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与我共》姟引

80、第 80 章

　　上班已经足够疲倦了，潘雨薇从包里掏出钥匙推门进家的时候自己仿佛只剩下了一副皮囊。就这样一副行尸走肉的皮囊，回了家也不会有一丝空闲的时间休息。
　　段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家，进门之后把孩子从地上抱起来抛向空中接住，然后蹲在地上拿着玩具陪着孩子一起玩三分钟，转身走进卫生间，出来之后就窝在沙发上的一角刷上手机。
　　“回来了？”看见潘雨薇进门，段玺抽空抬眼看了潘雨薇一眼，眼神立刻转回手机屏幕上。
　　潘雨薇只是嗯了一声。
　　段玺甚至没有起身帮忙从潘雨薇手里接过那一口袋的蔬菜水果，只是躺在沙发上用着谈恋爱时潘雨薇觉得可爱的声调撒起了娇。“老婆，快做饭，我好饿！”
　　可是，现在已经不是谈恋爱的时候了，潘雨薇现在听见这样的话只觉得有些恶心。他甚至不如一句话都别说，过来干点活儿。
　　段梓晗爬到了段玺身边，动着嘴不知道阿巴阿巴在说些什么。段玺转头看了看这个小可爱，也阿巴阿巴回应着。
　　段梓晗笑了出来，伸出手在空中挥舞着。
　　段玺只觉得有趣，放下手机把段梓晗抱了起来。“你说，爸爸。爸……爸！”段玺张大了嘴教着眼前这个一岁了还只会叫妈妈的小孩说着话。
　　“老公，去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了。”潘雨薇手上正忙着翻炒锅里的菜。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去晾衣服，明明待会吃完饭潘雨薇自己就能去，但今天的心情还不错，段玺也没说什么。起身把段梓晗晾在了一边。
　　没有人觉得这两分钟能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段梓晗从沙发上大头朝下砸在地上的时候或许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等着几秒钟以后头感觉到痛了才开始嚎啕大哭，只不过嘴里还是只会叫“妈妈”。
　　一男一女分别从厨房和卫生间冲了出来。
　　潘雨薇立刻抱起孩子，眼见着段梓晗额头上被玻璃茶几桌面撞出了个大包。
　　“地上铺了垫子，你就不能把她放下来再去晾衣服吗？”潘雨薇轻拍着段梓晗的后背不停安抚着孩子的情绪。
　　段玺扒拉着段梓晗的头发，确认没什么破口。“这不是没什么大事吗？孩子会动的啊，小磕小碰挺正常的。我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不也没什么事吗？”
　　“你是你，晗晗是晗晗。这么大个包还叫没什么大事，什么才是大事？”本来已经快要消停下来的段梓晗被潘雨薇突然的发怒吓得哭闹的动静更大了。
　　最近的潘雨薇，严格来说好像是从孕后期开始，潘雨薇就有些变了，和之前的那个温柔可人的潘雨薇不一样了。
　　不要说带孩子，段玺甚至连一丁点育儿知识都没有专门去了解。
　　“潘雨薇，你有病吧？就这点事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怀里的段梓晗才是个一岁的孩子，嗓音尖细，在潘雨薇耳边的哭喊声只会让她觉得更加心烦意乱。
　　“对，我没病我能嫁给你吗？自己花钱娶自己，还要倒贴还钱。我到现在都没算明白这个账呢。”潘雨薇没有准备哭，可是自己也没发现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潘雨薇转头看着段梓晗，“哭哭哭，哭什么哭。你爸都不让你哭了你还哭。”怒气全都转移到了什么都不明白的段梓晗身上。
　　段玺只觉得潘雨薇不可理喻，可是在彩礼这件事上他又实在无法辩驳。只能让潘雨薇抱着孩子从自己身边走过，自己留在客厅生起了闷气。
　　没过多久，段梓晗就像金鱼一样忘记了刚才从沙发上翻落下来的难过，自己在床上爬来爬去。潘雨薇坐在床边一个人闷着气委屈起来。
　　恋爱，结婚，生育。
　　潘雨薇好像失去了她所有的朋友。她的生活里全部都是丈夫、孩子，家长里短。
　　潘雨薇不想和单位里那些四五十岁的前辈一样天天聊柴米油盐，可是她的人生里早已经都是这些东西了。
　　不管是蒙露一个人出去旅游，还是周珊和新朋友的周末聚会，潘雨薇都参加不了。她没办法一个人带着讲不通道理的一岁小儿外出这么久，她也说服不了自己让段玺在家单独带孩子。
　　潘雨薇的人生，好像就这样被绑架了。

