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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修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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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窍此鬼,履历比扶逐还辉煌。
彼时的鬼界有不少鬼帝,诸如潜渊、寒乘。
而稗窍便是寒乘鬼帝的“养子”。他同鱼陆一样,由天地凝成,诞在寒乘鬼帝的领地里,便理所当然地,被“收养”了。
他要造神的理由也很简单,简单得像并非他的信仰、执念。
培养他的寒乘是造神论的坚定拥护者,而一开始造神的胚胎,是稗窍。
但稗窍认为,他并不是最好的胚胎。
不过,作为这场造神之战的失败者,他只会在故事上有着寥寥几笔,甚至只会被叫为“教主”。
稗窍被逼出老穴,面色也不狼狈。他听着心思各异的长老、信徒们唤他“教主”,还是选择了正面迎接这位狐妖的妖法。
鬼怪漆黑一团的眼阴鸷地盯着,凌空而浮的狐妖。
一如菩萨垂目,倾泻了日光。一身雪色的白狐伸出了他寒玉一般的指节,掐碎了天光。
而天光乍破,细碎的光洒在扶逐的身周,一招一式在稗窍的眼中都极为缓慢。是尘埃,带着光的尘埃浮在歧白的衣摆、袖间,最后汇凝在掌心,一招,破空而出!
好霸道的修为。稗窍笑,他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个。
不愧是天道投下青睐的妖骨,哪怕妖丹碎了一次,还能这般强悍。
稗窍想,他也伸出手来,鬼气汇聚,痴怨啼哭,恨啊、泪啊,尽是这个教主手间的一道鬼气,形不庞大,却骇尽天下人。
阴阳相撞,割开了此间此界,天将破晓。
……
这场妖与鬼之间的战斗,结束得很快。
大能之间,往往是一呼一吸之间,胜负便决断了。
在这场比拼中占上风的,自然是扶逐。
稗窍被迫应战,教徒又被杀得零落,周围还有妖鬼人虎视眈眈。似乎一开始,他就不被胜利青睐。他没有谋略,只有兽一般的野心。所谓的布局也是格外简陋的。教会里的长老似乎还心不诚……
歧白没想明白洪子虚这个鬼,便不再想了。
他按照和扶逐约定好的,在塔上一直等着天际的乌云散开,才缓缓地,顺着楼梯下去。
翠兰也跟在他旁边,脚步很轻。
翠兰很安静,她偶尔才会和歧白搭几句话,这么点时间,两人却像恍如隔世。
翠兰的脸上映了照进来的光,她扭头看歧白,少年暖融融地被太阳所眷顾,似乎眯着眼,在晒阳。
扶逐的妖力融在了日光的尘埃里,被歧白闻到了。
翠兰张嘴:“——我们走?”
歧白这才回过神,笑烂漫,说:“好。”
他想起来,扶逐说要带他回青丘。
他现在觉得,其实在人间也挺好的,这里有他的朋友,有他熟悉的环境。热闹,而又欣欣向荣。
人间还有这些烂摊子要处理呢。
硝烟散尽,歧白一望,就能看见扶逐在塔底等他。
恢复了修为以后,扶逐也不再吝于消耗自己的妖力,做些没什么必要的事。例如,在打倒稗窍后,瞬移到塔下,来接他养大的小妖怪。
歧白一瞧见青年白衣翩翩地站在那儿,当即步伐雀跃、一头扎了进去,撞得鼻尖都有点疼。
扶逐无奈,掌心在歧白背上一瞬。
歧白一感受,就知道扶逐有些透支了。身上太凉,像坠了冰窖,隔着布料,歧白都抖了一下。——扶逐不会又要走火入魔了吧?
扶逐抱住了歧白,没有先说什么,倒是抬起眼,看着跟在歧白后面出塔的翠兰。
他没见过这个女孩,所以没说话,等着她先开口。
翠兰直勾勾地望着扶逐,怎么看都是有话想说。
翠兰确实是先开口了,她很久没出来了,有些拘谨:
“劳驾,扶大人,您能帮我送回白寿村么?”
