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落在指尖的星星

62、坚定

　　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正缓缓覆盖住整座城市。陈璐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喉咙里泛起细密的干涩，她索性起身，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打算下楼倒杯水。
　　走廊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夜灯，光线刚好勾勒出书房半掩的门缝，里面透出的白光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亮斑 —— 林宸的书房灯还亮着。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看。
　　林宸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门口，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声音轻快而密集。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挺直的侧脸上，下颌线比年少时锋利了许多，周身萦绕着一种沉敛的气息。
　　陈璐不想打扰他，刚要转身，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 “进来吧”。
　　她脚步一顿，推门走了进去，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目光落在林宸身上，看着他褪去少年时的跳脱，沉淀出如今成熟稳重的模样，心里像被温水泡过。
　　“睡不着？”林宸没有回头，手指依旧在键盘上忙碌着。
　　“没，”陈璐的声音很轻，“就是有点渴。”
　　林宸闻言停下动作，起身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温水。他走过来递到她面前，玻璃杯壁带着微凉的触感。
　　陈璐双手接过，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指腹，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连忙低下头，轻声道：“谢谢。”
　　林宸没说话，转身要回书桌，身后却传来陈璐带着犹豫的声音：“林宸…和林奕安合作吧。”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几秒钟后，缓缓转过身。一步步向她走近，最后在她面前单膝跪下，视线与她平齐。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眼里，映出一片深邃。他抬起右手，温热的掌心轻轻贴上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认真：“理由？”
　　这些年，他们都变了。
　　不再是校园里懵懂的少年少女，各自在生活里摔打，早已学会把情绪藏在眼底。
　　他还记得当年看到她破解代码时，眼里闪烁的自信光芒，那样耀眼，像天生就该站在阳光下。
　　而他，却像习惯了黑暗的人，总在阴影里与看不见的对手博弈。
　　无数次想过放手，让她去过安稳的生活，可只要一想到她，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攥紧，根本无法割舍。
　　“林宸，”陈璐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我走不了，也不能走…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她顿了顿，补充道：“同样，你也不能丢下我。”
　　林宸看着她眼里的认真，像颗倔强的小石子，在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忍不住笑了笑，起身坐到她的身边。
　　“你知道些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陈璐被他问得一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飞快地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这四年…很累吧。”林宸的手半握拳，轻轻托着侧脸，侧头看向她。
　　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眼底的倦意无所遁形。
　　“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陈璐转过头，摇了摇头。
　　她猜过很多种可能……
　　回到这个家，再次面对父亲严厉的眼神，重新过被安排好的生活？
　　或是为了公司那些错综复杂的财产纠葛？
　　可这些，似乎都不是他想要的。
　　林宸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停住，顺着她的轮廓轻轻划过去，没有真正碰到她。
　　“我要找出当年想伤害你的人。”
　　是那次……
　　她差点被人强行带走的时候。
　　陈璐愣在原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些发闷。
　　她抿了抿唇，大学时主修网络技术，私下里其实查到过不少关于他的消息。
　　四年前林宸刚回公司时，面对的是盘根错节的董事会，他像一匹孤狼，硬生生杀出一条路。
　　四年后的今天，他已经有了能与林奕安抗衡的力量。
　　陈璐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林奕安和黎薇有那么深的芥蒂，但她知道那两个人不是坏人，他们必须合作。
　　她猛地抓住林宸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语气急切又认真：“林奕安和黎薇是好人，你可以相信他们的。”
　　林宸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声音轻得像叹息：“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就离开他了，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挽留。”
　　“很快啊，他就收养了他们。”
　　陈璐的心沉了一下，原来是他的父亲。
　　她双手轻轻覆上林宸的脸颊，强迫他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或许…你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谈一谈？
　　他又何尝没有想过。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份奢望早就被磨成了灰烬，再也燃不起来了。
　　“和他们合作可以。”林宸突然开口。
　　陈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星，她惊喜地看着他：“真的吗？太好了！”
　　“但是……”