　　“妈妈。”段梓晗挥动着小手拍打着潘雨薇的腿，用并不标准的发音一直呼喊着潘雨薇。
　　她明明那么可爱，可是刚刚潘雨薇竟然舍得用那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潘雨薇看着段梓晗突然心软了下来，再让她想起那天凌晨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她甚至都有些疑惑，有那么撕心裂肺的疼吗？她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争吵是常事，有时候只需要吃饭的时候多往对方碗里夹一筷子菜，晚上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喂一口切好的水果，双方就下了台阶。
　　潘雨薇并不认为自己是小心眼的人，有时候暂时放下可能只是因为太累了，不想给自己的心里平添负担。
　　段梓晗早已经睡了过去。现在是潘雨薇难得的休息时间，她已经没有了特别的兴趣，什么新出的电视剧，电影，综艺，好像不再像以前一样有吸引力。
　　咬下段玺递过来的红提，潘雨薇就当这件事已经翻了篇。她总要生活，夫妻哪有一辈子和和睦睦相敬如宾的，父母一辈子吵吵闹闹，现在不也还是一样离不开对方吗？
　　看样子潘雨薇已经消了气，段玺放下果盘凑了过来。还没等对方开口，潘雨薇就关上手机起身走回了卧室。
　　段玺关上灯紧跟着也进了卧室，翻进被窝抱着潘雨薇。
　　对后续的展开，潘雨薇完全没有一点心痒。只是伸手关上一旁的台灯，背过身躺了下来。在段玺刚准备进一步动作之前，潘雨薇立刻开口叫停。
　　“老婆，自从你怀孕到现在，咱们俩不是好久也没亲热一下了吗？”
　　或许是吧，潘雨薇没有细数到底有多长时间。她只觉得对这方面自己好像毫无兴趣了。
　　“明天还要上班呢，早点睡吧。”
　　被打断了动作的段玺心情也不好过，翻身的动作幅度好像要把潘雨薇从床上弹出去。背过身去还没有一分钟，段玺的呼吸声就开始沉重了起来。
　　潘雨薇扭头看了一眼段玺，内心没有任何波动，身体也没有反应。
　　段梓晗额头上的包第二天就没了踪影，潘雨薇抱着孩子在厨房准备开始糊弄今天的晚饭。段玺适时进家，还是和平时一样，抱走孩子三分钟后就没了热情，放她在一旁地上玩耍。
　　“商量个事？”段玺坐在饭桌上，半天没进嘴一筷子饭，拨弄了半天才抬起头看着正在给段梓晗喂饭的潘雨薇。
　　潘雨薇还在专心喂饭，头也没转。“说。”
　　段玺放下筷子，一脸认真看向潘雨薇。“我妈最近一直给我打电话。”
　　对那个一年没见过两次的婆婆，她的存在似乎很少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当段玺突然提到时，潘雨薇先是一愣。“她怎么了？”
　　见潘雨薇这个样子，段玺立刻凑上前去。“晗晗也一岁多了，意思是咱们可以再生一个。你要是忙不过来的话她可以帮你带。”
　　要不是手里拿的是段梓晗的专属塑料小碗，潘雨薇可能会立刻把碗筷砸在地上。
　　“你说什么？”
　　她不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只觉得段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你看咱们现在有晗晗，要是再生个儿子，那不是正好一儿一女吗？这家庭生活不是更温馨了吗？”段玺在这畅想着美好生活，没注意潘雨薇已经开始压制着自己的怒气了。
　　潘雨薇赶紧给段梓晗喂完饭，生怕自己待会生起气来受影响的反而是自己的女儿。“咱们家现在还欠着四十多万你没忘吧？再生一个哪来的钱？”
　　段玺这幅无所谓的样子不像是欠了四十多万，像是只欠了四千多块。“再多张嘴能吃多少钱？趁着咱们俩年轻，一个两个孩子不都是带吗？”
　　如果是像段玺那样带孩子的话，那确实无所谓。可是怀孕生产的人是潘雨薇，半夜安抚的人是潘雨薇，生病照顾孩子的人是潘雨薇。她还来不及休息，段玺就想给她再安排一份这样的任务。
　　“你能生你就自己生，要去外面找别人生那我马上同意和你离婚，反正我不生。”
　　潘雨薇语气平淡地阴阳怪气着。
　　“你知道当初为了和你结婚我顶了多大压力吗？我爸妈现在想要个孙子怎么了？”
　　平时在外面受够了别人的眼色，如果在家也要这样受气，段玺真不知道哪里还能让他活得轻松一点。
　　潘雨薇一掌拍在桌上，身材娇小，但是生产后再也回不去原来的纤细。“你家有什么皇位要继承非得生个儿子？晗晗不是你女儿吗？你爸妈想要孩子自己生，我这辈子只有晗晗一个孩子。”
　　想来这件事也不会一次就达成共识，段母在电话里也和段玺说过了。看潘雨薇这样强硬，段玺也只能先把态度软下来。
　　“你先消消气，我也没说咱们现在就要个二胎啊。再说过几个月我工程款收回来马上就能还上十几万，最多明年咱们家就回归中产。到时候晗晗也大了，咱们一家四口这日子就好过了。”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潘雨薇只觉得心里憋闷。还好刚才把段梓晗先抱回了房间，不然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吵闹声里，只会加重她长大以后的不安全感。
　　“你先还完钱再说吧。”潘雨薇只撂下这句话，随便扒了两口饭就没了胃口。离开之前还不忘交代着段玺：“吃完把碗洗了。”
　　不知道有兄弟姐妹的人怎么想，但只是一个表亲就能让潘雨薇从小在被比较中长大。是不是如果是亲生姐妹，潘雨薇就不会那么嫉妒侯宁了呢，或许也会为了侯宁的有所成就感到快乐，不过也有可能会在她在活到这个岁数之前，就已经纵身一跃从教学楼上跳了下来一了百了。
　　潘雨薇坐在卧室的飘窗边，伸头看了一眼楼下。正好是一片草坪，应该不会像水泥地那么冰冷僵硬吧。
　　正出神的时候，段梓晗只是哼了两声，就让潘雨薇回过神来。
　　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完全公平的对待两个孩子，更害怕自己会像侯平一样伤害到脆弱，不那么优秀的那个。
　　潘雨薇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段梓晗，嘴角笑了起来。她给了她生命，她也在刚刚救了她一命。

