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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肆意的自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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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笔尖一顿,停在习题册的空白处。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前排同学的肩膀,遥遥望向窗外。
教学楼前的树影婆娑,阳光透过叶隙筛下斑驳的光点,她的思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漫无目的地飘向远方。
估计艺术生们,此刻已经坐在前往集训基地的大巴上了吧。
没过几日,姜文静退学的消息便像风一样传遍了校园。那天下午,林长枭疯了似的跑到十班门口,隔着拥挤的人潮朝陈璐投来急切的目光。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原本挺直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垂着头,一步一步落寞地离开了,背影在走廊的光影里拉得格外长。
这几天,陈璐总觉得心里像压着块石头,上课走神,下课也只是坐在座位上发呆。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刚落,林宸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门,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径直走到陈璐桌前,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带你去个地方。”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陈璐满心疑惑地跟着他走出教室,穿过喧闹的走廊,来到校门口。
校门的面部识别系统正发出轻微的 “嘀” 声,门卫大爷在警卫室里蜷着身子打盹。
林宸隔着窗户冲他挥了挥手,大爷抬眼笑了笑,他便顺利扫脸出了门。
停在不远处的机车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林宸摘下自己的头盔递给陈璐,又拿起另一顶放在车把上的。
陈璐捏着头盔的边缘,指尖微微发紧,没有动弹。
“怎么了?”林宸注意到她的迟疑,眉梢轻轻挑起。
“能不坐机车吗?”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头盔内衬。
林宸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忽然笑了,眼底漾起细碎的光:“行。”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指尖快速点了几下,叫了辆快车。没过多久,一辆白色轿车便稳稳停在路边。林宸拉开后车门,示意陈璐先进,自己才跟着坐进去。
“师傅,去星光台球厅。”
陈璐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惊讶地看向林宸。
林宸没有看她,耳根却悄悄泛起一丝热意,心里莫名有些发虚 —— 他其实早就料到她会是这反应。
车窗外,沿街的商铺和行人匆匆而过,像被按了快进键的电影。陈璐把脸贴在微凉的玻璃上,看着那些转瞬即逝的风景,心跳也跟着忽快忽慢,乱了节奏。
就任性这一次吧,她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
到了台球厅门口,陈璐跟着林宸推开厚重的玻璃门。
震耳的音乐和台球撞击的脆响扑面而来,一个纹着大花臂的男人正斜倚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眼神却像淬了冰,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来了。”男人抬眼瞥了他们一眼,声音低沉,夹着烟的手指朝林宸身后扬了扬。
林宸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下意识地往前站了半步,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陈璐。
“楼上钥匙。”男人勾了勾唇角,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扔过去。
林宸稳稳接住,反手抓住陈璐的手腕,带着她快步往楼梯走去。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 “吱呀” 声,隔绝了楼下的喧嚣。
林宸熟稔地打开二楼的门,陈璐跟在他身后走进来,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整个房间。当看到墙角立着的靶子和架子上的器械时,她不由得愣住了:“这是气.步.枪吗?”
“你知道?”林宸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奥运会上看的。”陈璐的视线停留在那些泛着冷光的器械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
林宸拉着她走到靶位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这里的枪都是标准规格,没法调度数,眼镜不用摘。”
陈璐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气.步.枪。枪身比想象中沉,她努力回忆着电视里运动员的姿势,笨拙地架起。
林宸忍不住笑了,走到她身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肩膀太垮了,手肘抬高些。”
他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帮她调整姿势,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过来,烫得陈璐脸颊瞬间染上一层绯红。
“专心点。”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在耳边低低响起。
看着小姑娘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根,林宸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陈璐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扣动扳机。“砰” 的一声轻响,远处的计分器跳了跳 —— 八环。
“自己试试吧。”林宸退到一旁,抱着胳膊看着她,眼底藏着一丝促狭。
陈璐鼓着腮帮子试了几轮,子弹不是脱靶就是擦着靶边飞过去。林宸在一旁憋笑,肩膀微微抖动,摆明了就是想看她出糗。
又一次尝试后,她正懊恼地想放下枪,身侧的计分器突然亮了 —— 二环。
林宸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不错啊,总算上靶了。”
陈璐没理会他的调侃,咬着唇重新瞄准。远处的靶心在她眼里小得像颗绿豆,瞄准镜里的十字线都在微微发抖。
林宸走到她身后,温热的手掌轻轻扶上她的下巴,指尖带着薄茧,却意外地温柔:“头不要歪,肩膀挺直,呼吸放缓……”
他的声音像带着魔力,陈璐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再次扣动扳机,计分器清晰地显示出 “七环”。
“七环!”她惊喜地转过身,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嗯。”林宸看着她雀跃的样子,眼底也漾起笑意。
陈璐下意识地抬手看表,表盘上的指针指向六点二十。
“六点二十了!”
她惊呼一声,晚自习六点半就要开始!
林宸却一脸无所谓地笑了笑:“带你回去?”
