接扣在了脸上。

　　房间突然静了一瞬，小声的呜咽声从酒坛中传了出来。

　　叶桑宁喝酒的动作一顿，沈元昭将酒坛放回桌上，双臂交叉放在酒坛上方，支着自己的头，眼神迷茫，轻声呢喃，“我讨厌沈景舟。”

　　烛光映在沈元昭的眼中打转，明明是极漂亮的场景，放在此刻却显得有一丝落寞。

　　窗户上的影子微微移动。

　　谢明榆看着身旁扶着墙站着的沈景舟，轻声询问，“后悔吗？”

　　那人死死盯着紧闭的窗户，像是要给窗户盯出一个洞一样，“回去吧。”

　　谢明榆不可置否，放心不下沈元昭求着他跟在俩人身后的是他，听到沈元昭回来被叶桑宁带到房中不顾身体疼痛硬是撑着偷摸站在窗外听了许久的人是他，明明从来不对沈元昭说重话却在那天晚上将自己给对方织的梦境亲手撕碎的还是他。

　　谢明榆打量着沈景舟，眼神中全是对他行为的不解。

　　沈景舟像是将谢明榆看穿一样，却依旧是那一句话，“这是元昭应该经历的。”

　　看着沈景舟软硬不吃的模样，谢明榆叹了口气，亲哥还没说什么就更不需要他来管了。

　　屋中，叶桑宁看着沈元昭慢慢闭上了眼，抬起了手，轻轻的为她擦着脸上残留的不知是酒还是泪的痕迹。

　　过后，便坐回到了位置上，双手撑脸，乘着微弱的烛光静静的看着明显疲惫的人的面容，不知怎得，突然想到两人的初见。

　　当时叶桑宁的母亲刚去世不久，皇帝不知看中了什么，一纸诏书令她入宫做沈元昭的伴读。

　　那是叶桑宁第一次踏入宫闱，朱墙高耸，只一眼，叶桑宁就想挣脱了带她进宫的嬷嬷的手，只是想到叶从诚那令她惊悚的眼神，只能默默的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她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紧紧跟在嬷嬷身后。

　　直至被引到一处精巧的宫苑，在花厅等待许久，才听到环佩作响，她连忙站起来，垂眉敛目。

　　“你就是叶桑宁？”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叶桑宁闻声抬头，不由得一怔，逆着光，一个身着红色宫装的女孩笑着朝她伸出了手，“我是沈元昭，以后叫我昭昭就可以了！”沈元昭没有丝毫拘谨，，那双明亮的眼睛肿只有纯粹的好奇与欢喜，她语速极快的说着，“宫里闷死了，幸好以后就有你陪我。”

　　她上下打量着叶桑宁，注意到她微红的眼眶和素净的穿着，笑容稍稍收敛，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你别怕，以后你就跟着我，没人敢欺负你！”

　　叶桑宁对沈元昭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无措之时，引路的嬷嬷轻声咳嗽了两声。她没有丝毫的犹豫，讷讷地行礼，“参见……”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给打断了，“参见什么参见，说了叫我昭昭！”沈元昭朝她瞪大了眼睛，像是不听到满意地声音便不罢休。

　　见她这架势，叶桑宁垂眸，不自在地摩挲着手指，轻轻启唇，“昭，昭昭。”

　　“对了。”沈元昭一笑，拉着她就往外走，“这个时候荷花开得正好，我带你去御花园玩。”

　　女孩欢快地声音似乎还在耳边，沈元昭也确实做到了自己曾说过的话，只要有她在的场合叶桑宁绝不会受到任何委屈。

　　叶桑宁将手缓缓放在沈元昭地眉眼处，想将对方紧蹙地眉头抚平，可手还未碰到对方，就被沈元昭突然伸出的手给握住了，只听见她喃喃道，“母后。”

　　叶桑宁轻笑一声，将自己的手缓缓从她的手中抽出来，随后便站在她的身旁，思考着应该怎样将她给移到床上。

　　看着对方紧抱酒坛不撒手的模样，扶了扶额，认命一样，尝试着将对方的手从酒坛中移开，多次未果，叶桑宁眼一闭，心一横，用力将沈元昭连凳子都往后移了移，自己又趁势钻进了她与桌子只见的空隙，许是感受到了不对劲，沈元昭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些，迷迷瞪瞪的盯着叶桑宁看了许久，抬黏糊糊的开口，“桑桑？你怎么在这里？”

　　叶桑宁刚要开口，就又听见她说，“我不是回京城了嘛，你好好呆在燕都多好，回来干嘛。”

