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剑归燕》南则以江

37、锦绣惊魂，凤驾当前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太平里深处，那片守卫森严、被高墙深院隔绝的“锦绣园”，如同蛰伏在京城心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三道融入夜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过重重守卫的盲区，落在了一座飞檐斗拱、奢华至极的主楼阴影之下。

　　正是陈锈笙、李沉燕与卢亦晓。

　　陈锈笙一马当先，身法如烟，洛神剑紧贴脊背，气息收敛得滴水不漏。他眼神锐利如鹰，精准地捕捉着巡逻守卫的间隙和布防的薄弱点。昨夜冰冷的拒绝和那根被丢弃的红发带，仿佛已被他彻底封存在心底最坚硬的冰层之下，此刻的他，只有一个目标：锦绣园核心，玄煞盟总舵，付曲，血债！

　　卢亦晓紧随其后，气息绵长，步伐轻盈，如同一片飘落的叶子。他精神高度集中，感知力全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和可能出现的毒物阵法。

　　然而，夹在两人中间的李沉燕，却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昨夜陈锈笙那冰冷的拒绝、洞穿一切的眼神、以及最后丢弃红发带的动作，如同梦魇般在他脑中反复回放。每一次看到陈锈笙冷漠专注的背影，心口都像被重锤击中，钝痛难当。羞愧、不甘、失落、还有一丝被看穿的狼狈……种种情绪交织翻腾，让他的气息难以完全收敛，脚步也失去了往日的轻盈果决。他努力想要集中精神，但思绪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场令人窒息的对话。

　　“跟上，收敛心神！”陈锈笙冰冷的声音如同细针，刺入李沉燕混乱的思绪，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李沉燕猛地一凛，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加快脚步。但内心的波澜岂是那么容易平复？

　　就在他们即将绕过主楼侧面的回廊，潜入后方更核心的院落时，异变陡生！

　　回廊转角处，一个本应背对他们的暗哨守卫，不知为何突然转了个身，目光恰好扫向三人藏身的阴影！

　　陈锈笙瞳孔骤缩，反应快如闪电，瞬间屏息贴墙，与阴影融为一体。卢亦晓也几乎同时静止。

　　但心神不宁的李沉燕，动作慢了半拍！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闪避，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了一片松动的琉璃瓦！

　　“咔嚓！”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却如同惊雷！

　　“谁？！”那暗哨守卫瞬间警觉，厉声大喝，同时手中一枚示警用的响箭毫不犹豫地射向夜空！

　　“啾——啪！”尖锐的哨音伴随着炸开的红色火光，瞬间撕裂了锦绣园的宁静！

　　“暴露了！撤！”陈锈笙当机立断，低喝一声，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向原路暴退！卢亦晓紧随其后。

　　李沉燕脸色煞白，巨大的懊悔和自责瞬间淹没了他！他知道，是自己那片刻的失神和脚下失误，导致了全盘暴露！他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拔腿跟上。

　　然而，示警信号已发，整个锦绣园瞬间沸腾！尖锐的哨声此起彼伏，无数道黑影从暗处、房顶、回廊中闪现而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信号发出的方向疯狂扑来！刀剑出鞘的寒光在夜色中连成一片！

　　“在那里！”
　　“抓住他们！格杀勿论！”
　　“封锁所有出口！”

　　三人瞬间陷入重围！陈锈笙眼中寒芒爆射，洛神剑虽未出鞘，但截脉透骨针的剑意已蓄势待发，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地击退或重创拦路的守卫，强行撕开一条血路。卢亦晓袖袍翻飞，毒粉与银针齐射，干扰追兵，为陈锈笙减轻压力。

　　但追兵实在太多，且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李沉燕挥剑奋力拼杀，惊雷剑光纵横闪烁，然而心中的杂念和自责严重影响了他的发挥，剑招虽猛却失了往日的圆融与精准，几次险象环生，全靠陈锈笙及时援手才堪堪避过致命攻击。

　　“走这边！”卢亦晓眼尖，发现主楼侧面有一道不起眼的、被藤蔓半掩的雕花木窗似乎未被完全封锁。这是唯一的生路！

　　三人毫不犹豫，陈锈笙一掌震碎窗棂，当先跃入！卢亦晓紧随其后！李沉燕殿后，挥剑扫开几支射来的弩箭，也狼狈地翻滚进去。

　　刚一落地，一股浓郁的、带着奇异暖香的奢华气息扑面而来。眼前并非预想中的通道或空房，而是一间极其宽敞、装饰得富丽堂皇到令人窒息的内室！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巨大的南海珍珠帘幕低垂，墙壁镶嵌着金丝楠木，悬挂着名家字画，博古架上陈设着价值连城的玉器古董。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拔步床被轻纱笼罩，隐约可见人影。

　　这里奢华得不像人间，更像仙宫琼宇。但三人此刻哪有心思欣赏？身后追兵的呼喝声和撞门声已经逼近！

　　“糟了！是死路！”李沉燕脸色剧变，环顾四周，除了他们进来的窗户，竟再无其他明显出口！

　　“在里面！围住！”门外传来守卫凶狠的吼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巨大的拔步床内，传来一个慵懒而带着无限威严的、属于女子的声音，如同珠玉落盘，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何人在本宫寝殿喧哗？”

　　随着话音，一只纤纤玉手拨开了轻纱幔帐。

　　一个身着明黄色寝衣、云鬓微松的女子缓缓坐起身。她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面容极美，眉宇间却凝着一股久居人上的雍容与刻入骨髓的冷漠。她的目光随意扫过闯入的三个不速之客，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着雷霆之威，让空气都瞬间凝滞。

　　卢亦晓在看到女子面容的刹那，瞳孔猛地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上前一步，以无可挑剔的、近乎匍匐的姿态，深深拜伏下去，额头触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清晰：

　　“草民卢亦晓，叩见永嘉长公主殿下！惊扰凤驾，罪该万死！”

　　永嘉长公主！

　　陈锈笙和李沉燕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们竟然误打误撞，闯入了当朝天子的胞妹、权势滔天的永嘉长公主的寝殿！

　　门外，追兵的呼喝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锦绣园。

　　长公主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地上跪伏的卢亦晓，又落在浑身紧绷、沾着血迹、手握利剑、气息凛冽如出鞘寒锋的陈锈笙，以及他身边脸色惨白、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的李沉燕身上。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陈锈笙背后那柄古朴的长剑上，以及他颈后空无一物、却仿佛仍残留着某种印记的位置。

　　寝殿内，香炉青烟袅袅，死寂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杀机与无上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