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落在指尖的星星

40、离别

　　很快，陈璐便要回校。高二暑假伊始，她还得收拾东西回家。家长并没有被允许进入学校，陈璐只能自己一趟趟地搬。
　　脚踝的扭伤让她动作格外迟缓，每挪动一步，钻心的疼就顺着骨头缝往上窜，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校园里，喧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零星几个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投在地面上晃晃悠悠。
　　橘红色的光漫过教学楼的檐角，把空气烘得暖洋洋的，却驱不散陈璐身上的乏意。
　　陈父把车停在了离校门很远的地方，手里提着沉甸甸的行李，步子迈得又大又急，背影在光里忽明忽暗。
　　陈璐落在后面，望着父亲的背影，手腕酸得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布袋。
　　走到一条幽暗的小径前，陈璐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团小东西勾住 —— 是只小狗。
　　它蜷缩在墙根下，浑身的毛脏兮兮地粘在一起，尾巴夹得紧紧的，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透着股说不出的无助。
　　她不由自主地停了脚，脚尖刚要往前挪，心里泛起犹豫。
　　就在这时，小径另一头慢悠悠晃出个魁梧的身影，宽肩把 T 恤撑得鼓鼓囊囊，胳膊上露出大片纹身，青黑色的图案在昏暗里看着格外扎眼。
　　陈璐心头一紧，刚要转身，身后又堵上一个人，嘴角撇着，眼神里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恐惧像冷水似的从头顶浇下来，陈璐攥紧了手里的布袋，指节泛白，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麻烦让让。”
　　那两人没动，像两尊石墩子杵在那儿。
　　陈璐心一横，转身就往回跑，胳膊却猛地被人攥住，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
　　她被硬生生拽进小径深处，刚要张口呼救，嘴巴就被一只粗糙的手死死捂住，带着股烟味的热气喷在她脸上。
　　另一个人掏出把折叠刀，“啪” 地打开，用刀背在她脸颊上拍了两下，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狠劲：“敢出声，就划花你的脸。”
　　不远处就是父亲停着的车，隐约能看见车窗反射的光。可此刻的陈璐只觉得浑身发软，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发飘。
　　突然，她听见抓着她的人 “嗷” 地叫了一声，小径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是他们的同伙？
　　还是……
　　陈璐胡乱从头上拽下发卡，尖尖的金属头硌着掌心，她攥得更紧了，借着这点力气勉强睁开眼。
　　林宸的脸颊上淌着汗，顺着下颌线滴落在衣领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盯着那几个拦路的人，眼睛里像燃着两团火，死死地锁着他们，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那伙人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都往后缩了缩。其中一个瘦高个壮着胆子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发虚：“爷，这是老总的意思，您别插手……”
　　“滚。”林宸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话音未落，他已经冲了上去，拳头带着风砸在瘦高个脸上。几个人立刻围了上来，拳头、脚影在昏暗里交织。
　　陈璐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瘸地想往边上挪，胳膊却被人再次拽住。
　　“林宸……”她急得声音发颤。
　　那伙人像是急了，两个人死死缠住林宸，另一个举着刀，眼神凶狠地直扑陈璐而来。
　　陈璐拼尽全力往旁边躲，可脚踝的疼让她动作慢了半拍，眼看着刀尖越来越近。
　　她吓得猛地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进鬓角。
　　就在这时，一只结实的胳膊突然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旁边一带，她跌进一个带着汗味的怀抱里，温热而有力。
　　陈璐猛地睁开眼，看见林宸正死死攥着那把刀的刀刃，鲜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一滴、两滴，砸在地上，洇开小小的红痕。
　　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瞪着持刀的人。
　　那人被他看得发怵，手一松，刀 “当啷” 掉在地上。
　　林宸松开陈璐，用力把她往后推：“快走！”
　　陈璐站在原地没动，脚像灌了铅。林宸见她不动，急得吼道：“你在这儿就是累赘！”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凶狠，眼眶却红了。
　　陈璐咬了咬下唇，转身踉踉跄跄地往小径口跑。
　　“小璐？”陈父站在车门口，看着急匆匆跑过来的人，“上来吧。”
　　陈璐刚坐稳，陈父就发动了车子。
　　“小璐，刚才跑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慢……”
　　“停车！我要回去！”陈璐突然哭喊起来，双手拍打着座椅。
　　陈父惊讶地扭头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踩了刹车，车子吱呀一声停在路边。
　　小径里，被林宸打趴两个的歹徒互相看了看，为首的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撤！”
　　等人都走光了，林宸才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望着陈璐跑走的方向，扯了扯嘴角，低声呢喃：“陈璐，我喜欢你，可不止两年啊……”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在冰场边，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摔得膝盖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咬着牙站起来，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往前挪。
　　她眼睛里的那点光，像星星似的，一下子照亮了他灰蒙蒙的日子。
　　林宸闭上眼睛想歇口气，耳边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璐扑到他面前，伸手拍着他的脸，声音带着哭腔：“林宸，别睡！别睡啊！”
　　林宸皱了皱眉，费力地睁开眼，扯出个笑：“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话虽轻松，脸色却白得像纸，嘴唇也没了血色。
