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绒雪》饼卷莴苣丝

39、随便你

　　邓聿和家人一起来的餐厅，没有开车。许向薇提出送他一程，时间紧迫，他没有拒绝。

　　怕邓聿胡思乱想，挂掉电话之后，乔湘楠在微信上简单和他说明了一下今天晚上的情况。他看着对话框里的内容，眉头一蹙，想到利盛在北城是不少会所的供货商，转头问驾驶位的许向薇：“城郊这个会所，你有印象吗？”

　　许向薇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歪头思考了一会儿：“感觉很耳熟，但是我没什么具体的印象。”

　　“张厉栋，你认识吗？”

　　前方绿灯跳跃，变换成显眼的红色，许向薇一脚急刹车，两个人都往前一倾。

　　“张厉栋。我知道这个人，没事千万不要招惹他。”

　　“什么意思？”

　　“像他这种有点钱的老色批，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至今还一次婚都没结过，一个孩子都没留下，你以为是为什么。”许向薇把手放在脖子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吃人不吐骨头。”

　　“说实话我们利盛和全国各地不少会所都有业务往来，花边八卦听得也不在少数，我不负责具体业务，记得不是那么清楚，大多时候当下吃个瓜事后就忘掉了。但是在北城，我对这个人还真是印象深刻，你别看他好像没有什么名气，也好像没有什么过硬的大产业，但得罪他的人下场都不怎么样。”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乔湘楠的朋友招惹了这么一号人物，现在还闹出了人命。不知道死者和张厉栋是什么关系，万一对方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于乔湘楠，凭他是没有力量摆平的，到时候非要捅到邓楮那里不可。

　　这都是小事，怕只怕还没来得及采取什么措施，事情就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另一边的医院里。

　　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丝丝血腥气，狭长的走廊沐在白炽灯下，白的令人窒息。

　　病房外的椅子上，乔湘楠就这么坐着，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她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家属的哭嚎声，但是因为长期警戒的神经濒临极限，耳鸣随之到来，听得并不真切。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环顾了一圈想找个警官问问情况。

　　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她不好贸然上前打扰。只好先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乔湘楠走出科室的门，走到外面公区的窗口边想透透气，手还没碰到窗边，身后突然一阵喧哗。

　　“在哪啊！？杀人凶手在哪啊？”

　　她下意识的扭过头去看，正好与一对老夫妻视线触碰。对方反应了一秒，看她浑身血迹，和狼狈的面孔，猛然扑了上来。

　　乔湘楠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头发被人拽的生疼，紧接着雨点般的拳脚落在身上。她甚至还没来及叫出声，就被人扼住了喉咙。濒死的窒息从心脏蔓延全身，她挣扎着，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放开！都放开，认错人了！”

　　几名警员匆匆赶到，但这对老夫妻仿佛失去了理智，歇斯底里的吼叫着。警察采取强制措施将他们分开，乔湘楠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剧烈咳嗽。大量空气涌入胸腔，她一时之间感到头晕目眩，彻底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家属的哭喊，警察的制止，医护人员的劝阻交织在一起如一张网将乔湘楠网罗其中。而在这嘈杂的中，乔湘楠只听到一个声音，一个叫了她名字的声音。

　　“乔湘楠！”

　　一双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然后裹在怀里。乔湘楠稍微清醒了一点，她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是郑豪。

　　“你怎么……”乔湘楠想问他怎么来了，但突然意识到这也太快了。

　　“我今天就回北城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邓聿也感叹自己现在说谎的能力简直就是炉火纯青。

　　医护人员推来一张检查床，邓聿把她轻轻放在床上，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克制着怒意，柔声说道：“先去做个检查。”

　　死者家属不知道听谁说的。事发的房间里没有监控，但是一个瘦弱的年轻女孩故意杀人的概率不大，结合现场来看，很有可能是防卫过当或者过失杀人，如果前者成立，曹佳佳就是无罪释放。家属根本不能接受这个猜测，这才找机会从警察眼皮子底下溜走，一路打听着找人，要亲手报仇。

　　幸好一番检查下来，乔湘楠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警察说目前来看他们与案件无关，现在就可以离开，不过后期要随时配合调查。邓聿只想立刻带人回家，但乔湘楠只要一想到曹佳佳刚才惊恐的神态就觉得心里不安。不敢想象等下她醒过来，要是身边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全是警察，该有多么无助。

　　邓聿理解她的想法，但许向薇的话和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实在是不想让乔湘楠掺和进来。

　　“你至少回去换个衣服。”

　　“万一我刚走她就醒了怎么办，”乔湘楠摇了摇头：“郑豪，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那你就穿着这件衣服也不是办法，”邓聿摸了摸她的头。

　　“要不，你回家帮我拿一件吧。”

　　这个医院距离城东有相当一段距离，这一来一回浪费不少时间，邓聿不可能放她自己在这里呆着。

　　邓聿拉开她身上的冲锋衣看了一眼，还好是防水防污的户外款，只有外层脏了，里面都还是干净的。他剥掉乔湘楠身上这件血污的衣服，脱下自己身上的那件给她穿上。乔湘楠看到他从自己的外衣口袋里掏了什么东西放进随身的裤子口袋里，还以为是他私人物品，没多在意。

