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共轭》北吟崖

48、归零者的下午茶

　　锈火号飞船的休息舱内，阿七站在料理台前，小脸严肃得像是正在进行某种神圣仪式。她左手握着茶壶，右手捏着一包红茶，数据流的蓝光在眼底微微闪动。

　　"水温98.7摄氏度，浸泡时间2分34秒。"她轻声自语，将茶叶倒入壶中，动作精准得像是在操作精密仪器。

　　凌烬斜靠在舱门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距离那场改变宇宙命运的决战已经过去了三个月，阿七基本恢复了人类形态，只有眉心的一点幽蓝光芒和偶尔闪过的数据流眼神，提醒着她归零者的本质。

　　"需要帮忙吗？"凌烬问道。

　　阿七头也不抬："请保持安静，凌烬哥哥。茶叶分子正在最佳温度下释放芳香物质。"

　　凌烬耸耸肩，继续观察小女孩忙碌的身影。她今天穿了一件过大的围裙，上面印着"宇宙最佳厨师"的字样，是上次在一个星际集市上钉子坚持买给她的。围裙几乎拖到地上，但阿七坚持每次烹饪都要穿上。

　　"饼干排列角度偏差0.3度。"阿七突然皱眉，小心调整着餐盘上饼干的方向，直到眼中蓝光满意地稳定下来。

　　休息舱的自动门滑开，钉子抱着一堆零件走进来，机械义眼看到这一幕后闪了闪："又来？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下午茶了。"

　　"阿七喜欢。"凌烬接过钉子手中的零件堆放在角落，"而且她的茶确实泡得越来越好。"

　　"精确不等于好喝。"钉子小声嘀咕，但还是找了个位置坐下，"老锈链呢？"

　　"在引擎室捣鼓他的新发明。"凌烬回答，"说是什么'反熵甜度稳定器'，能让甜食永远保持最佳口感。"

　　阿七耳朵动了动，显然听到了对话，但她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茶壶上。"还剩12秒。"她宣布。

　　当计时器响起时，阿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起茶壶，将琥珀色的液体倒入三个精致的瓷杯中——这是从老锈链的私人收藏里"借"来的，上面印着锈链教团的老标志，不过现在被阿七贴上了卡通贴纸遮盖。

　　"请品尝。"阿七将第一杯递给凌烬，眼睛亮得惊人。

　　凌烬接过茶杯，小心地啜了一口。滚烫的茶液带着浓郁的香气滑过舌尖，然后是...

　　"咳咳！"凌烬差点喷出来，"阿七，你放了多少糖？"

　　阿七歪着头："根据星际标准下午茶配方，每100毫升液体应加入7.5克蔗糖。我精确加入了7.500克。"

　　"太甜了。"凌烬放下杯子，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抗议。

　　"太甜？"阿七的眼中数据流加速，"不可能。配方是经过三千二百一十四次实验验证的完美比例。"

　　她拿起凌烬的杯子抿了一口，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口感符合预期参数。"

　　钉子默默将自己那杯推远了些："忘了告诉你，她尝不出甜度。归零者的味觉传感器和人类不太一样。"

　　凌烬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看向阿七："所以你之前问我'够甜吗'，是在收集数据？"

　　阿七点头，眉心蓝光微微闪烁："我正在建立人类味觉偏好数据库。但变量太多，进展缓慢。"她指着钉子的那杯，"钉子哥哥喜欢甜度降低23%，老锈链偏好增加15%，而你..."她顿了顿，"理论上应该喜欢标准甜度，但实际反应与预测不符。"

　　凌烬忍不住笑了："有些东西无法用数据衡量，小七。"

　　"一切都可以用数据衡量。"阿七固执地说，但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只是...我还没找到正确的算法。"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突然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这个表情让凌烬想起了决战前的阿七，那个还会为梦境困惑的小女孩。

　　"嘿，"凌烬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下次少放点糖就行了。"

　　阿七的眼睛突然亮起来："解决方案！我可以为你单独准备一杯！"她跳下椅子，冲向料理台，围裙在身后飘扬。

　　凌烬和钉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机械人耸耸肩，用只有凌烬能听到的声音说："至少她乐在其中。"

　　当阿七忙着重新泡茶时，凌烬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往她的糖罐里倒了一些白色粉末。

　　"那是什么？"钉子好奇地问。

　　"代糖，"凌烬压低声音，"从上次那个太空站医疗室拿的。零热量，甜度是蔗糖的200倍，人类几乎尝不出来，但据说对机械味觉传感器很友好。"

　　钉子发出机械特有的咯咯声："老锈链知道你把他的实验用代糖顺走了吗？"

　　"他箱子里还有二十瓶。"

　　阿七端着新泡的茶回来，这次凌烬小心地尝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笑容："完美。"

　　小女孩脸上绽放出胜利的笑容，数据流的蓝光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她拿起一块饼干，精确地咬下37度角的扇形，然后突然停下，看向凌烬："你动了我的糖。"

　　凌烬差点呛到："什么？你怎么—"

　　"糖罐位置移动了0.5毫米，内部物质密度变化了3.2%。"阿七的眼睛闪烁着，"但茶的口感确实改善了27%。"她歪着头，"为什么不说？"

　　"因为..."凌烬挠挠头，"这是惊喜？"

　　阿七眨了眨眼，突然扑上来抱住凌烬的腰。这个动作如此突然，以至于凌烬差点打翻茶杯。

　　"谢谢。"她的声音闷在凌烬的衣服里。

　　凌烬的手背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他低头看去，冰蓝印记正在微微发光。阿七也感觉到了，立刻抬起头，眉心蓝光与之呼应。

　　"沈砚哥哥？"她轻声问。

　　印记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像是回应。虽然没有实体显现，但凌烬能感觉到那种存在——遥远却清晰，如同星辰的光芒穿越光年而来，依然明亮。

　　"他也想喝下午茶。"凌烬笑着说，将茶杯靠近印记。奇妙的是，茶水的表面微微波动，似乎真的有谁在看不见的地方啜饮了一口。

　　阿七的眼睛亮了起来，迅速跑去拿来第三个杯子，小心翼翼地倒满，放在印记旁边。"沈砚哥哥喜欢茉莉花茶，"她认真地说，"下次我会记得准备。"

　　就这样，三人重现了昔日的相处模式——凌烬喝着不那么甜的茶，阿七精确地享用着她的超甜版本，而沈砚则以无形的姿态参与其中。钉子在一旁看着，机械义眼柔和地闪烁着。

　　当老锈链终于从引擎室出来，满身油污地寻找他的下午茶时，发现茶壶已经空了，只剩下一些饼干屑和三个笑得心满意足的"孩子"。

　　"我的限量版东方古茶呢？"他咆哮道。

　　阿七指了指角落的一个保温瓶："根据您的生理节律，咖啡因摄入应在15:00后减少。我准备了甘菊茶，加入适量蜂蜜，有助于修复您老化的神经系统。"

　　老锈链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咕哝着拿起保温瓶，拖着脚步走向他的工作台。

　　就在这时，钉子的通讯器响起。他查看后，机械义眼突然亮起："伙计们，我刚收到消息。在阿尔法-9星系的跳蚤市场上，有人出售一种据说来自监督者文明的'永恒甜点'..."

　　阿七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数据流疯狂闪动："糖分含量？保质期？分子结构？"

　　凌烬笑着站起身："看来我们的下午茶要提前结束了。"

　　阿七已经冲向导航室，围裙在身后飘扬，而凌烬手背上的冰蓝印记微微发热，仿佛在无声地笑着。

　　门外，星辰流转，新的冒险正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