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剑归燕》南则以江

44、 凤仪天下，血色棋局（长公主视角)

　　锦绣园深处，观星阁顶楼。永嘉长公主萧令仪凭栏而立，明黄色的凤纹宫装被渐起的晚风吹拂，猎猎作响。她并未看脚下繁华却暗流汹涌的京城，而是仰望着逐渐被暮色浸染的天空。夕阳的余晖在她冰冷的凤眸中投下最后一点熔金般的色彩，旋即被更深的幽暗吞噬。

　　“殿下，申时三刻了。”身后，玄衣卫统领云青如同融入阴影的石雕，声音平板无波地提醒。

　　萧令仪没有回头，指尖在冰冷的汉白玉栏杆上轻轻敲击，如同叩响战鼓的序曲。她面前虚空处，仿佛摊开着一张无形的、染血的棋盘。五皇子萧景琰那颗代表“卒”的棋子，正被推向致命的深渊。

　　“林将军那边，如何了？”她的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

　　“回殿下，林世安将军已按计划，以‘奉旨加强宫禁’之名，调‘神策’左营精锐入西华门。右营由副将赵贲（五皇子党）节制，按兵不动于东华门外，意在观望或…阻我后路。”云青语速平稳，情报清晰。

　　“观望？”萧令仪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那就让他看个清楚。‘黑羽’箭，放了吗？”

　　“酉时初，三支黑羽箭已分别射入赵贲副将、内侍监总管张让（五皇子心腹）、以及…御前侍卫副统领王猛（暗投五皇子）府邸门楣。”云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黑羽箭，长公主铲除异己的死亡宣告，见之者，非死即降。这是心理战，更是精准斩首的信号！

　　“很好。”萧令仪终于转过身，凤眸扫过云青，“告诉林世安，西华门入宫后，直取‘养心殿’与‘军机处’，遇阻者，格杀勿论。本宫要的是‘清君侧’，动静…可以大一点。”

　　“是！”云青领命，身影无声退入阴影，去传递这决定无数人生死的命令。

　　萧令仪重新望向宫城方向。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那座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金顶宫殿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她的皇兄，那个优柔寡断、沉迷方术、任由朝堂被影尊和五皇子蛀空的皇帝，此刻想必正在养心殿的丹炉前做着长生不老的迷梦吧？

　　“无能…便是最大的罪过。”她低声自语，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理所当然的判定。若非他无能，何须她一个女子在幕后操持？若非他无能，影尊的爪子又岂能伸入皇城深处，玷污帝星？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逝。观星阁内，只闻更漏滴答。

　　突然！宫城西侧，西华门方向，毫无预兆地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火光瞬间冲天而起，将那片天空染成一片妖异的橘红！紧接着，东华门外也响起了金铁交鸣和混乱的呼喝声——赵贲的右营果然试图阻拦或浑水摸鱼，但显然遭遇了林世安预留的强力阻击！

　　宫变，开始了！

　　萧令仪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远处那决定帝国命运的厮杀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烟火表演。她甚至优雅地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殿下，五皇子府邸方向，有强烈异常能量波动！似有绝世剑光与阴邪煞气碰撞！”另一名负责监控特殊气息的玄衣卫瞬间出现在阁楼，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萧令仪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洛神剑！陈锈笙动手了！影尊果然被引出来了！她眼中寒芒一闪，很好，这步棋成了！五皇子府邸的动静越大，越能吸引影尊残留的力量和五皇子核心党羽的注意力，为宫内的行动减轻压力，更能坐实五皇子“勾结妖邪、图谋不轨”的罪名！

　　“知道了。”她放下茶盏，声音依旧平静，“密切监视，不必介入。让他们…斗个痛快。”

　　喊杀声如同瘟疫般在皇城内蔓延。养心殿方向火光最盛，显然林世安遭遇了最激烈的抵抗——那里有皇帝，有被五皇子渗透的部分御前侍卫，更有影尊可能留下的、保护其“污秽帝星”成果的后手。军机处方向也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那是控制帝国神经中枢的关键。

