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剑归燕》南则以江

35、 囹圄之困，意外援手

　　京城西城“云来居”客栈二楼临街的雅间内，卢亦晓坐立难安。窗外天色已近黄昏，约定的汇合时间已过半个时辰，李沉燕和陈锈笙仍未归来。一种冰冷的不祥预感如同藤蔓，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强迫自己冷静，反复推敲：李沉燕探“锦绣园”外围，陈锈笙盯“水云轩”，皆是龙潭虎穴。尤其是陈锈笙，心神因付曲之事不稳，颈后那抹朱红在灰暗京城中过于醒目……

　　“小二！”卢亦晓唤来跑堂，塞过碎银，“劳烦打听，锦绣园、水云轩附近，下午可有……不太平事？”

　　跑堂掂量银子，低声道：“客官问着了！晌午后，锦绣园后巷，巡城司抓了两个探头探脑的‘小毛贼’！锁进西城兵马司大牢了！”

　　卢亦晓心猛地沉入冰窟！时间地点人数都对！以李陈二人此刻身份（无籍、行踪鬼祟），被当作可疑人物抓走太正常！更要命的是，“锦绣园”乃玄煞盟疑似据点，巡城司里必有他们的人！一旦身份暴露，或被玄煞盟认出……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西城兵马司大牢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李陈武功虽高，牢狱之中暗箭难防！洛神剑绝不能见光！陈锈笙若被逼用截脉透骨针……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办？劫狱是死路！疏通？举目无亲！卢亦晓站在窗边，望着楼下冷漠街市，第一次感到京城巨物前的渺小。绝望与焦虑如潮水涌来，指节攥得发白。必须立刻想办法！

　　“笃笃笃。”雅间门被轻叩。
　　“谁？”卢亦晓警惕回头。
　　门推开，露出一张惊喜的年轻脸庞——正是蜀地河边被陈锈笙救下、又被李沉燕“警告”过的富少，刘申夏！

　　“卢先生！真是您！”刘申夏眼睛放光，快步而入，身后跟着精干随从，“楼下喝茶，瞧着窗边背影眼熟，越看越像！恩公的朋友！”

　　卢亦晓一怔，认出此人。脑中灵光乍现！救命稻草！这京城有背景的富家公子！

　　“刘公子？”卢亦晓强压心绪，“巧遇。”
　　“是缘分！”刘申夏笑容灿烂，随即察觉卢亦晓的焦虑苍白，“卢先生脸色不好？可有难处？恩公…陈公子呢？”
　　卢亦晓深吸气，决意赌一把！他看着刘申夏真诚（或说对陈锈笙极度倾慕）的眼，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刘公子，实不相瞒，大麻烦！陈公子与同伴李公子，下午在锦绣园附近被巡城司当作可疑人物抓了，关在西城兵马司大牢！冤枉！情况危急，我…举目无亲，束手无策！”

　　“什么？！”刘申夏脸色剧变，霍然起身，“陈公子被抓？！西城兵马司？！”轻松尽褪，换上愤怒焦急，“岂有此理！巡城司狗眼瞎了！敢抓我恩公！”
　　他立刻转向身后年长沉稳随从：“福伯！拿我名帖！去西城兵马司！告诉他们，我刘申夏担保，今日抓的两位公子是我贵客，绝非贼人！立刻毫发无损请出来！谁敢怠慢，我让我爹拆了他们破衙门！”

　　“是，少爷！”福伯毫不迟疑，接过名帖快步离去，行动干练，气势不容置疑。

　　刘申夏转向卢亦晓，语气安抚带着世家傲气：“卢先生放心！京城地界，我刘申夏保两个人，没人敢不给面子！您安心稍候，很快能见恩公！”

　　卢亦晓心中巨石稍落，郑重深揖：“刘公子大恩，卢某没齿难忘！” 他敏锐捕捉到“我爹”二字，但此刻未及深问。

　　等待漫长。约一炷香，楼下喧哗脚步声起。
　　门开，福伯当先，身后跟着衣衫微乱但眼神锐利的李沉燕和陈锈笙！

　　“恩公！”刘申夏激动冲上，围着陈锈笙打量，“没事吧？那些混账伤着您没？”
　　陈锈笙眉微蹙，避开热情靠近，脸色苍白冰冷，牢狱盘问令他心情极糟。颈后红发带衬得侧脸冷硬。他向卢亦晓摇头示意无碍。

　　李沉燕挡前半步隔开刘申夏，对卢亦晓沉声道：“卢先生，无碍。寻常窃贼盘问，未露破绽。”目光扫过刘申夏，审视中带着复杂酸涩。

　　“没事就好！”刘申夏拍胸口，“恩公，卢先生，李公子，云来居简陋不安全！请务必移驾我家别院！清净，绝无巡城司骚扰！”