扶逐听到这个地名,这才分心出来仔细观察他。
女孩穿着一身婢女装,身上还留着些被殴打出来的伤。伤痕已经淡去了,但还是密密麻麻留了些印子。
白寿村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大家彼此都清楚。
她身上没有盘缠,但知道扶逐他们会送白寿村的人归家。
扶逐冲她颔首:“我会转告陛下。”
小小的一个侍女,并不该劳烦新帝。但一个在塔里留了这么久的、来自白寿村的姑娘,燕文霜估计会想见一见。
翠兰得到了回应,也就很烂漫地一笑。这个笑像是学歧白的。她好久没高兴地笑过了。
她和歧白挥了挥手,扭头和几个侍女们走了。
歧白遥遥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歧白:“结束了。”
扶逐回应道:“嗯,是结束了。”
两人一时无言,在偶然间撞到视线,都笑了。
歧白很少看到扶逐这样的笑容,看着看着,便有些臊,脸也低下了,不再看。
扶逐宛若无事人:“再收些尾,我们就回青丘。”
扶逐:“晚上那场宴,和我一起去。”
……
歧白总感觉,自己来到寰天之后,就一直在吃宴。还好他不会吃胖,要不早变成一团球了。
这便是人族的社交手段。
歧白可不来社交,他纯吃。
但今天的宴席有些特殊,是燕文霜设宴,宴请下人间来提供援手的天下第一宗。
歧白入场的时候,看见燕文霜正在和一个青年喝酒。
这人就是天下第一宗带队的修士,旁人都称他为“小师兄”。他修为并不算宗门中最了不得的小辈,但贵就贵在身份,他的爷爷正是宗门的宗主。
青年:“不必言谢,我此番下界,不是为了拯救苍生,只是为了还天窍教的因果。”
简单来说,不就是为了报仇嘛。
歧白听他的声音眼熟,仔细盯着他看了半天。
直到扶逐敲了敲桌面,才回过神,眼还有些恍,看着扶逐那张苍白的脸又走神了一瞬。
他那张苍白的脸,只有艳红的唇,和乌黑的睫眉与眼浊目。发现歧白注视过来的目光,扶逐喉骨稍稍滚着,唇瓣略略张了点,眼睫也扇了扇。
歧白有些耳热。嗯,虚弱的美人白狐妖……
扶逐喉头又一滚。似乎在吞咽什么,一个小动作,却让歧白快要烧起来了。
扶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很随意的一句,嗓音有点哑:“在看什么?”
歧白清醒了,知道扶逐在问什么,解释道:“我认识那个人。”
少年眉毛一蹙:“……我去救明黎的时候。不小心把他顺出来了。”
好一个不小心。
扶逐轻笑。
这个青年正是韩良。当时蹭着他们开的道离开无亥城的修士,当时还叫嚣着人妖殊途,分明虚弱地不行,还趾高气扬地说放他俩一马,没想到来历这么大。
扶逐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转承,夹菜的手顿下,示意让歧白再说一些。
歧白却恰好没看到扶逐的示意。
因为韩良走过来了,眼神还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在辨别他是谁,又似乎有话想说。
歧白不动声色:“……”
韩良终于想起来了,他开口便是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这动静有些大,声音半点没亚,把他的那群师兄弟姐妹都惊动了。这群修士都没有靠近,把视线往这儿凝聚了。
歧白感觉自己被视线穿成了筛子。
歧白没有在韩良身边泄露过妖气,轻描淡写地回答他:“我是天师。是功臣。”
韩良也不觉得歧白是妖怪,没有那么大的警惕心,但他还是放不下自己放跑的两只狐狸:“哦……那两只狐狸呢?你的朋友?”
歧白:“……”
他轻轻咳嗽了一下,被扶逐拂了拂脊背。
扶逐拂完背,就收回了手,没有打断他们的话,专心给歧白挑着鱼刺。筷尖嵌入雪白的鱼肉中,一根一根挑走了玉白的骨刺。连最小的软刺也没有放过。
歧白眼也不眨:“他们回青丘了。”
韩良:“人妖殊途,你不该和他们待在一处。”
歧白对这些话早就免疫了,懒洋洋地:“——你欠他们因果了吧。打算怎么还?”
韩良:“……”
歧白:“那符纸是我的,你是不是还欠我的因果?”
他倒没有别的意思,他对修士所谓的因果一窍不通,当真有几分好奇。只有几分,语气也很淡,在他那张没此时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得格外像阴阳人。
韩良嘴唇嗫嚅两下。眉梢一扬,就要愤怒地开口。
这时,另外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修士走了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韩良:“……大师兄。”
大师兄压着他的肩膀,半强迫地给他压了回去:“少生事端!”
大师兄朝歧白笑了笑,拍了一下韩良的脑袋,给他拎回去了。
在修真界,修为不如旁人就这样。没有话语权。
扶逐给他推了一小碟子鱼肉过来,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快吃。
鱼肉鲜嫩,蘸了汤汁更是入味。歧白刚尝了一口,就好喜欢。不留心,就把整个碟子都炫完了。
随即,扶逐推来了一个新碟。
歧白美滋滋地含着鱼肉,忽略鼓动的腮帮,可见表情却很镇静:“——师父,我与这几个修士相比,孰强孰弱?”
扶逐挑眉,没料到歧白的好胜心有这么强。
扶逐:“你能毫发无伤自天窍驻地来返,他们可不能。”
扶逐点评:“天下第一宗的宗主,确实已有半步成仙的修为,但这几个年轻的小修士,并不怎么能看。”
他这话有些太锐利。
歧白猜想,扶逐这般年纪时估计早已威名在外。
扶逐:“人间独占灵力,他们却没养出几个天才来。看来日子也并不好过。”
“不必太过惦念此事,同辈之间,无论何族,都无人能与你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