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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暗室惊心闻密语 潜龙在渊结新盟 ...

  •   诗曰:
      行宫暗语疑云散,圣裔惊闻旧日盟。
      红颜暗许芳心乱,铁血男儿怒意生。
      江湖庙堂风雷动,棋局未终又一程。
      欲问前路何所向,且看星火暗中明。
      一番扰攘之后,楼上雅间内早已是人人色变,方才听辩的闲情逸致霎时间荡然无存。村哥见势不妙,急趋至开垌身侧,俯耳低语,其声虽轻,却透着急切:"殿下,事出突然!观此阵仗,怕是城中不良人正在执行公务。龙体安危为重,恳请殿下速返行宫,暂避为上!"
      刘一妃在旁听得,花容倏变,情急之下拉住开垌衣袖,声音已带了哭腔:“殿下!‘清谈’竟也惹来这般祸事么?不良人此来,分明是冲着先生那张利口!他方才言语已触逆鳞,若被锁拿,恐有性命之虞!”
      开垌只觉袖口一紧,垂眸见她急得眼圈微红,心中不免一软,忙反手轻抚其手背,温言道:"你且宽心,孤早有安排,断不至令先生受惊。此间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说罢,便在村哥与一众便衣护卫的掩护下,自茶楼后门悄然离去。
      回行宫的马车上,车厢内一派沉寂,唯闻车轮碾过石路的声响。炳钰双眉紧锁,沉吟半晌,方对开垌道:"殿下,我看今日之事,绝非偶然。那些兵丁布防之迅捷,调度之有序,分明是早有预谋,专候在此时机发难。"
      开垌默然颔首,眸中疑云更甚。忽而问道:"那边......墨墨女士近日如何?"
      炳钰摇头一叹:"仍是守口如瓶,问不出所以然来。翻来覆去,只坚持要面见殿下。"
      开垌闻言,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哦?倒是个有性情的。也罢......"他话锋一转,眸光变得深沉,"你且再去会她一会,攻心为上,徐徐图之。"
      炳钰来到关押墨墨的小院。此处虽名为看押,却也并非牢房,只是寻常的客舍,院门外有侍卫把守罢了。他知道女儿家皆爱洁净,尤其这夏季时节,天气炎热,便早已吩咐下人送去了浴桶及其他洗浴衣物。
      此次再见,却见墨墨竟未着面纱,一张素净的脸庞,虽略带风霜之色,却难掩其清丽脱俗之姿。许是方才沐浴之后,暑热未消,竟忘了戴上。见炳钰进来,她才猛然想起,慌忙转身,重新将那方薄薄的玄色面纱系好。
      炳钰却已将方才那惊鸿一瞥记在心里。他换了一种目光打量着眼前这女子。虽是一身素净的明教 “圣女” 服饰,将身形包裹得严严实实,然行走之间,玲珑有致的身段,也若隐若现。炳钰心中不禁暗赞:竟是个难得的美人。
      “这洗沐一番,想是清爽多了吧?” 炳钰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示意下人奉上茶水。
      墨墨只冷冷地道了声:“多谢。”
      “女士也不必急着见我家殿下,” 炳钰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你也知晓,近来鹄城出了大事,是以…… 凡事皆需得以安全为上。”
      “那你就不怕么?” 墨墨抬眼看他,“你不也是天潢贵胄?”
      这般直接的反问,倒让炳钰有些意外。他心中一动,预感到时机或许已至,便依着与开垌商议好的策略,故作坦诚地笑道:“女士竟还知晓我的身份?”
      他只见那面纱之后,一双明亮的眸子,似有躲闪。
      炳钰便接着道:“实不相瞒,我与开垌殿下,自幼便一同长大。虽论起辈分,他是我叔父,然宫中之事,朝堂之局,我亦略知一二。” 他刻意放低了姿态,又自嘲般地补充道,“再说,我这一支,早已是旁系远亲,并非嫡脉皇室。虽也袭了个郡王的爵位,却早已远离了那帝位之争的风暴中心。我家祖上,便是靠着这份‘疏远’,才得以在历代皇权更迭的血雨腥风中,侥幸保全下来。如今传到我这里,不过是个世子罢了,连王爷也还不是呢。”
      “但你早晚会是,” 墨墨接口道,语气肯定,“便如开垌殿下,早晚会是大辽的天子。”
      “哦?” 炳钰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对了,听闻你们那位西域的大教主,曾有预言,说开垌殿下乃是‘两国天子’?此话何解?”