　　卢亦晓心念电转：刘申夏身份不凡（从其命令口吻及随从气势可知），其家别院无疑是当前最安全、最利打探的落脚点！正好借机……

　　“这…太叨扰刘公子。”卢亦晓面露难色。
　　“不叨扰！是申夏福气！福伯，备车！”刘申夏不容拒绝。

　　别院位于清静东城，亭台楼阁，豪奢雅致。仆从安静有序。
　　三人安置独立小院。刘申夏张罗热水、衣物、丰盛晚膳，热情难却。

　　席间，气氛缓和，刘申夏几杯酒下肚，放松些许。卢亦晓看准时机，状似随意开口：“刘公子，今日全仗公子援手。令尊大人威名，令宵小退避，我等感佩。” 他巧妙避开名字，只称“令尊大人”。

　　提到父亲，刘申夏脸上荣光焕发：“卢先生过誉。家父在京城经营多年，人面还算广。也就是个本分商人，刘富海罢了。” 他自然地、带着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说出了父亲的名字——刘富海！

　　卢亦晓心中微动：刘富海！京城最大的皇商！这背景远超预期！他面上不动声色，顺势赞叹：“原来是刘富海先生！名动京华的皇商巨擘！失敬失敬！难怪公子有此能量。” 他话锋一转，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恭维，“我等初来京城，听闻一处极神秘之地‘太平里’，非富即贵，等闲难入。刘公子家学渊源，见识广博，不知可有所闻？”

　　“太平里？”刘申夏笑容微敛，眼神添了谨慎，“卢先生怎问起此地？”

　　李沉燕、陈锈笙停箸，目光聚焦。

　　“哦，好奇罢了。”卢亦晓神色如常，“坊间传得神乎，销金窟、温柔乡，更有甚者言宫闱贵人微服…我等山野之人，难免好奇。若不便，就当卢某唐突。”

　　刘申夏看看卢亦晓，又看看沉默锐利的陈陈二人，犹豫片刻，压低声音：“既是自己人，我说点知道的。但‘太平里’…水深，沾上未必是福。” 他身体前倾，声若蚊呐：
　　“太平里，表面是顶级酒楼、赌坊、妓馆连片的奢靡地，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真‘门’不在明处。进去玩，光有钱不行，需‘引子’，需熟人担保！”
　　“至于背景…”他声音几不可闻，“宫中有无贵人去，我不敢说。但家父曾提，太平里的份子，宫里…至少是大太监干儿子、几位王爷门人…是占着的。尤其最近主事换人，来头更大，行事更霸道！连家父这样给宫里办差的皇商，都轻易不愿招惹！”
　　他顿了顿，面露忌讳：“太平里深处，有不开放的隐秘区，叫…‘锦绣园’？守卫森严！家父说，那地方邪性，沾不得！”

　　三人心中剧震，情报完全印证，锦绣园就在太平里深处，玄煞核心据点，背景涉宫廷王爷，高层渗透坐实。

　　陈锈笙握杯指节发白，低垂眼睑掩住翻涌杀意与冰冷怒火。锦绣园…付曲…总舵…新主事…所有线索汇聚。

　　李沉燕抓住关键：“刘公子，太平里主事换了人？可知来路？行事霸道…具体指？”
　　刘申夏摇头：“具体谁，家父未明说，只道南边来的狠角色，手眼通天。霸道么…”他苦笑，“为搜罗稀奇古怪东西，手段强硬，连我们皇商供货都受影响。对了，尤其在意搜罗…极寒之地药材？或解寒毒之物？闹得药行鸡飞狗跳。”

　　极寒药材，解寒毒。

　　卢亦晓心雪亮，指向明确，玄煞在搜解“蚀骨散”或“七杀透骨钉”之毒的药！意味着：要么内部重要人物中毒，要么…即将动用剧毒进行大行动，需备解药！无论哪种，计划已至最后关头。

　　信息如惊涛，卢亦晓强压心绪，郑重拱手：“多谢刘公子坦诚。今日之言，我等铭记，绝不给公子与令尊惹麻烦。”

　　刘申夏摆手：“恩公和先生客气。不过…”他看看陈锈笙冷峻侧脸，李沉燕严肃神情，提醒道，“太平里和锦绣园，绝非善地。几位…务必远离。若有难处需帮，尽管开口！”

　　夜色深沉，别院静谧。小院厢房，油灯如豆。
　　卢亦晓汇总梳理所有信息。李沉燕默拭惊雷剑，寒芒映眼。陈锈笙立于窗边，望太平里方向，夜风拂动颈后红发带，吹不散周身凝固杀意。

　　锦绣园…太平里深处…玄煞总舵…付曲…新主事…地脉石…解寒毒药…宫闱背景…刘富海…

　　所有毒蛇般的线索，最终指向盘踞京城心脏的黑暗巢穴。

　　风暴核心，已然清晰。
　　目标锁定。
　　讨债之路，直指太平里深处的锦绣园！

　　洛神剑鞘中低鸣，应和着主人沸腾杀意与将至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