　　“那你穿什么。”

　　“我来的时候看到这附近有日用品商店，我去随便买一件就行了。”

　　总之先把给她穿上干净的衣服，后面再慢慢想借口把她劝走。

　　“你在这里不要乱走，我马上就回来。”

　　“好。”

　　邓聿本来想让邓楮的助理去中悦云溪给他取一件，但是考虑到现在还是新年假期，再加上他也不想让邓楮知道这些事情，只好在医院附近的百货超市随便买了一件将就。

　　回到医院的时候，他正好看到乔湘楠刚刚挂了电话。

　　“和谁打电话呢。”

　　“之前帮我打官司的律师姐姐。佳佳这个情况有点严重，我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意见。”

　　“乔湘楠。”邓聿闻言，深呼吸了一次，语气又严肃了起来：“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

　　乔湘楠愣住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不要再管了。”

　　乔湘楠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佳佳是最照顾我的朋友，虽然说她性子可能有些浮躁。但是这么多年来，多亏了她我解约之前才稍微好过点，包括之前我弟弟欠债，我住院的时候，她二话没说就给我转了一万块钱。”

　　“我知道，”邓聿看着她的眼睛：“但帮助别人的前提是要保护好自己。你了解张厉栋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死者和他是什么关系吗？就像刚才，那家人只是凭外貌的描述就把你误认成了曹佳佳，差点要了你的命。”

　　乔湘楠理解不了，她只是帮忙找个律师，按规章和程序办事维权怎么就不算保护好自己了，曹佳佳在北城举目无亲，这么多年两个人就是互相照应着过来的，她根本说服不了自己在这个时候撒手不管。

　　“我有分寸，不会有问题的。”

　　邓聿很少和她生气，但是今天晚上不知道是急躁还是怎么的，他总是有点克制不住自己。以前总觉得乔湘楠足够成熟，今天却突然觉得她也是单纯的可怕。

　　“你非管不可吗？”如果前面的对话还能保持理智，这句几乎就是冷着脸说出来的了。

　　乔湘楠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也第一次觉得他本质居然是有点冷漠的人。

　　“对，我一定要管，你可以不用陪着我。”

　　战火一触即发，邓聿知道她今天奔波了一天已经很累了，但汹涌的话语堆积在胸腔几乎就要溢出来。他最后撂下一句随便你，就直接起身离开了。

　　乔湘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胸口一阵钝痛。没想到他们第一次吵架，居然是此情此景，因为这个事情。

　　邓聿没有走远。他在走廊拐角的贩卖机前买了瓶冰水，一口气喝了大半，又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冷静了一会儿。他低头沉思着，半晌，掏出手机来给有可能帮上忙的朋友打了一圈电话，打听这个情况要怎么处理比较好。

　　邓聿从中学开始就在国外待着，回国之后也是隐姓埋名的在璞悦工作。在北城交情深的人并不多就算了，还都是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一直打听到后半夜，他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帮助。

　　邓聿回到曹佳佳的病房外。乔湘楠还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只是歪着头以一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睡着了。他轻手轻脚的坐到旁边的位置上，把乔湘楠的头缓慢的扶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邓聿叹了口气。

　　该怎么办才好，我什么都帮不上忙，而你又好像根本就不需要我。

　　第二天早上，乔湘楠是被嘈杂的人群声吵醒的。她睁开眼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自己侧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而天已经亮透了。

　　她抬头看了一下，病房门虚掩着，里面有交谈的声音传出来。她意识到是曹佳佳醒了，“蹭”的一下起身，推门就往里走。

　　邓聿提着早餐和一次性洗漱用品回来，正好撞到这一幕。他没有进去，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到乔湘楠和警察一起出来。

　　乔湘楠没想到他还在这里，愣了一下。昨晚不欢而散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看着邓聿手里的东西和他眼下的乌青，乔湘楠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交代道：“你先回家吧，我去佳佳家里帮她拿点东西。”

　　邓聿还想劝她，但是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把早饭递过去：“吃点东西再去吧，好了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嗯。”

　　邓聿昨晚就跟家里报备过自己在中悦云溪附近，晚上就不回家了，叶远琼旁敲侧击从许家那里打听到许向薇早早就到家了才稍微放心了一点，没有再说什么。

　　他从医院出来之后有点迷茫，感觉自己只有一个躯体在移动，但精神一直担心着乔湘楠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最后，还是回到了城东的家里。

　　邓聿推门，映入眼帘的是乔湘楠精心收拾和布置过的小窝。窗明几净，白色的针织桌布挡住了老旧的木质家具，和壁纸颜色搭配融洽的小花盆里插着旺盛的鲜花。再旁边，是一尘不染的相框，摆放着他们两个的照片。两个玲珑玩偶静静坐在沙发上，就像他们一样。

　　一切都和他离开的时候相同，一切又和他离开的时候不同。

　　这里现在真正像一个家了。

　　属于他和乔湘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