      此时,恰有下人送来晚膳。炳钰便命人将食案也一并摆了上来,竟是要与她同食。菜肴皆是按着明教规矩备下的素斋,香菇笋片、豆腐青菜,清淡爽口。炳钰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竟是吃得津津有味。
      墨墨见状,似也有些意外。她将面纱下缘轻轻撩起,露出小巧而线条明晰的下颌与一双丰润的红唇,与寻常夏人女子那樱桃小口截然不同,别有一番动人的风情。见她犹豫,炳钰笑道:“女士不必拘束,尝尝看,这楚地的素斋,比之西域如何?”
      墨墨看了他一眼,终是拿起筷子,小口吃了起来。席间一时无话。
      半晌,墨墨似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你也…… 吃得惯这些?”
      “那是自然!” 炳钰笑道,“咱们辽人,十有八九都是信教的。”
      “那也未必。” 墨墨却摇了摇头,语气中带了几分讥诮,“如今你们这些身居高位的达官显贵,怕是早已沉溺于酒池肉林,声色犬马……” 她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炳钰也不恼,只是笑了笑,又将话题引了回来:“女士方才未答我的话。开垌殿下与明教的渊源,莫非真是因为他的祖父,那位丰尊者?”
      “这你也知道?” 墨墨有些惊讶。
      “那是当然,” 炳钰故作得意,“我还知道,丰尊者忌日那天,开垌殿下可是遣了‘捷影之裔’亲往总坛致祭的!我父亲……” 他说到此处,猛然惊觉失言,自己怎能将这皇家秘卫的名号随意说出!还好,及时收住了口。
      墨墨却因他这番话,眼神柔和了许多,显是信了他几分。她叹了口气,道:“丰尊者,乃是我教五明子之一。按着我们政教派的说法,那便是身着紫衣的枢机主教。”
      “等会!等会!” 炳钰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我们政教派’?!女士你是…… 政教派的人?”
      墨墨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自幼在西域长大,受戒成为修女,自然算是政教派出身。但…… 但我派之中,亦有不少如我一般的圣徒,心中是向着清修派的。毕竟…… 所谓的圣战,最终屠戮的,都是无辜的百姓。那山河破碎,血流成河的景象…… 实是人间炼狱!” 说到此处,她竟是再也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
      炳钰见她泪光点点,恰似梨花带雨,心中那铁石心肠,竟也不由得软了三分。他想起师傅欧导的新学之论:“当个人挺身反抗强权时,他依旧背负着强权所施与他的教化与伤害……” 他又想起夏地因避讳皇权,从不敢称明教最高领袖为 “圣父”、“圣座”,只音译或意译为 “大慕阇” 或 “教主”;“选民” 亦不敢称 “圣徒”。眼前这女子,虽身在政教派,心却向往清修,这其中的挣扎与痛苦,想必非外人所能体会。
      他沉默片刻,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轻声道:“这汤还不错,你…… 尝尝。”
      墨墨接过帕子,拭去泪水,索性将面纱摘下,但见:
      眉蹙春山含黛,目横秋水流波。
      玉骨冰肌谁得似,瑶台月下相逢。
      果然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她拿起汤匙,大口吃了起来。
      “你是…… 夏人?” 炳钰见她容貌,确无半分西域特征,忍不住问道。
      墨墨点了点头。炳钰愈发觉得有趣,却也不再多问,只静静地和她一起用餐。
      饭后,炳钰提议道:“女士可用好了?不若随我在园中廊下,稍踱几步,消消食?月色如水,廊下亦有清风,倒也凉爽。”
      “我已是殿下的囚徒,悉听尊便。” 墨墨起身道。
      “女士这话,可是折煞我了。” 炳钰忙道。
      二人一前一后,行于廊下。炳钰见四下无人,便向后摆了摆手,示意跟随的侍卫不必跟上。这细微的动作,自然也被墨墨看在眼里。
      “你们那位…… 那位光明法王,” 炳钰斟酌着词句,“可见过你们的大教主…… 哦,便是你们的圣座?”
      “那是自然,” 墨墨道,“他亦是紫衣枢机主教之一。”
      “哦?” 炳钰故作好奇,“那大教主…… 圣座他,就没批评过他么?毕竟…… 如今辽明两边还打着仗呢。”
      墨墨沉默片刻,道:“他…… 只见过圣座一次。”
      “一次?!” 炳钰故作瞠目,“不会…… 不会就是他继位之前,去总坛求学的那一回吧?!” 他指的是那位光明天国的现任统治者,在其继位前,才有过一次机会觐见到明教最高领袖。
      墨墨点了点头,又道:“依教规,法王必须从曾亲见过圣座的紫衣枢机之中选出。”
      炳钰知道,这光明法王,是由枢机主教内部选举产生,终身任职。他故意装作不忿道:“那你们这规矩可真不像话!岂不是明晃晃透着偏见么!“
      墨墨知他是说笑,并不理会。
      炳钰又想起开垌,便问:“那…… 那开垌殿下,他又不曾穿过你们那劳什子的紫色袍子,他又如何能…… 能平服你们这些‘圣徒’?”