　　明明感觉送走周荣进入大学的日子还是昨天，转眼他竟然也毕业了。
　　好在周珊是在这样的网店工作，和老杨只是打了声招呼就能够放上几天假期，出现在周荣的毕业典礼现场。
　　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周珊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时候毕业的情景了。在体育馆睡了一上午，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室友拉着上台看着机械式活动的校长在给一批又一批的学生拨穗。
　　换上同样的学士服，周荣已经完全融入在了周围一起毕业的人群里。周珊拿着相机看着一群差不多年纪大小的男生很难分得清谁是谁，如果周荣没有染那头粉毛的话。
　　“不是我说，你这头发回家了肯定要被染回去。”周珊低头看了看相机里的照片，对自己现在的拍照技术十分满意。想到自己没有缺席周荣这样重要的时刻，也算弥补了当时周荣忙着期末考试没空参加自己毕业典礼的遗憾吧。
　　周荣不停和一旁路过的人打着招呼，抽空才能和周珊聊着有的没的。“为什么？我这个头发可是请示过的。”
　　“你说什么？”周珊立刻抬眼看向周荣，她印象里的父母可不是那么开放的人。“那为什么我大学不让染？”
　　周荣耸了耸肩，那副欠揍的样子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可能我比较乖吧。”
　　如果不是边上都是周荣的同学，周珊这一拳可不是那么轻飘飘落在周荣的背上了。
　　“看在你勉强毕业的份上，今天放你一马。”周珊转身朝外走，在路边等着被拉住合照，过了十几分钟才姗姗来迟的周荣。
　　周珊从来没有想过周荣的人气竟然这么旺……为什么自己的大学除了给自己一纸文凭，没有让自己有任何变化。

　　“毕业快乐，毛毛。”视频里躺在床上的老人一看见两个孩子，精神也好了一些，扯着嗓子叫着周荣的小名送上长辈的祝福。
　　周荣只觉得有些脸红，但是也没反驳什么。“谢谢奶奶。”
　　镜头一转，母亲拿起手机走出了老人的房间。“你们先赶快吃饭吧，待会菜都凉了。”好在奶奶的情况不算严重，只是普通的小感冒，照顾起来也没有太费力气。
　　周珊拿过自己的手机，举起来对准周荣，对着母亲一脸严肃地发问：“为什么你让他染粉毛，我毕业的时候不让我染？”
　　还以为是什么事让周珊这么认真。周母听见这话笑了出来。“谁让你当时要染绿毛啊？再说这些年我也成长了，你要是现在还想染我这次肯定支持你。”
　　周荣只在一旁偷笑。
　　桌上的毛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没了一半。
　　周珊的眼神犀利，对着视频那边说了一句“我们先吃饭了，拜拜。”就挂断了视频。随即伸出筷子及时制止住了准备夹起牛毛肚的另一双筷子。“好小子，趁机偷吃是吧？”

　　衣服上迸溅的油点，是两个人战斗的痕迹。
　　周珊举着一大盒厚切酸奶，露出了常年胜利者的骄傲微笑。
　　“你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周珊咬着塑料叉子，看着周围路过的人，是和自己当年毕业的时候一样的快乐。
　　现在的工作没什么不好，时间自由，收入也还不错。周荣甚至根本就没有在大量招聘的那个绝佳时候投出自己的简历，更别提什么面试了。
　　既然连周珊这样的规律而有实质内容的工作都被家里的亲戚诟病成那样，自己的自由工作想也知道会被说成什么不正经。
　　周荣立刻摇了摇头，“准备租个房子在这边二战考研呢。”
　　这两个字从周荣嘴里蹦出来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周珊一脸震惊转过头来盯着周荣，她从来没听说过周荣在准备考研，如果是真的话，至少蒲阳应该会知道。
　　好歹也算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屁孩，周珊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好吧，那我回家就这么给你报备了。”
　　周珊才不是什么容易被骗的人，至少周荣很少骗得过她。姐弟之间有时候也需要留住一层不被戳破的蝉翼，算是她们的小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