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与我共》姟引

77、第 77 章

　　假期里，蒙露来探望的次数要更频繁一些。毕竟潘雨薇一个人在家里和只会咿咿呀呀哭闹的婴儿在一起，心情也不会太好，总要有个帮手聊两句有得没得才行。
　　这样盛夏的天气，潘雨薇也只有在没有父母和段玺在家的时候才敢穿着凉拖鞋走一走。不然耳边总会充满“寒从脚底起”，“月子病一辈子都养不好”这样的言论。
　　“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蒙露换好鞋站在门口，每次离开之前她都会这样交代潘雨薇。
　　屋里那个穿着宽松睡衣，头发乱七八糟的女人抱着孩子举起孩子的手当做人偶一样对着蒙露挥手，自己用着孩子的语气给蒙露说着再见。
　　离段玺下班还有一段时间。潘雨薇并没有什么事情安排要做，抱着孩子又走回屋里躺了下去。想看看几个月前还没来得及看完的电视剧，刚点开开头好像也没了兴趣。
　　模糊不清的台词像是催眠的咒语，潘雨薇的眼皮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棉拖鞋摆在门口，是潘雨薇给蒙露开门的时候顺势换下来的，在蒙露离开的时候也忘了换回去。
　　段玺进门抬眼望了一下卧室，门口拖鞋没换，卧室的光线很好，门没关，窗帘也没关。
　　或许潘雨薇出门买什么东西去了吧。段玺这样想着。
　　段玺从冰箱里拿出自己上周超市打折买回来的啤酒，四仰八叉坐在沙发上。
　　客厅里突然的一阵声响惊醒了潘雨薇，看了看手机也差不多是段玺回家的时间。只不过她不想现在立刻起床做饭，干脆当做不知道更好一点。
　　“怎么了？妈。”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段玺在客厅接电话的音量虽然不大，潘雨薇却也听得足够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你催我也没用啊，又不是一两万，那是几十万，我也得慢慢还啊！”段玺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潘雨薇并没有疑心什么，她一直都知道段玺的生意不好做，工程款有拖欠是常有的事。
　　等一下……妈？段玺接电话之前好像叫了一声妈？
　　潘雨薇突然坐了起来，放下手机听着客厅那边的对话。
　　“我不结的时候你要催我结，借钱都要凑上那五十万出首付送彩礼。现在我能有什么办法？房地产不景气，我生意也不好做啊。”
　　光是喝着啤酒似乎缺了点什么，段玺起身在厨房里翻找着能够入嘴的小食。“行了，先不和你说了。待会潘雨薇回来了。”
　　厨房的台面上只有一盆还没洗的草莓，段玺也不讲究那么多，随便拿起一个放进了嘴里。话刚说完，转过身就看见卧室门口正站着紧紧盯着自己的潘雨薇。

　　侯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拉到这种硝烟弥漫的场合来。说姐妹她不是直系亲姐妹，说朋友好像这也不是普通朋友应该插手的事情。
　　潘雨薇只觉得这样的场景好像似曾相识，在什么时候她也是这样和另一半四目相对，两家人剑拔弩张。她只是让母亲过来，没想到母亲却还带着侯宁一起过来了。
　　“情况就是这样。”段玺简简单单说完自己还欠着四十多万的时候，好像完全没把这件事当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潘雨薇一时沉默，她以为自己的人生有了转变，不说嫁入豪门，至少应该衣食无忧了。可是命运好像就是这样不愿意给她一点点同情。
　　“这算骗婚吧？”侯宁在一旁小声自己嘀咕着，并没有准备和段玺对峙的打算。
　　潘雨薇立刻转头看向段玺，结婚以前的段玺是什么样子来着呢？还不到一年，潘雨薇已经忘了那个细心周到又幽默风趣的段玺是什么样子了。
　　可能就是因为太细心周到，所以他才能让自己傻傻走进陷阱里吧。潘雨薇冷笑了一声。
　　段玺似乎无所谓，伸手挠了挠头。“我确实作事欠考虑，但我也是真心想和雨薇结婚的。何况梓涵现在还小，也不能没有爸爸。”
　　这话一出，母亲立刻拉着潘雨薇倒戈了阵营。“是啊，钱总能还完的，可是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潘雨薇终于知道自己上一段婚姻为什么能结束的这么果断了。回过头看向一旁的母亲，她平时是侯宁的亲人，这个时候是段玺的亲人，但在潘雨薇需要的时候，她从来不是自己的亲人。
　　胸前一阵剧痛。
　　潘雨薇不知道，那阵剧痛是因为被迫母乳喂养而被婴儿那还没长牙的小嘴吮吸破裂的皮肤造成的，还是本来就已经破碎了重新拼凑好的心再次从高空摔下破裂造成的。
　　卧室里婴儿的啼哭声恰到好处，潘雨薇急忙起身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段玺的脸上看不出有一点做了错事之后的愧疚和悔恨。
　　原本高高在上的女婿竟然也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风光。潘母对段玺的态度也立刻冷淡了下来，翘着二郎腿用下巴指着段玺。“小段，我看你也算老实人。这件事是你对不起我家雨薇，以后你要是敢对雨薇不好，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当然，我保证以后雨薇说一我不说二。”段玺连连点头承诺。
　　可是这样的口头承诺有什么用呢？侯宁看着这就和解下来的岳婿二人，叹了口气。