      墨墨知道他又绕回了 “两国天子” 的预言上,只得道:“丰尊者当年在两派之中,声望极高,如今许多现任的大主教,都曾是他的弟子。而且……” 她抬起头,眼神恳切,“你…… 你就不能带我去见见皇子殿下么?我当真有万分要紧之事,需亲口告知于他!”
      见她神色认真,不似作伪,炳钰便又试探着问了最后一句:“就真不能,先与我说说么?”
      墨墨是真的急了,跺脚道:“便是…… 便是让他务必小心!平日出入,定要加倍戒备!你…… 你还是让我去见他吧!”
      炳钰知道,她定是还有话未说完,便故意透露道:“今日,我们还出宫去了,见了那位狼子先生。”
      “什么?!你们还出去了?!” 墨墨大惊失色。
      “是啊,怎么了?”
      “万万不可!” 墨墨急道,“城中…… 城中尚有明教歹人潜伏!”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我…… 我便是知道这些,才一路偷偷跟着他们(刺客)过来的!想将此事告知圣子…… 皇子殿下!谁知…… 谁知我要找的联络人,都被他们斩杀了!我无法......只得冒险来这鹄城……”
      “圣子?!” 炳钰脑中飞速运转,“他们?…… 你们政教派中,有人想要谋刺我大辽皇子?!”
      “是!” 墨墨点头,“是政教派中的极端分子!”
      炳钰闻言,已是怒不可遏,厉声喝道:“好啊!你们明着打不赢我们,便开始玩这些阴险下作的手段!”
      “这绝非法王本意!是……” 墨墨急得哭了,虽然政见不同,然法王在她心中,仍是精神领袖。
      “你带我去见皇子殿下吧!” 她再次恳求道,“我真的有话与他说,非常重要!”
      “我如何知道,你此去,是不是包藏祸心,另有歹意?” 炳钰冷冷道。
      “你可以…… 可以将我绑起来…… 甚至…… 甚至搜…… 身!” 说到最后,墨墨已是羞愤难当,声音细若蚊蚋。
      虽然隔着面纱,炳钰也能感受到她脸颊的滚烫。他想,看来,她是真的有极为要紧之事。这一番问话,总算没有白费。
      他心中得意,面上却故作严肃道:“这可是你说的!”
      墨墨羞赧地点了点头。
      “来人!”
      开垌与墨墨,终是在一间守卫森严的密室之中,见了面。烛影摇红,映得四下氛围愈发凝重。炳钰并未在场,只守在门外,心中七上八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才听得开垌扬声唤人。炳钰与侍卫连忙火速入内。
      只见开垌面色凝重,对墨墨道:“墨墨女士,今日之事,多谢告知。你且先行安寝去吧。”
      “是,殿下。” 墨墨行礼退下。
      待侍卫将人带走,炳钰再也按捺不住,急切上前,四下打量开垌,问道:“殿下!您没事吧?她…… 她与您说了些什么?”
      开垌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只道:“没事。只是…… 说了一桩极要紧之事。”
      “一桩事,竟说了这许久?有多要紧?”
      “事关重大。” 开垌看了他一眼,又道,“我们,还对了暗号。”
      “还有这一出?” 炳钰奇道,“怕我诓她不成?”
      “那是自然!人家女士可不傻!” 开垌道。
      “如何验明正身的?莫不是…… 看了殿下的胎记?” 炳钰口无遮拦道。
      “诶诶诶!休得胡言!” 开垌佯怒道。
      “那殿下大人,您倒是快说啊!”
      开垌示意他凑近,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句如寒冰坠地:“朝中有位高权重者,竟与光明天国暗通款曲,欲…… 取我性命。”
      炳钰闻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直冲头顶!他惊得是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看着房内跳动的烛火,半晌才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好贼胆!让爷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定要带上‘捷影之裔’,一夜之间,屠他满门!”
      自那夜之后,炳钰便再无半分闲暇。他时而独自一人,时而带着村哥,把楚王府的人招过来,又将东湖行宫上下仔仔细细地排查了一遍,更是亲自寻到了鹄城不良人分舵的舵主韦家雄,将他痛斥一番,勒令其限期查明真相!那韦家雄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却也只得连连称是。
      这一日,村哥拿来了京中发来的密信,却是催促开垌尽快回京,至于天启公主,则听凭自便。开垌与炳钰便开始商议回程的日程。正议间,楚王世子开岌亦前来回禀,韦家雄报来:当日护驾卫队之中,竟有三人离奇暴毙,其中一人显是自尽,余者死因蹊跷。又说那位狼子先生,已然安然获释,特意上门,想要拜谢殿下的照拂之恩。欲知后事如何,且听后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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