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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我能救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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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那抹身影像是骤然卸了力,跌跌撞撞走下比试台,过了好一会儿才出现在另一个台上。
早等不及的对手立刻发起攻击。
“十六怎么回事?”背着重剑刚结束一场打斗的罗天麒侧目驻足。
同时输掉比试的蔺如风和唐瑜亦在转战间隙投去目光。
从门内选拔赛开始便卯着股劲儿的师妹,此时竟步法漂浮、晕头转向,瞎子似的胡打,向来锋锐的剑气变得绵软无力,连对面体修的一层衣服都刮不破。
“她撑不住了。”莫缘喃喃,心跳如雷完全不敢看,眼珠子却不听他的话直直黏在沈秋的身上。
有茶水、有他的灵力,这段日子状态沈秋虽仍是越来越差,可比之昔日稍稍调动灵力便头疼的状况早已好了不少。他一直相信她能安然无恙度过整个仙门大比,为何今日突然不行了?
他眼睁睁看着她一路连败,想提起力气反击却始终力不从心。双剑被她收了起来,仅凭那点剑气根本阻挡不了不住败局。
“孟掌门,你这徒弟虽然厉害,但仙门大比都撑不下来,再好的苗子太娇气也不行啊!”
数十个掌门和长老立于本命武器上飞速朝黎明海方向而去,边御物飞行边拿着显影石啧啧感叹。
远处奇门的长老闻言冷笑一声,“战至最后剑都不敢拔的剑修,算什么剑修?”
“话不能这么说。”广源宗掌门指指半跪在地以手扶头的剑修,“她怕是有隐疾。孟掌门,你说呢?”
孟玄天手指微抬,往显影石内注入灵力,切换到祁思语比试的画面。
“伤痛苦难皆是修行,成大事者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诶你……”
一输再输,沈秋离第十名越来越远。
次次于绝境中翻盘,她以为自她重新开始修炼后就不会再止步不前,哪怕是一时输了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
可她现在为何抬不起剑?
识海里还剩余的那点灵力,为何调动不起?
她的身体为何不受控制?
面对贺璟轩时她用出了全力,但面对贺璟轩以后的对手,她出力了吗?
她的大脑分为两半,一半在说你要努力,无关掌门无关以后,只因你是修士便要迎难而上;一半在说前十已拿不到,这辈子若想找寻自己的道,唯有自请离开师门,给掌门挂上个受人耻笑的污点。
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她能做吗?她背地里不乐意唤掌门师父,她埋怨掌门传道授业太过固执迂腐,可她的性命是掌门救的,此后的一切皆是齐云派养育而成。
她做不到。
-不用再挣扎了。有声音说道。
手指一寸寸抬起,灵力缠上指尖,却又瞬间熄灭。
莫缘从齐云派所在的席位上站起,跨过多人的双腿跑向离沈秋最近的观战席。
“别勉强!沈秋!你尽力了!”
那个随着他的奔跑而在原地晃动的身影,指尖微动极度想要全力以赴面对对手,但她哪有力气,只得半跪在地,一动不动的、以最屈辱的姿态接受对手的攻击。
莫缘眸光一刻没有离开过她的脸,整个人心惊胆战得仿佛浑身在燃烧——她平常想战至最后的神情不是这样的!
“砰!”
人影飞出,验证人员徐徐下落,“淬气盟苏又成胜!”
莫缘甩动双腿跑上比试台,但有人比他更快。蔺如风先他一步抱起沈秋,朝她的对手微微鞠躬跳下比试台。
以沈秋的情况不能走传送阵回房,因此蔺如风抱着她一路疾驰,莫缘跟在她后面伸长脖子瞧。
沈秋的眼一直睁着,眼皮耷拉,任凭手脚被颠得晃来晃去,她脸上除了几滴鲜血飞溅而上的红外,没有任何血色。
“沈秋闭眼!休息会儿!”莫缘放出灵力裹住她。
见沈秋没听他的,他一急,脚尖忽然踢到一处凸起,上身猝不及防往前扑。
“你!”
蔺如风毫无防备往前摔,反应极快地用手肘撑住地。
“沈秋!”
莫缘赶忙爬起凑上来,两人齐齐低头观察沈秋有没有摔伤。
沈秋没有摔伤,但被摔醒了,眸光透过两颗脑袋愣愣地瞪向天空,水雾迅速充满眼眶。
两人顿时慌了,摸遍全身狂找帕子。
“怎么哭了?”
“排名二十多厉害啊!我和你唐师兄才二十多名呢!”
眼泪没流出眶,沈秋用衣袖把它们擦得一干二净,一直涌出便一直擦。
莫缘和蔺如风静静坐在一旁等她。
他们正巧在一处湖水前,憨态可掬的锦鲤聚成一团游来游去,甩着尾巴示意他们丢些吃食下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与比试台上术法轰鸣、刀剑相撞全然不同的流水声太催泪,沈秋哗啦啦哭了许久。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仿佛前些日子与他人对战的快意从未存在过,徒剩没进前十的迷茫和挫败。
和掌门的约定很难,差的那一步宛如天堑。
执剑尚武、以力为尊,崇强弃弱、以己为傲。这是掌门的剑道,也是每个风格不同的师姐弟的剑道。
它并非弃世中弱者,而是弃自己的弱。
沈秋也曾尝试接受它,但每每有这个念头,心里便有无数个理由拒绝。十三岁前的她会想,她的天赋如此之高,定能靠自己寻到最特别的剑道;而十三岁以后她会想,她撑着这副在修士中堪称残躯的身体,是否也是该被放弃的弱者?