　　“你就这样算了？”侯宁费了半天劲才敲门进了卧室，看着把段梓涵小小的头放在肩上拍着奶嗝的潘雨薇开口问到。
　　潘雨薇只是喂了个奶，好像就耗尽了全身力气。抬头看向那个学业有成，爱情甜蜜的侯宁，眼神里没有半点光彩。“那不然呢？你让我去做单亲妈妈？”
　　如果是别的事情，侯宁或许会给潘雨薇讲道理，尝试让潘雨薇认同自己的逻辑。可是这次不行，除了潘雨薇本人，还涉及到了这个刚出生两个月的小不点儿。随便一个小小的选择就可能改变这个还不知道人生是什么的小孩的一生。
　　侯宁没有接话。所以她才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大姑这样要面子的人会把自己也叫过来。

　　“我是不是生活在楚门的世界里啊？潘雨薇是哪个剧本里的悲情女主啊？”蒙露放下纸杯，抬头寻找着理应围绕在自己头顶上的摄像机。
　　蒙露长长叹了口气，即便自己不是当事人，退一步也越想越气。“不是，她这都能忍？能挣到四十多万她自己带着孩子过不好吗？”
　　可能潘雨薇不这样想吧。
　　“别说那土老板了，我听了我都想去借钱娶个老婆回来，然后让她给我还钱。”说到激动的地方，蒙露一巴掌排向桌面，吓得隔壁桌正在写着暑假作业的两个小学生一激灵。
　　侯宁见状笑了出来，急忙安抚着蒙露。
　　正好眼前又凑上来一个有对象的人，蒙露回过神看见侯宁。“你别也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哈？”这句话在侯宁这里听起来有些刺耳。
　　蒙露抬眼扫了侯宁一眼，补充到。“不过你倒也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蒙露那时候不认识侯宁，当然也不会认识潘雨薇。她对侯宁的了解自然也比对潘雨薇的了解更多。
　　“行吧，我和珊珊会经常过去看看她的。”蒙露平静下来，逐渐接受潘雨薇怒其不争的事实。
　　虽然这么说，蒙露在看见潘雨薇手洗着段玺换下的外套时还是忍不住靠在卫生间的房门上叹了口气。“只是一个外套，你还给他手洗？”
　　潘雨薇冷着脸继续着手上的动作。“那怎么办？这又不能机洗，他下班回来那么晚，到时候乒乒乓乓的又吵我和孩子睡觉。”
　　从上一次潘雨薇结婚开始，蒙露就已经默认自己失去了这个朋友。直到现在，她甚至已经不知道这个熟悉的身体里住的到底是谁的灵魂了。
　　人总要为自己选择做的事情寻找到一个合理的动机和理由，这个理由在潘雨薇的世界里至少还算十分合理。
　　蒙露点头的幅度巨大，动作完全不像是赞同。“行，你说的在理。”然后继续看着潘雨薇洗衣服。至少比起带孩子来说，还是看人洗衣服更轻松。
　　周珊哄着孩子睡着蹑手蹑脚走出了卧室，从蒙露背后露出个脑袋。
　　虽然能够理解潘雨薇对爱的向往，但是这个情况，周珊也很难支持潘雨薇的选择。“什么衣服值得这个待遇啊？”小声在蒙露耳边念叨了一声。
　　潘雨薇沉浸自己手搓衣服的世界里，周珊的话也没听清，但在过了几秒之后猛然抬起头看向周珊。“珊珊，你快帮我把玉米拿出来，把皮剥了待会我好给涵涵做辅食。”
