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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星图指路,心渊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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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巍峨的城墙在晨雾中逐渐模糊,最终化作地平线上一道青灰色的剪影。官道上,三骑快马绝尘而去,将昨夜的血火与权谋远远抛在身后。陈锈笙一马当先,深灰色的劲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如孤松,洛神剑用粗布包裹紧缚背后,气息沉凝。李沉燕紧随其后,惊雷剑悬于鞍侧,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前方那个背影上,眼神复杂难明。卢亦晓殿后,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眼神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长公主萧令仪兑现了她的承诺。不仅为他们提供了畅通无阻的离开路径,更赠予了充足的盘缠和几瓶保命灵丹。临行前,她只给了陈锈笙一个地名:泰山。
“影尊受创,急需力量补充。泰山乃五岳之首,地脉雄浑,且其节点‘岱顶天池’在河洛星图上位置显赫,光芒仅次于紫微。他下一个目标,必是此处。”长公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本宫在山东布有暗线,但无法大规模介入,以免打草惊蛇。阻止他,拿到他留下的痕迹,找出他本体的线索,这是你们唯一的路。”
目标明确,前路却凶险未卜。影尊虽在京城受创,但其本体深藏,手段诡异莫测,泰山脚下等待他们的,绝不会是坦途。
一连数日,三人晓行夜宿,专挑偏僻路径疾行。陈锈笙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在调息运功,巩固引星诀,感应着洛神剑与玄机令的共鸣,试图捕捉远方泰山地脉的细微波动。卢亦晓则利用行路间隙,反复推演河洛星图,结合古籍记载,分析“岱顶天池”节点的特性及影尊可能采用的邪法。
唯独李沉燕,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找茬挑衅陈锈笙,更多时候是沉默地策马跟在后面,目光胶着在陈锈笙的背影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和一种压抑的焦躁。那夜在锦绣园静室中,那个带着血腥味和绝望意味的深吻,像烙印般刻在他心底。陈锈笙当时没有推开他,甚至…有片刻的顺从?这让他心底那簇名为“希望”的火焰死灰复燃,烧得他坐立难安。可陈锈笙之后的态度,却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带着交易意味的疏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种若即若离、暧昧不明的状态,比直接的拒绝更让李沉燕煎熬。他想要确认,想要撕开陈锈笙那层坚冰的外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是厌恶?是无奈?还是…也有一丝他不敢奢望的松动?
这天傍晚,三人错过了宿头,只得在一处荒废的村落寻了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破屋落脚。卢亦晓在屋外布置简单的警戒药粉,陈锈笙则盘膝坐在屋内一角,借着篝火的光亮,用一块软布细细擦拭洛神剑的剑身。冰冷的剑锋映着跳动的火光,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李沉燕抱膝坐在对面,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火光跳跃,将陈锈笙颈侧那一道被衣领半遮半掩的、极其新鲜的淡红抓痕映照得格外清晰——那是昨夜他情难自禁时留下的印记。
一股混合着占有欲和委屈的邪火猛地窜上李沉燕心头。凭什么?明明是他先招惹自己,提出那该死的交易!明明是他默许了自己的靠近!现在却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喂。”李沉燕的声音在寂静的破屋里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怨气,“擦那么干净做什么?反正沾的血也不会少。”
陈锈笙擦拭剑身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剑需常拭,心亦需静。”
这平淡无波的回答,如同火上浇油!李沉燕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陈锈笙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篝火的光都遮住。“心静?”他俯视着陈锈笙,声音压抑着怒火,“陈锈笙,你告诉我,你的心真能静得下来吗?在锦绣园…在我亲你的时候?!”
他终于撕开了那层薄纱,将两人之间最隐秘、最尴尬、也最无法回避的冲突赤裸裸地摆在了明面上。
陈锈笙擦拭剑身的动作终于停下了。他缓缓抬起头,篝火的光芒映在他眼中,却化不开那深潭般的冰冷。他看着李沉燕因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看着他眼中燃烧的委屈和执拗,沉默了片刻。
“李沉燕,”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那夜,是你问我‘你答应过的’。我回答‘无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沉燕颈间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封覆盖。
“我应了你的交易,便会做到。你要的亲近,只要不误正事,我不会推开。”他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项既定的任务,冰冷而清晰,“但这不代表其他。我是玄煞盟的死敌,是影尊的眼中钉,前路只有血债与杀戮。情爱缠绵,是负担,是软肋,我陈锈笙…给不起,也不想要。”
“交易?”李沉燕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刺伤了,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嘶哑,“在你眼里,就只是交易?陈锈笙,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在幽泉底下,你替我挡下那一爪的时候,也是交易吗?!”
提到幽泉地窟那生死一瞬,陈锈笙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波动。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那并非交易…那是本能。是十年纠葛、生死相托、命债相连之下,一种早已刻入骨髓的、无法坐视对方身死的本能。但这种本能,与李沉燕所渴望的那种炽热的情感,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他无法解释,也无意解释。
“那是为了任务。”陈锈笙移开目光,重新看向跳跃的篝火,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你死了,谁去破阵眼?”
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李沉燕的心脏!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和那点卑微的希望,在这一刻被这句话彻底击碎!原来…原来连那生死相救,在他眼里都只是“任务需要”!
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看着陈锈笙在火光下冰冷如雕塑的侧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好…好一个任务!”李沉燕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惨笑,“陈锈笙,你够狠!我李沉燕…记住了!”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冲出了破屋,身影瞬间没入外面沉沉的夜色里。
破屋内,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陈锈笙手中洛神剑冰冷的反光。他依旧保持着擦拭剑身的姿势,只是那动作,变得无比僵硬。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放下软布,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颈侧那道被李沉燕抓出的红痕,眼神深处,翻涌着无人能见的、深沉的疲惫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茫然。
卢亦晓布置完警戒回来,正好撞见李沉燕冲出去的背影,又看到屋内陈锈笙僵坐的身影,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压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篝火旁坐下。
“何苦呢?”卢亦晓往火堆里添了根柴,声音带着医者特有的平静和洞察,“你明知他待你之心,早已超出了那‘交易’的范畴。幽泉之下,他为你牵动伤势;锦绣园中,他为你心神失守;这一路,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你。这些,难道都是假的?”
陈锈笙沉默不语,只是看着跳跃的火焰。
“锈笙,”卢亦晓的声音低沉下来,“你推开他,究竟是怕他成为你的软肋,还是怕…你自己成为他的软肋?怕这份牵绊,终有一天会害了他?”
陈锈笙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震了一下,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卢亦晓的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他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恐惧之门。
他怕吗?怕自己动心?还是怕…这份自己无法掌控、也无法回应的炽热情感,最终会将李沉燕也拖入他那注定黑暗血腥、朝不保夕的命运深渊?就像…师父那样?
“泰山之行,凶险更胜京城。”陈锈笙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答非所问,却道尽了一切,“影尊本体若在…十死无生。”
卢亦晓看着好友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孤寂与决绝,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有些心结,外人无法解开。
夜色深沉,荒村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