　　叶桑宁抬沈元昭的手一顿，心中穿过一丝暖流，仗着对方明天可能不记得开口问，“为什么我不能回来？”

　　“为什么？”沈元昭的脑子一片混沌，却仍在思考着对方的问题，叶桑宁看着她这样子，也没想找到答案，将胳膊搭在她的臂弯处，打算就这样将沈元昭给拖到床上的时候，她开了口，“因为桑桑在京城不开心。”

　　叶桑宁垂下眼眸，不再看对方，手上的动作却明显慢了起来，轻声询问，“你怎么知道她不开心。”

　　沈元昭憨笑一声，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说，“我就是知道。”

　　叶桑宁不再言语，用尽力气终于将她给搬到了床上，看到她终于安详的闭上了眼，才出门将一直守在门外的紫竹喊了进来，让她好好照顾沈元昭。

　　叶桑宁勉强在一旁的小塌上躺了下来，睡着前，耳边总是响起沈元昭的话，“因为桑桑在京城不开心。”

　　“她一定是想错了。”叶桑宁想，“最起码跟沈元昭在一起的时间，绝大部分她都是开心的。”

　　不知是不习惯还是怎得，叶桑宁在小塌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穿上鞋走了出去。

　　石阶上带着夜露的凉意，她刚坐下不久，便听见屋檐上传来的轻微响动，一道人影轻巧落地，衣袂偏飞间，谢明榆便已站在她的面前。

　　“谢大人好兴致。”叶桑宁眼皮都未抬，声音中带着倦意，“这般晚了还在赏月。”

　　谢明榆低笑，在她身侧五步外的地方站定，“叶小姐此刻不也在这儿坐着？”

　　夜风拂过，吹动两人衣摆，叶桑宁望着地上交错的树影，忽然觉得这夜格外漫长。

　　叶桑宁轻叹一声，拢了拢衣襟，目光仍落在虚处，“你们打算怎么做？”

　　谢明榆负手而立，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她盯着叶桑宁眼下的乌青，兴致缺缺，“这些事情就先不劳叶小姐操心了，回了京城再说。”

　　“理由？”叶桑宁终于抬眼看他。

　　“你家表姐就要成亲了，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休息。”谢明榆向前半步，声音压低，“放心，契书在我手中，绝对会好好利用的。”

　　听见契书两个字，叶桑宁便闭了口。

　　谢明榆饶有兴致的看着叶桑宁不想与他交谈的表情，往前走了两步，认真的看着她，“你真的想好了？”

　　叶桑宁收起眼中的松懈，看着她，“这件事情不用选。”

　　谢明榆轻笑两声，看着她，“那就好好享受最后平静的日子。”

　　话音刚落，身形一动，悄无声息的踏上屋顶，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院中重回寂静，只余下叶桑宁独自坐在石阶之上，指尖无意识的蜷缩，最后释然一笑。

　　次日。

　　天色阴沉，灰色的云层压着屋檐，燕都城门前马车肃立，护卫环伺，气氛凝重。

　　沈景舟因病情刚有好转早早的便被安置到马车深处，厚重的车帘垂下，隔绝了内外视线，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沈元昭站在马车旁，紧握着叶桑宁的手，力道有些重，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中此刻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桑桑。”她的声音很低，“我……”

　　叶桑宁回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目光平静的看向沈元昭，“不要伤心，等表姐成亲过后，我会回去的。”

　　沈元昭闻言，眼眶微红，似乎是听懂了叶桑宁的弦外之音，想要开口拒绝，却被叶桑宁给挡了回去，“你说过会保护我，不让任何人欺负我。”任何人三个字明显加重。

　　沈元昭抬眸，便看见了叶桑宁坚决的眼神，千言外语都化作了一句，“我会保护好你。”

　　“放心吧公主，还有我呢。”在一马车旁静立不语的谢明榆突然出声。

　　引得两人向他看去，沈元昭却一改与他呛声的习惯，郑重嘱咐，“说好了，桑桑不能出任何事。”

　　谢明榆静靠在马车旁，语气中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肯定不会让她陷入危险。”

　　听到，谢明榆的承诺，沈元昭稍稍放下心，最后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难辨，松开了叶桑宁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车缓缓启动，叶桑宁的目光却紧紧盯着那辆包裹严实的马车，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城门前，只剩下叶桑宁与谢明榆并立，风卷起尘土，气氛有一丝凝滞。

　　叶桑宁没有看向谢明榆，目光仍然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语气平淡的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谢大人留在燕都真的是为了胡大人？”

　　谢明榆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反问，“叶小姐认为呢？”

　　叶桑宁这才缓缓转过头，迎上他的视线，“我想知道赵内侍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