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落在指尖的星星

45、花店

　　手机铃声在林奕安静谧的办公空间里突兀地响起，窗台上的绿萝被声波震得晃了晃叶尖。
　　他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报表，笔尖悬在文件夹边缘，闻言眼皮一抬，目光斜斜扫过亮着的屏幕，来电显示的名字在冷光里跳了跳。
　　拇指关节微屈，轻快地按在接听键上，声音里还裹着处理工作时的沉缓：“怎么了？”
　　电话那头，黎薇的声音混着点风的沙沙声，急切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尾音里荡开一圈关切：“你看到她了吗？”
　　林奕安嘴角往耳根挑了挑，笑意浅淡得像薄霜。
　　视线仍粘在文件上，宋体字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指尖在桌面敲出轻响，一下一下，像是在数着什么：“嗯，看到了，她已经在组里报道完了。”
　　“哦～那行，”黎薇的声音松了半分，随即又紧起来，带着点护崽似的叮嘱，“新人堆里杂，你多照看，别让她受委屈。”
　　她顿了顿，话锋拐个弯，好奇漫上来，“她没认出你？”
　　“似乎没有。”林奕安终于移开眼，看向桌角那只白瓷杯，杯沿结着圈浅茶渍。
　　黎薇在那头顿住，指腹无意识地蹭着手机壳上的纹路。
　　那天陈璐没戴眼镜，傍晚天色压得低，路灯昏黄，看不清也难怪。等了两秒没听见回音，疑虑顺着电话线爬过来：“有难处？”
　　林奕安把笔往桌面一放，“嗒” 的一声。
　　拇指和食指按在太阳穴上，慢慢揉着，那里的皮肤被压出浅窝，眼神里浮出点说不清的无奈：“其实，我还没批她的入职申请，是张飞直接带进来的。”
　　电话那头静了静，黎薇像是在吞咽什么，半晌才带着惊意在喉间滚出句：“张飞？林宸他小叔？是他点的头？”
　　这节骨眼上，林宸的动作……
　　黎薇望着街边掠过的梧桐叶，两人都清楚，这时候他的任何举动，都不容小觑。
　　忽然想起什么，她声音飘了点：“那个一直帮你的黑客朋友……也让你同意她进公司？”
　　林奕安眉峰蹙了蹙，指腹又往太阳穴按了按，力道重了些：“嗯。”
　　“或许，这小姑娘……不简单。”林奕安的声音里，探究像藤蔓悄悄缠上来。
　　挂了电话，黎薇抬脚进了街角的奶茶店。
　　玻璃门 “叮铃” 响了声，冷气裹着奶香漫过来。她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滑，没入衣领，黏得慌。
　　找了个靠窗的座，阳光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出窗框的影子。
　　点了杯冰奶茶，吸管戳破塑封时 “啵” 的一声，她握着杯子，看水珠在杯壁爬，直到正午的热劲褪了些，才推门出去。
　　下午的累像潮水漫过脚踝，黎薇正拖着步子，眼角余光瞥见家花店。木门上挂着串铜铃，一推，“哗啦” 响得清脆。
　　花香涌上来，玫瑰的浓、百合的清、满天星的淡，缠在一块儿，把倦意冲散了大半。
　　“姐姐，买花吗？”扎着双麻花辫的小姑娘，辫梢系着粉蝴蝶结。
　　她捧着朵红玫瑰，花瓣上的水珠颤巍巍的，声音甜得发腻。
　　黎薇蹲下去，带起点花香，她的指尖指尖碰了碰玫瑰花瓣，软得像天鹅绒：“你叫什么呀？”
　　“依诺。”小姑娘仰着脸，眼睛亮得像洗过的黑琉璃，纯得能照见人。
　　黎薇转了圈，花架上挤着各色的花。康乃馨粉得发暖，向日葵黄得晃眼，桔梗紫得发沉，都开得热热闹闹。
　　“需要买花吗？”一个妇女走过来，布鞋踩在地板上没声，身上有股淡淡的草木香，应该是店主。
　　两人目光撞上时，黎薇看见她眼角有几道浅纹，笑起来像水纹，眼神里一半是干练，一半藏着温吞。
　　“我可以看看吗？”黎薇起身，目光在花束间溜了溜。
　　妇女笑出点弧度：“当然可以，我姓王。”
　　黎薇的眼梢扫过她胸前，别针上 “店主 - 王莹莹” 几个字，黑得发亮。
　　“谢啦，王姐姐。”她语气亲得像街坊。
　　王莹莹愣了下，随即笑纹更深了，眼角的纹像被熨过似的：“不客气。”
　　她指了指那边的柜台，剪刀和绿胶带在上面摆得齐整：“我在那儿忙活，看中了喊我。”说完转身回去，手指拈着支康乃馨，正往花泥里插。
　　黎薇慢慢逛着，指尖偶尔拂过叶片，沾了点湿意。最后停在柜台边，王莹莹正低头摆弄白桔梗，手指修长，转着花枝调整角度，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黎薇走过去，看着她把花枝剪短半寸：“姐姐，你在插花？”
　　王莹莹抬眼，眼里的温柔像刚化的春水，漾到眉梢：“是啊，一起试试？”
　　黎薇眼里 “噌” 地亮起来，像落了星子：“好啊。”
　　王莹莹把花材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半张柜台：“跟着心意来就行，配色别太杂，冷暖搭着顺些。”
