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吻过春时》梦舟眠

26、情人

　　填饱空虚的肚子，车子朝着久负盛名的托素湖驶去。

　　窗外是德令哈独有的景色，林樊就靠在椅背上，心情更是难得的松弛。

　　他忽然想起海子那首著名的诗词，于是心血来潮一般，偏头望向专注开车的苏斯昂，念了出来。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他拖着长调，声音很轻，像是羽毛一般，飘飘悠悠落在安静的车内。

　　又像是隔空回应着苏斯昂昨天的话。

　　念完后，他还直勾勾地盯着苏斯昂轮廓分明的侧脸，眼神坦荡却又灼人。

　　随即，一只温热的大手就带不容分说的力道覆上来，强行捂住他的眼睛。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带着体温的黑暗之中。

　　“别看我。”

　　林樊也不挣扎，他的眼睛，就在对方手掌中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划过掌心，让对方的手指轻轻一抖。

　　他就笑着将那只手拉下来，视线飞快地在对方泛着红的耳尖停留两秒，嘴角的笑意更深。

　　怕苏斯昂会分神，林樊便不再去看他，转头向着后座望过去，想要聊聊天，以免都晕碳再睡过去。

　　“小周姐，你们为什么要去敦煌啊？”

　　周敏小心地将肩膀上的人摆正，才笑着轻声回应，“想去，那便去咯。”

　　果然洒脱。

　　林樊心中感叹了下，夸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这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樊樊，帮我接一下吧。”

　　苏斯昂目不斜视，对他提出请求。

　　林樊就顺手拾起手机来，却在接听键上犹豫了下，因为来电显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前两天念叨过的路熠。

　　一丝微妙的不自在掠过心头，他将屏幕在苏斯昂面前晃了晃 ，“我接……不太合适吧。”

　　“那就挂掉。”苏斯昂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他这么说，林樊又觉得挂掉更加不合适了，他撇撇嘴，最终还是按下接听键，小心地举到苏斯昂耳边。

　　路熠那带着些许活泼的声音便流露出来，“师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这边的数据好像……”

　　“我在休假，挂了，有事回去说。”

　　苏斯昂声音中带着的疏离感，让林樊都为之一愣。

　　而那边似乎也愣住了，沉默了几秒。

　　林樊以为是那边先挂了，正准备拿下来的时候，那边才又传来声音，活泼的声音已经收敛不少。

　　“好的，那我先不打扰了，再见。”

　　林樊将手机放回去，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种隐秘的踏实感悄然而生。

　　苏斯昂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好像只为他一个人而融化，是……自己独有的特权。

　　同时，一丝细微的酸涩和自责也随之缠绕上来，因为陪自己出来，耽误了他的工作……

　　但得意悄悄战胜愧疚。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俨然已经藏不住内心的小骄傲，“哎呀，苏师哥，人家真是没你不行呢。”

　　他的尾音上扬着，带着十足的戏谑。

　　他刚说完，就被自己这语气都笑了，连同后座上的两位也跟着一起笑。

　　何夕也跟上他的节奏，有气无力地附和着，“苏师哥，我们都没你不行啊。”

　　“你这对象还是两幅面孔呢，对外人冷若冰山，对内人就……”周敏意味深长地停顿，却让人心领神会。

　　她的话也说到了林樊的心坎中，那点小小得意的火苗似乎又旺了几分。

　　他扭过头去，指尖轻轻点在自己映在车窗上的倒影，正是噙着笑点嘴角的位置。

　　“那不是他应该做的吗？”他语气理所当然，又带着些被偏爱的骄矜。

　　话音刚落，苏斯昂平稳地接上，“确实。”

　　本来是做了两套方案，如果从正规渠道进不去的话，那就只能走小路进去，但没想到进去也异常的顺利，只是下车坐了简单的登记，大爷就放行了。

　　“幸好是四驱，”眼睛望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色，嘴上还不忘吐槽，“颠是真颠，美也是真美。”

　　车窗外是茫茫戈壁，一座接一座风蚀过的黄土堆，像是裹着风沙一般，沉默地伫立在澄澈的蓝天之下，给人一种荒凉又寂静的感觉。

　　拐过几个弯，托素湖就呈现在眼前。

　　一眼望过去，是深邃沉静的蓝，像是海一样，但走近了再看，蓝中又悄然晕开一层浅浅的绿意，模糊了蓝和绿之间的界限。

　　与青海湖相比，托素湖更有野性，更加孤独，站在湖边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在世界的尽头。

　　湖面上，波光粼粼，湖岸边，是荒凉的戈壁。

　　太阳热烈，水波温柔。

　　天气不错，不似上午的暴雨。

　　“林樊樊，看我！”苏斯昂就站在不远处，湖风将他的声音刮乱。

　　林樊就应声回头，看到对方举着相机，又在拍照，又在记录。

　　他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条件反射一般举起标志性的剪刀手。

　　配合拍照对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无需思考的习惯性动作。

　　等拍完，他就很自然地走近，去牵住苏斯昂的手。

　　接着，他指了指远处正在排队打卡的人群，在其中看到了周何两人的身影，“小圣象天门。”

　　“要过去吗？”苏斯昂没有去看人群，目光直视落在林樊脸上。

　　林樊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拉着对方在湖边慢慢地走，“不过去，我只是怕你不知道，给你介绍介绍。”

　　苏斯昂笑着回应，“哦，那谢谢你呀。”

　　在戈壁与湖水构筑成的宏大而孤独的天地间，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快要将他淹没。

　　所以，他迫切地想要说说话，可他忘了太多太多，甚至对以前的自己，都一无所知。

　　他的记忆，如同这片陌生的戈壁一样荒芜，只是苏斯昂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犹如一只绿色的月亮，掉进他年轻的船舱。