　　没过多久，陈父也匆匆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手机：“救护车来了，就在路口。”
　　陈父扶着林宸往路口走，把他送上救护车。不放心的陈父，也让陈璐跟着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里。陈父摸了摸陈璐的头，动作比平时轻了许多：“你在这儿等着拿报告，我去外面抽根烟。”
　　陈璐点点头，眼神还带着惊魂未定的恍惚，望着走廊尽头闪烁的指示灯发呆。
　　陈父下了楼，径直走进一间病房。护士刚给林宸的右手消完毒，缠上厚厚的纱布，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陈父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等护士走了，才开口。
　　林宸挣扎着想站起来，被陈父抬手按住。
　　“小伙子，我见过你。”陈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眼神却带着审视。
　　林宸愣了一下，随即紧紧闭上眼，低声道：“上次在街上，是我……”
　　“不是上次。”陈父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林宸脸上，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复杂。
　　林宸猛地睁开眼。
　　“我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林宸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右手因为用力而攥紧，纱布渗出淡淡的红。
　　陈父看着他眼里的执拗，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璐从小就安安静静的，只想过普通日子。你的世界太乱，不适合她。”
　　说完，陈父转身走出了病房。
　　回到走廊，陈父拿起陈璐的检查报告，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点笑意：“各项指标都好，就是……”
　　陈璐疑惑地抬头：“医生说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小璐啊，”陈父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体重，得控制点了。”
　　陈璐撅了撅嘴，把脸扭到一边。陈父笑了，拉着她的手：“走，给你买奶糖去。”
　　他还记得，陈璐小时候学滑冰，摔得鼻青脸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含着他给的大白兔奶糖，硬是咬着牙又站了起来。
　　从那以后，每次闺女闹脾气，他都知道该用什么哄了。
　　高二暑假很快过去，陈璐升入高三。
　　这个暑假，她的时间大多被作业占据，偶尔拿起手机想给林宸发消息，却只看到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 的提示，他把她删了。
　　*
　　再次开学，陈璐在校园里转了好几圈，始终没见到林宸的身影。
　　她鼓起勇气问了几个以前常跟林宸一起的男生，得到的答案都一样：“宸哥？不知道啊，好久没联系了。”
　　高中最后一年，陈璐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每天天不亮就到教室，晚上踩着熄灯的铃声回宿舍。
　　伏案刷题时，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成了她最熟悉的背景音；台灯下，她的侧脸被光线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眼神专注得像是在跟题目较劲。
　　短短一学期，陈璐的成绩像爬楼梯似的，稳步上升，稳居年级前列。
　　一模成绩放榜那天，下课铃刚响，班里就炸开了锅。同学们簇拥着往班主任办公室跑，想抢先看看自己的分数。
　　陈璐却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手里转着笔，目光落在摊开的错题本上。
　　“卧槽！陈璐！”一声咋呼打破了她的平静。
　　陈璐被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见杨仕宏正捂着胸口，一脸激动地朝她跑过来，额头上还带着汗。
　　“怎么了？”她放下笔，有些疑惑地问。
　　杨仕宏弯着腰，大口喘着气，话都说不连贯：“你…你知道…你知道……”
　　陈璐皱了皱眉，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也泛起一丝莫名的紧张。
　　“我靠！陈璐！”又一声惊呼传来，闫子涵火急火燎地跑过来，马尾辫在身后甩得飞快，“你这次考试…全年级第一！”
　　杨仕宏这才顺过气来，连连点头：“对…对…我就是想说这个！”
　　“你可别添乱了。”闫子涵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拍了他一下。
　　陈璐脸上没什么太大的波澜。考完试核对答案时，她就大致估出了分数，比上次进步不少，只是没想到能冲到第一。
　　没过多久，班主任拿着成绩单走进教室。刚才拥去办公室的同学也一窝蜂地跟回来，手脚麻利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班主任不急不躁地把成绩单插进投影仪，轻轻一点，成绩表便清晰地出现在多媒体屏幕上。
　　那一刻，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屏幕，连呼吸都仿佛轻了几分，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又期待的气息。
　　陈璐也缓缓抬起头，目光从顶端的名字开始，一点点往下扫过各科分数，最终停留在地理那一栏 ——72分。
　　总体来说进步很大，但地理还是拖了后腿。她微微蹙了蹙眉，回去得再把自然地理的知识点过一遍。
　　上课铃声响起，纪玹抱着老师的书走进来，轻轻放在讲桌上，然后转身回到座位。
　　前些阵子，陈璐因为林宸的事总有些走神，老师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状态，没多久就把纪玹调成了她的同桌。
　　纪玹成绩好，性子又沉稳，总能在她卡壳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递过一张写着解题思路的草稿纸。
　　“考得不错。”纪玹微微侧过头，声音压得很低，只有陈璐能听见，语气里带着真诚的笑意。
　　陈璐闻言，嘴角终于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眼里也漾起一点光：“还不是多亏了你，上次那道地理大题，多亏你给我讲明白了。”
　　日子一天天往前赶，转眼就到了写心愿卡的时候。学校说要把大家的心愿挂在教学楼前的树上，等高考结束再一起拆开。
　　闫子涵抱着个粉色的信箱，挨桌收着写好的心愿卡，嘴里还念叨着：“快点快点，最后十分钟啦！”
　　“小璐，该交心愿卡了，想好了写什么吗？”纪玹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手里拿着一张折好的卡片，正准备递给闫子涵。
　　陈璐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望着眼前空白的卡片，愣了神。
　　她的心愿……
　　她迟迟没有落笔，笔尖悬在纸上，留下淡淡的影子。
　　“我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