若她修到瓶颈时定然会止步不前,她该如何面对此道?
莫缘的灵力持续释放,舒缓的感觉令她昏昏欲睡。沈秋不愿就此睡下,收好眼泪撑着身子打算坐起。
掌根摁在一处无比坚硬的土块上,表面却无比光滑。沈秋本就没什么力气,滑了一下险些栽倒。
蔺如风立即抬手去抠那块土石要把它扔远点儿,没想到拂开上面的花草,露出来的竟是亮着微弱光芒的记灵石。
“记灵石怎么会在这里?”她挖出来查看,“灵力流转定有人在用!”
沈秋糊成一团的脑袋闻言开始艰难地转动,想到比试台上的记灵石、森山内的记灵石、千谱门弟子推回来的记灵石……
“藏起来了……”她吐出几个气音。
“什么?”蔺如风侧耳。
“有人偷拿森山里的记灵石藏在千谱门中,借此窥探准备动手的目标。”沈秋道。
“比如气运之子。”蔺如风接话的同时弹身而起,展开神识覆盖周围半里范围。一个接一个明显是记灵石轮廓的光点纷纷亮起,密密麻麻居然有近百个!
莫缘托起沈秋把她往蔺如风身上靠,他的双脚则一点点往外挪,待蔺如风扶过沈秋后身子马上站直,跳着远离他们。
“如果真有人在监视,他们一定知道我们发现了,大概率会直接动手。蔺师姐你照顾沈秋,我去找千谱门的人让他们把山门关上!”
“一起!你一个人危险!”莫缘修为不高,蔺如风自然不会放他一个人走,背起沈秋奔向客院。
莫缘古怪地没有靠过去和他们一起发动移形,默默不语跑在他们远处,趁他们没留神将距离越拉越远。
沈秋昏沉地靠在蔺如风背上,脸面向他那侧琢磨他的古怪行为。
“你……”
风声忽起,漫天落叶刮过耳边,她和蔺如风骤然抬首,数不清的黑袍人凌空跃下。
“所有人小心!有入侵者!”
灵力推动声音送出,蔺如风一手拖后方防止沈秋掉下来,一手紧握“似影”与黑袍人交手。
黑袍人数量太多,一圈圈将她们包围起来堵得密不透风。蔺如风招架不住,包围圈越来越小,沈秋急得满头大喊,但恢复的灵力连道能击飞最近之人的剑气都凝不出来。
已非常远的莫缘听到动静猛然扭头,瞧见铺天盖地的黑袍人扑向他们,心下骇然,立即移形到外圈手舞足蹈地喊叫,“来人啊救命啊!”
有黑袍人注意到他,相互使过眼色后分出一拨人朝他袭去。
莫缘顺势逃跑,跑出几步后发现只有十几人追上来,而剩下围堵沈秋他们的黑袍人不多打斗直接丢出金笼,瞬间将两人死死困在原地。
“你们抓错人了!”他急切地发动移形术,但早有黑袍人看破他的招数竖起了防护罩。他别无他法,不顾周身近在咫尺的匕首锋芒,甩着爆破术法冲进人堆,在贴近金笼时灵力大放。
“轰——”
粗壮如千年巨树的藤蔓破土而出,刺破金笼顶入高空。
“似影”横扫震开黑袍人突破包围圈,沈秋从蔺如风身上跃起,用积攒的所有灵力与气力奋力远离他们二人。
所有黑袍人随即动身跟上。
“活捉不了便杀了,承运之子已在附近。”
低语通过藤蔓传入莫缘耳中,他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呢喃,“不可能、怎么回事,不是我吗?我明明找祁思语祈过福啊?”
他飞快摆动双腿,指引藤蔓罩过去保护沈秋。“似影”同样飞离蔺如风射向黑袍人。
然而晚了,无穷无尽的杀招砸在沈秋身上。
莫缘目眦欲裂,把所有学过的攻击术法捏了个遍,身上的符纸全部扔出。
“轰轰轰轰——”
整个千谱门陷入刀光剑影的厮杀中,支撑门派的巨石与虬木剧烈震颤。
黑袍人一个个死去,露出失去意识、体无完肤倒在地上的沈秋。
“沈秋——”
“十六!”
一名黑袍人走上前,举起匕首狠狠插向沈秋胸口,其余黑袍人转身拦住他们二人。
“噗嗤……”
“他们在这儿!”
犬吠混合着人声响起,但莫缘早已听不见,眼前唯有倒在血泊里毫无生气的剑修。
“救她……救她……”
声音发不出,他挨着刀刀入肉的锋锐冲进去跪到沈秋身边,喃喃祈祷,“万物生长、万物自在,沈秋安乐、沈秋如愿。”
蔺如风顶在他头顶苦苦支撑,通红的眼瞪着那些绿波一圈圈荡开。
但都只是徒劳。
熟悉的狗群围坐过来,禾月明等一众本已失踪的历届大比魁首将闯入门派的黑袍人尽数赶走,唤来所有擅长治疗的玄道修士为沈秋救治。
修士来来去去,每一个都摇头叹气。
“不行了。”
“道友节哀。”
泪珠从眼眶里滚出,莫缘睁大眼睛盯着纸片般躺在地上的沈秋,无意识迈出半步。
再半步、再一步。
他越走越快,在众人惊疑不定的呼喊中猛地抱起沈秋发动移形之术。
奇异的金光在客院里闪烁,其余人追到院里,只听到一句——
“我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