陈璐急忙拉住他的袖子,拖着他就往楼下跑,脚步慌乱得像踩着风火轮。
回到一楼时,那个花臂男人已经不在沙发上了。
林宸拉着她快步走出台球厅,拦了辆车,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学校,总算在打铃前进了校门。
清晨的朝阳像一颗刚剥壳的蛋黄,温柔地淌过教学楼的屋顶。
今日的校园格外热闹,早自习还没开始,小广场上就挤满了拉着行李箱的学生和家长,车轮碾过地面的 “咕噜” 声、叮嘱声、笑闹声交织在一起,空气里都带着几分轻松的气息。
陈璐站在走廊上,望着天边被霞光染成蜜糖色的云彩,心里却空落落的。
放学后回到家,陈母的身影从厨房轻盈地走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脸上带着笑意,语气里却藏着一丝急切:“小璐,快收拾收拾,你舅舅舅妈回来了,咱们现在就去姥姥家。”
“哦。”陈璐应了一声,把书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换了身宽松的休闲装,回到客厅时,陈蕊已经像只小炮弹似的扑了过来。
“姐姐!”稚嫩的声音像刚抽芽的柳条,挠得人心头发痒。她抱着陈璐的腿,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陪我玩呗!”
陈璐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故意逗她:“我可以说不可以吗?”
陈蕊愣了几秒,随即嘟起小嘴,奶声奶气却又无比认真地回答:“不可以!”
陈母拿着车钥匙从门口进来,笑着拍了拍手:“走吧!再不去姥姥该等急了。”
姥姥家离得不远,十几分钟车程就到了。车子刚停稳,屋里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陈蕊推开车门就喊着 “姥姥” 冲了进去,小短腿跑得飞快。
陈璐拎着带给姥姥的水果,跟在父母身后走进院子,亲戚们已经涌到门口迎接,笑着往屋里让。
陈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目光温柔地落在陈蕊身上。小孩子紧紧攥着陈璐的衣角,把脸埋在她怀里,像只受惊的小猫。
“小璐。”一旁的舅舅端着茶杯凑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最近成绩怎么样?能上本科线吗?”
又是这样的问题。
陈璐抿了抿唇,悄悄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她最不喜欢回答这种问题,像被人当众掀开成绩单下。
陈父连忙打圆场:“普普通通,咱们这儿的考试本来就难,竞争又激烈。”
“也是,一年比一年卷了。”舅舅叹了口气,没再追问。
吃过午饭,一家人又坐了会儿便回了家。陈璐用一下午的时间赶完了作业,伸了个懒腰,酸痛的腰肢发出轻微的 “咔哒” 声。
她起身整理书桌上的书籍,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处的地平线,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绚烂的玫瑰色,像打翻了的胭脂盒,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有人在家吗?”门外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陈璐放下手里的书,快步走出去查看。门口站着的是三爷爷,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刻满了皱纹。
“三爷爷,我爸出去了,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我就在这儿等他一会儿。”三爷爷摆了摆手,走进院子。
陈璐把他迎进屋里,倒了杯热水递过去,便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没再多说什么。
“小璐啊,最近成绩怎么样?”三爷爷呷了口热水,又把话题扯到了学习上。
陈璐想了想,轻声道:“一般般。”
“这可不行!”三爷爷猛地提高了音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忘了你们学校光荣榜上那个考六百多分的学生了?下一个就得是你!”
陈璐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没说话。
“你看你爸,每天出去干活多累啊,还得抽空照顾你妹妹!”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在茶几上点得咚咚响,“你陈瑶妹妹都考上一中了,你可得更努力才行!”
陈璐默默地拉过坐在一旁的陈蕊,攥紧了她的小手。指尖的力道越来越大,陈蕊疼得轻轻 “嘶” 了一声,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
“你想想你一年的学费,得两万块吧?之前还给你报补习班,花了多少钱……”
“三爷爷。”陈璐突然抬起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攥着陈蕊的手也松了些。
三爷爷被她打断,愣了一下,随即瞪起眼睛:“怎么了?我这是为你好,告诉你要懂事……”
“您家孩子也没少花钱吧?”
陈璐的眸色像结了冰的湖面,冷冷地看着他,“是啊,您家孩子从小手脚就不干净,偷了邻居家的钱,您带着他去人家里道歉,那会儿费的精力,可比我爸照顾我们的费用多了吧?”
“陈璐!”
三爷爷猛地站起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陈母听到动静,连忙从厨房跑出来,一把将陈璐拉到另一个房间,低声道:“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她转身关上房门,又换上一副笑脸对三爷爷道:“她三爷爷,您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她爸马上就回来了,您再稍等会儿。”
“我这不是为了她好吗?让她好好学习,她倒好,怎么说话呢!”三爷爷气呼呼地坐回沙发,胸口剧烈起伏着。
陈璐坐在自己的床上,背靠着柔软的床头,用被子蒙住耳朵,试图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可那些尖锐的话语像针一样,扎得她心口生疼。
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她抬手轻轻拭去,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都像在重复过去的剧本,让她感到窒息。
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她双腿微曲,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着,压抑的呜咽声几乎细不可闻。
房间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
“姐姐?”陈蕊的声音带着怯怯的试探。看到陈璐后,她轻轻推开门,踮着脚尖走了进来。
走到床边,陈蕊费力地脱掉鞋子,爬上床,小心翼翼地坐到陈璐旁边。她伸出软乎乎的小手,轻轻放在陈璐的头上,像模像样地轻抚着,动作笨拙却格外认真。
“姐姐,你为什么哭呀?”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
陈璐抬起头,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在看到妹妹清澈的眼睛时,又忍不住滚滚落下。
没过多久,陈父回来了。他和三爷爷在客厅里聊了几句,不知说了些什么,三爷爷离开时,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陈父轻轻敲响陈璐的房门,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他迟疑了一下,缓缓推开一条缝隙,朝屋内望去 —— 陈璐躺在床上,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陈蕊趴在她身边,小大人似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自己却已经歪着头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陈父轻轻敲响门,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看向屋内。
陈璐躺在床上,陈蕊在一侧轻拍着她的后背,倒是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