　　萧令仪如同最耐心的猎手，静静等待着。她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那是当年她及笄时，父皇所赐。那时，父皇也曾抚着她的头，叹息道：“令仪若为男儿，当为盛世明君…” 呵，男儿？她萧令仪，偏要以女子之身，执掌这乾坤！

　　“报——！”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浑身浴血的玄衣卫冲上观星阁，单膝跪地，“殿下！林将军已突破养心殿外围！赵贲在东华门外被阵斩！其部溃散！内侍监张让被黑羽箭惊破胆，试图挟持陛下，已被萧统领亲手格杀！御前副统领王猛…被乱箭射死！”

　　一条条捷报，伴随着血腥味传来。每一步，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陛下呢？”萧令仪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声音依旧平稳。

　　“陛下…陛下受惊过度，被林将军‘保护’在养心殿内，暂无大碍。只是…精神似有恍惚。”玄衣卫回道。

　　萧令仪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嘲讽。受惊过度？精神恍惚？怕是丹药服多了的后遗症吧。无妨，一个恍惚的、受控的皇帝，比一个清醒的、可能碍事的皇帝更有用。

　　“报——！五皇子府邸方向，煞气消散！府邸大火！五皇子…五皇子萧景琰被不明煞气贯体，当场毙命！其府内核心党羽或死或擒！” 又一个玄衣卫冲上来汇报，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死了？萧令仪凤眸微眯。被煞气贯体？影尊的反噬？还是陈锈笙那柄洛神剑的手笔？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萧景琰死了！死得如此“恰到好处”，如此“罪证确凿”——勾结妖邪，反噬自身！这简直是上天赐予她最完美的借口！

　　一丝真正的、冰冷的笑意终于浮现在萧令仪唇边。大局已定。

　　“传令。”她站起身，宫装迤逦，凤仪天成，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威仪，“五皇子萧景琰，勾结妖邪，祸乱宫闱，谋逆作乱，证据确凿，现已伏诛！着林世安将军，即刻肃清其宫内宫外所有余党，一个不留！”

　　“着宗人府宗正、内阁首辅、六部尚书即刻入宫，于养心殿外候旨！本宫要…替陛下主持公道，还朝堂一个朗朗乾坤！”

　　“另，”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宫城，“愉嫔娘娘深明大义，护驾有功。着其即刻移居慈宁宫偏殿静养。八皇子萧翡迟，纯孝仁厚，即日起，入养心殿侍奉汤药，以全孝道。”

　　最后两道命令，石破天惊！移愉嫔，是切断她与外界可能的联系，彻底掌控。让萧翡迟入养心殿“侍奉汤药”，是明晃晃地将这枚最重要的棋子，摆在了权力漩涡的最中心！让所有朝臣都看到，在陛下“受惊恍惚”之后，谁才是真正站在帝国权力巅峰的人！谁…才是未来真正的希望所在！

　　“是！”玄衣卫领命而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观星阁内回荡。

　　萧令仪再次走到栏杆边。皇城内的喊杀声已经零星，火光也开始被扑灭，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却浓得化不开。东华门、西华门、养心殿前…不知多少尸体正在被清理。今夜的金水桥，怕是要被鲜血染红。

　　但她毫不在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血，是清洗污垢的必要代价。

　　她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影尊的残魂或许还在某个角落舔舐伤口，陈锈笙三人带着洛神剑这个烫手山芋不知去向何方，天下龙脉的棋局依旧扑朔迷离…但至少，在京城，在这座她视为根基的皇城之内，属于她萧令仪的棋局，已经尘埃落定。

　　皇帝？很快，他就只会是一个坐在龙椅上的、需要她“辅佐”的象征了。

　　至于那个位置…萧令仪凤眸中燃起一丝野心的火焰，转瞬又被更深的冰寒覆盖。她缓缓抬起手，仿佛要握住那悬挂在夜空中的、被乌云遮蔽的紫微帝星。

　　“京城的天…从今夜起，该换个颜色了。”她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带着血腥气的夜风里。观星阁顶，唯有她孤高清绝的身影，如同真正的凤凰，俯瞰着脚下这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即将迎来新秩序的巍峨宫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