　　目光又投向另一方向，他又开口道：“那边还有一个湖，也很美，与托素湖并称情人湖。”

　　像是带着一种笃定，他补充道：“我们就是情人。”

　　苏斯昂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低声反驳，“不对，我们还是爱人。”

　　风吹乱林樊的头发，露出了比脸庞稍微黑一些的额头。他总是这样偷懒，以为有头发盖住额头，就不去抹防晒。

　　不过，在爱人眼中，他仍然十分可爱。

　　苏斯昂轻轻拽了拽两人交握的手，将脚步拽停，“我可以亲你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可林樊依然察觉出其中的紧张和期待。

　　没有回头看他，林樊目光依然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弧度，温柔地回应，“不可以。”

　　操纵无人机将这一圈儿拍了个遍，也将手拉手的两人全都容纳进去，他们便返程回城，还顺路救助了一辆陷入沙坑中的车子。

　　旅途继续，他们领略了大柴旦翡翠湖的风景，又住过了北纬37度星空营地。虽然穹顶房没有订到，但有个舒适的落脚地已经很好了。

　　“哟，何姐今天换了发型啊？”林樊将墨镜往下一滑，抬眸看着今天不太一样的何夕。

　　之前的她都是黑长直，有一种弱柳扶风之感，但今天她不知怎地就换上了大波浪，甚至颜色也变成了葡萄紫，在这戈壁的晨光中格外醒目。

　　何夕冲着他挑了挑眉，像是特别得意今天的新发型一样，手指有意无意地撩过自己的秀发，“怎么，把你迷住了啊？”

　　林樊的调侃还未说出口，苏斯昂已经利落地将副驾车门呢来，手臂一揽，不由分说将人直接塞进去。

　　甚至还不忘催促两位女士，“快些，今天的地点不太好找。”

　　今天他们要去突然重现的东台吉乃尔湖，是和马尔代夫有着同样蒂芙尼蓝的湖泊。

　　“苏斯昂我看你也挺有病，我是拉子，担心个毛线啊。”何夕上车后冲着前面俩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吐槽，“说句话都不让，你对你俩的感情也太没有信心了吧？林樊就这么渣吗，那你可得看好了。”

　　听着她的吐槽，林樊也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拍在苏斯昂紧绷的肩膀上，饶有兴致地说道，“没办法啊，怪就怪我魅力太大，确实会让人紧张啊。”

　　他看见对方朝自己瞥了一眼，眼神虽然平静却又带着些压力。

　　于是头立即收好笑脸，一本正经地调出导航，“咳咳……沿着国道一直开吧。”

　　“好。”

　　谁知道导航也能给人整迷糊了，就这么一直开，居然给几个人干到废旧矿区来了。

　　眼前只有裸露的矿坑和风化的碎石，哪里有什么梦幻蓝湖？

　　“这湖是干了吗？”周敏小声问道。

　　林樊尴尬地笑着，“导航好像出了问题。”

　　他的声音有些虚，说完便立刻慌里慌张地开始重新找导航，手指因为着急和自责而微微发抖，脑袋也像是被塞了团乱麻。

　　强迫着吱吱深呼吸，他眼睛余光却忍不住偷偷瞄着苏斯昂的表情。

　　毕竟开车本来就很累了，导航再出错的话，谁都会烦躁吧。

　　“没关系的，慢慢来，不着急。”苏斯昂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没有一丝责备。

　　这下将林樊心头那点慌乱就被抚平，他嘟嘟囔囔的回应，“我当然知道慢慢来……”

　　重新出发，他们严格按照攻略上标注的界碑和车辙印子，终于寻找到了那抹蒂芙尼蓝。

　　景点虽然小众，但人却不少。几人下车差不多走了一里地，才到达湖边。

　　东台和托素湖又是不一样的风格，湖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呈现出一种及其纯净的蒂芙尼蓝，像是玻璃海，越往中心，那蓝色就越迷人。

　　整个湖面一望无际，空旷又神秘。

　　这极致的美景深深将人震住，林樊忍不住蹲下身去，想要用手触碰一下这泛着荧光的蓝。

　　“别碰！”苏斯昂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他的后领，像是拎小鸡崽一般将人提起来。

　　面对猝不及防的猛拽，林樊踉跄了下，抬头瞅着表情严肃的人，撅着嘴不服气道，“摸一下都不行吗？”

　　苏斯昂没说话，抬手指了指旁边的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卤水有毒，禁止下水。

　　他只好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随后打掉他拎着自己后劲的手，“去里面看看去。”

　　往左走，往更深处走，便避开了人群，他们便短暂地独享一整片蓝海。

　　阳光毫无遮拦地反射在水面上，即使几人都带着墨镜，也都被晃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真不愧是国内的小马代啊，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何夕像是不怕晒一样，穿着裙子指挥着周敏拍照。

　　也不知是被她的话刺激到了，还是被这耀眼的湖水灼伤，林樊脑袋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刺痛，密密麻麻的像是针扎了两三下。

　　他痛哼一声，立即抱着头蹲下身子，手指插在发间，急促地做着深呼吸，一些碎片式的记忆就撞进他的脑海中。

　　“樊樊？”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他的苏斯昂脸色一变，立刻冲到他的身边蹲下，扶住他的肩膀。

　　苏斯昂的声音更是压不住地紧张和恐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林樊依旧埋着头，声音闷在臂弯中，“苏斯昂，我们没有去过马尔代夫吗？”

　　对方沉默了两秒，用着没有任何语气的声音回复，“没有。”

　　他缓缓抬起头，脸色有些发白，情绪被墨镜遮挡，但微微颤抖的唇暴露他的脆弱。

　　“那我……肯定跟你求过婚吧？在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