　　还以为潘雨薇是要对自己刚才的发言发火，周珊立刻吓得站直，听见吩咐才放松下来慢慢悠悠走去厨房。
　　冷藏室的袋子里已经是玉米粒了，什么样的记性会认为自己买来的玉米还没有剥皮？潘雨薇一定是真的很累了吧。周珊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光是有空过来帮个忙就已经快喘不过气了，不知道潘雨薇每天这样的忙碌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周珊转过身，只拿出一个保鲜袋的玉米放在了桌上就继续走回去抱着蒙露聊起了天。
　　好在需要手洗的衣服也只有两件，潘雨薇没在卫生间里太久。现在的时间做完辅食刚好能赶上女儿的晚餐。
　　走进厨房，潘雨薇看着台面上还好好待在保鲜袋里的玉米粒，嗓门不经意拔高了起来。“珊珊，我不是让你帮我把玉米皮剥了吗？”
　　周珊一愣，这难道不就是已经剥好的玉米吗？起身走了过去，“直接蒸熟不就行了吗？”
　　“当然不行啊！玉米皮这么硬，涵涵怎么消化得了？”潘雨薇额前垂下一缕长发，加上现在这样的喊叫，显得更癫狂了一些。
　　卧室的啼哭中断了这里的吵闹，潘雨薇立刻冲了过去抱起孩子安抚起来。
　　蒙露轻轻拍了拍周珊。
　　“谁家玉米粒还要剥皮啊？”两人走出电梯，蒙露给侯宁打去了电话，她们似乎不仅没有帮上忙，反而让潘雨薇的情绪更加不稳定了。
　　潘雨薇没有被这样仔细的对待过，她只是想把自己全部的爱都交给女儿，别再成为第二个她。
　　侯宁坐在餐桌上看着文献，被围着围裙走过来的蒲阳不由分说塞下一口切好的鸭屎果。
　　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那一口袋水果的香甜气息。侯宁的腮帮子跟着鼓了起来，只能用眉眼表示着抗议，可是蒲阳看上去很是喜欢的表情。
　　“她会不会有点产后抑郁啊？”侯宁的脚提起来踩在椅子上，抱着膝盖继续聊着电话。
　　蒙露在那头连连摇头，“这个脾气还抑郁吗？”
　　周珊跟在一边，听着侯宁的话立刻拿起手机搜索了起来。周珊看着网页上的描述，把手机转向蒙露。
　　“这可真不好说。你们有空带她去医院看看心理科吧。”侯宁接着话。
　　看见蒲阳端着砂锅从厨房出来，侯宁立刻起身收起了电脑，摆上隔热垫。
　　蒙露瞪大了眼睛。“谁敢带她去啊？说她是产后抑郁，她听了不得挠死我？”随即转头看向周珊，周珊也收回手机避开了蒙露的视线。
　　走出小区，蒙露站在路边只是叹了口气。“还是你好啊。”
　　蒙露只说了半句，好在侯宁的生活没有这样一地鸡毛？好在侯宁距离远不用周末抽空过来当做潘雨薇婚姻生活的丈夫替代品？也有可能两者都有。
　　潘雨薇在阳台上往外不知道看着什么，她明明知道自己家的朝向看不见朋友离开的路线。她只是想看看这个点走在外面的人都在做些什么，然后在蒸锅上水烧开的时候立刻转身回去忙活起了今天的晚饭。
　　如果今天的饭有点咸，那一定是潘雨薇的眼泪落在饭菜里还没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