　　“不许有但是！” 陈璐立刻打断他，脸上带着点委屈，一只手突然伸过去，轻轻捏起他的脸颊，像在撒娇，又像在耍赖。
　　林宸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不允许再离开我的身边了。”
　　陈璐愣住了，心跳漏了一拍。
　　他眼底的认真几乎要将她淹没 —— 他想保护她。
　　“傻子。”她低声骂了一句，眼眶却有些发热。
　　下一秒，熟悉的甜美气息靠近，陈璐轻轻吻上他的唇。林宸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交缠间，陈璐感到一阵紧张，身体有些僵硬，却还是努力地回应着他。
　　直到她快喘不过气，才伸手按住他的肩头，轻轻推开。
　　“我…我要喘不过气了。”她大口呼吸着，脸颊泛起红晕，像熟透的苹果。
　　林宸坐回她身边，伸手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谢谢你。”
　　陈璐回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把自己身上的温暖一点点传递给他。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过了一会儿，陈璐轻轻推开他，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突然笑了：“没想到啊…曾经那个小男孩，竟然长成如今这副成熟的模样了。”
　　林宸愣了片刻，随即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他问道：“记起来了？”
　　陈璐努力憋着笑，点了点头，然后凑近他，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原来高中那年下雪天，你是因为…认出我了。”
　　林宸看着她的眼睛，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
　　年幼的陈璐正在滑冰场练习，她小时候是比同龄的孩子高一些，穿着白色的小裙子，扎着两个麻花辫，头上还别着一个糖葫芦形状的发卡，像个小大人似的，一遍遍地练习着跳跃动作。
　　摔倒了，就自己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冰碴，继续练习，小脸冻得通红，眼神却异常坚定。
　　快到正午时，陈璐打算休息一下，刚滑到出口附近，就看到一个小男孩站在那里，穿着一双不合时宜的小皮鞋，正好奇地打量着冰场，似乎想进来试试。
　　果然，他刚把一只脚踩进冰场，就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
　　小男孩双手撑着冰面，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一次摔倒了。
　　他眼里很快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只是低着头，看起来有些窘迫。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伸到了他面前。小男孩抬起头，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他面前，正是刚才在冰场上练习的那个。
　　“怎么了？”陈璐见他不动，歪着头问道，声音清脆。
　　小男孩回过神，带着点委屈，小声喊道：“姐姐……”
　　陈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我扶你起来。”
　　她把小男孩扶到场外的座椅上，好奇地问：“你家人呢？”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她却像个小大人一样关心着他。
　　林宸低下头，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陈璐见他不想说，也不追问，转而想起他刚才的举动，试探着问：“你想进冰场玩吗？”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闪着光，用力点了点头。
　　陈璐从储物柜里找出自己以前穿的一双小冰鞋，刚想帮他换上，就被他按住了手。
　　小男孩的脸有点红，低声说：“我自己可以。”
　　陈璐看着他笨手笨脚地穿冰鞋，鞋带系了半天也没系好，强忍着笑意，最后还是忍不住说：“还是我来帮你吧，不然一会儿又要摔倒了。”
　　她细心地帮他系好鞋带，又给他戴上护肘和护膝。
　　一切准备就绪，陈璐伸出手：“我牵着你。”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慢慢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有点凉，陈璐下意识地用自己的手把他的手包得更紧了些。
　　她牵着他在冰场外围慢慢滑行，时不时转头看看他的反应，见他没什么不适，才稍微加快了速度。
　　回到起点时，陈璐感觉手上传来一股小小的拉力。她疑惑地看向小男孩。
　　“姐姐……”他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想看你的表演。”
　　陈璐摸了摸他的头，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好啊。”
　　她把他安顿在场边，自己滑到冰场中央。滑了一圈后，她停下脚步，看着场边的小男孩，深吸一口气 —— 她想试试那个一直没成功的跳跃动作。
　　她助跑，起跳，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回冰面上。
　　“哇！”场边的小男孩立刻鼓起掌来，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
　　陈璐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正想滑过去，却看到小男孩身后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她连忙滑到场边，连冰鞋都没来得及换，额头上还带着练习时渗出的薄汗，抬头问道：“您好！请问您是？”
　　男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小男孩往前走了一步，对她说：“没事的，我认识他。”
　　陈璐这才松了口气，对他挥挥手：“那…再见啦。”
　　小男孩没有点头，只是双手紧紧攥成了拳，被那个高大的男人牵着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对上陈璐望过来的目光，然后便被男人拉着消失在门口。
　　“小璐！”黎老师拿着餐盒从旁边走来，喊了她一声。
　　陈璐转过身，笑着喊了一声：“老师！”
　　……
　　回忆结束，书房里一片安静。
　　林宸看着眼前的陈璐，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不会再放开你了。”
　　陈璐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凑近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笑着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