　　黎薇点头，挑了几支向日葵，又抓了把紫色勿忘我。
　　手指捏着花枝转来转去，一会儿把向日葵往左边挪挪，一会儿把勿忘我往右边推推，还退后半步眯着眼看，想摆得顺点。
　　片刻后，她看着自己那束花，向日葵张着黄脸，勿忘我紫得扎眼，乱得像堆揉过的彩纸，忍不住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点垮：“配色真难，怎么摆都乱糟糟的。”
　　这时依诺捏着束小花走过来，粉的玫瑰混着白的洋桔梗，衬着点满天星的绿：“给姐姐。”
　　黎薇接过来，凑鼻尖闻了闻，清香丝丝缕缕钻进来。
　　这束花小是小，粉和白缠在一块儿，远看像团柔和的云，清清爽爽的。
　　“真漂亮，依诺手真巧。”黎薇摸着她的头，真心实意地夸。
　　“嘭！”
　　花店门被撞得直晃，铜铃 “哐当” 乱响，刺耳得像指甲刮玻璃。
　　“来来来！都进来！”一个啤酒肚男人领着俩同伴闯进来，烟味混着汗味，像块湿抹布，一下子把花香捂没了。
　　依诺 “嗖” 地钻到王莹莹身后，小手攥着她的衣角，指节都白了，脑袋埋在她背上，恨不得把自己缩成颗豆。
　　“爸爸……”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抖得厉害。
　　听见这声 “爸爸”，黎薇愣了下，看她们的样子，这男人可不像这家的男主人。
　　“小薇啊……今天不方便，你先回吧。”王莹莹的声音有点发紧，歉意像层薄冰，裹在字外面。
　　黎薇一肚子问号，却还是点点头，往门口走。
　　临出门回头看了眼，王莹莹低着头，手指绞着围裙角，那男人已经往花架旁的椅子上一瘫，眼神扫过来，像带着钩子，看得她心里发沉。
　　男人冲着王莹莹吼，唾沫星子飞：“去弄午饭！弄俩下酒菜！别在这儿碍眼！”
　　王莹莹没吭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早就听惯了，默默转身往厨房走，脚步沉得像灌了铅。
　　快到正午，王莹莹端着几盘菜摆上桌，炒青菜绿得发亮，花生米红通通的。
　　她推开侧屋的门，一股烟味 “呼” 地涌出来，呛得她偏过头，咳了两声，声音轻却清楚：“饭好了。”
　　“王炸！哈哈哈！拿钱！”屋里男人们的欢呼撞在墙上，又弹回来，牌九甩在桌上 “啪” 的响。
　　“切，晦气。”另一个人声音闷闷的，像含着块石头。
　　三人围着小桌，牌局正热。王莹莹在门口站了会儿，没听见回音，轻轻带上门。
　　转身时，眼角的纹深了些，脸上那点忧伤，像蒙了层灰的窗玻璃。
　　……
　　陈璐盯着电脑屏幕，代码在她眼里连成串，指尖在键盘上翻飞，敲出 “哒哒” 的脆响。
　　邻座张静怡翻文件的 “哗啦” 声，她都没入耳。
　　“小璐……”张静怡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声音压得低。
　　陈璐的思绪像被拽断的线，眼神还蒙着层雾，转向张静怡。
　　张静怡冲她挑了挑眉，又往门口眨了眨眼，示意得明明白白。
　　陈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人刚踏进门。
　　深灰西装挺括得像熨过的纸，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肩背挺得笔直，每步都踩得稳稳的。
　　记忆里那个穿白衬衫、笑起来略带桀骜的少年，和眼前这人重合不到半分。若不是那张脸的轮廓还熟，她几乎要当是陌生人。
　　惊愕像电流窜过，陈璐 “腾” 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响，她却浑然不觉，只定定地望着。
　　可那人目光平着扫过办公区，像掠过片空荡的走廊，没在她身上停半秒。
　　“卧槽！陈璐你干嘛！”张静怡赶紧拽她的衣角，声音压得像蚊子叫，“这是小林总，脾气爆得很，别惹他。”
　　直到那身影拐进办公室深处，门 “咔哒” 关上，陈璐还僵在原地，指尖微微发颤。
　　张静怡又拉了拉她的袖子，才把她从怔忡里拽出来：“想啥呢？脸都白了。”
　　刚才那一幕在脑子里转，尴尬和困惑缠成结。
　　陈璐含糊地应了声，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借口接水，几乎是逃着离开座位。
　　饮水机旁的瓷砖有点凉，陈璐握着杯子，指腹贴着杯壁的凉意，心里反复绕
　　没有看到她吗？
　　几年过去，他真的认不出自己了？
　　接满水，她转身要走，身后办公室的门又开了。
　　陈璐猛地顿住，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从办公室内走出来，一步一步，离得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