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与我共》姟引

65、第 65 章

　　当了半年的背景板，别的收获没有多少，至少看向镜头没有最开始的惶恐和慌张了，只不过要想让周珊开口成段说话还是有些困难了。
　　“不是，你多少说句话啊。小黄一个人播一整天你看着也忍心？”老杨看着一旁来来回回帮小黄递上衣服的周珊，跟在身后小声说着，生怕被收音。
　　周珊转身扒开老杨，“别挡路。”
　　身后的衣架上全是今天的展品。偶尔才在现场出现一次的老杨站在周珊的动线上只会影响她的工作。
　　“珊儿，虽然你是老员工了，但我多少也是个老板……”见周珊光顾着整理小黄丢出来的衣服没空搭理自己，老杨清了清嗓子想给自己找回点颜面。
　　周珊暂停下手上的工作，“就这几百个观众？你少给我增加无效工作量。”那眼神里的无语不像是装出来的。
　　小黄的激情全靠面对自己几个粉丝的热爱和老杨给的还算不错的工资支撑，余光瞥见老杨和周珊聊天，虽然不知道内容是什么，脸上还是微笑着不停解说着。
　　“珊儿，你这态度不对啊。几百个观众也是观众，做生意怎么能嫌钱少就不赚了？”说到这个，老杨兴致高了起来。
　　入职以来，老杨似乎还没有好好给她们做过公司文化培训，自己总结出来的生意经那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听的。
　　老杨的声音越来越收敛不住，小黄眼见着快盖不住老杨跟着周珊越走越近的音量，也只能跟着拔高了嗓门。
　　周珊摇了摇头，不想听，现在也被迫不得不听。
　　“什么声音？”
　　小黄看着提问也只能尴尬笑了笑，“啊，我们老板自己讲相声呢。”
　　老杨沉浸在自己传播文化思想的世界里，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穿透了空气顺着网线传达到了他那尊贵的几百个观众手机上。
　　“杨哥，来。”小黄站在镜头中间，伸手招呼着老杨。
　　被周珊拿着衣架一拳打在肩上，老杨才延迟反应过来小黄的呼唤。“我啊？”手指指向自己不明所以地朝着小黄走了过去。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这场直播的小黄或许已经叉着腰看向老杨很久了，这一幕像极了小学班主任抓住了上课交头接耳的孩子点名出来罚站的场景。没想到快三十年过去，老杨竟然还是会对这个情景感到害怕。
　　“是我播还是你播啊？你在后台声音都快赶上我大了。”小黄一脸严肃盯着老杨，甚至连教训都显得和在学校里一模一样。“你能说你上台来说。”
　　老杨没敢接下话茬，毕竟要是真让他上来他也不一定能说出什么，眼下还全都指望着小黄一个人苦苦支撑。
　　周珊和后台跟小黄一起入职的男孩子面面相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只觉得小黄不愧是现在寥寥几个员工里的公司一姐，这大概就是来自师范生的天生压迫感吧。
　　被一个人丢在台上反省的老杨没了刚才的锐气。
　　“说啊，怎么不说了？”周珊看着小黄中途休息离开的背影，悄悄凑到了老杨跟前打趣起来。
　　老杨只是斜眼看了看周珊。不知道自己是找了几个员工还是找了一堆菩萨回来供着。
　　“珊姐，你说他们到底喜欢看什么呢？”小黄看着直播间猛然上涨的观看人数有些不解。
　　没有露脸，只是在背后随便说了几句话就转眼火了起来的老杨，难道真的是命中带财？这显得小黄这大半年的努力没什么用。
　　小黄不知道，周珊不知道，老杨当然更不知道。
　　但机会来了，老杨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作为老板，既不想自己出镜，也不想错过热度。凭自己这个外形条件，如果真的足够优秀那当年走在路上就被挖走出道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老杨把这一只手数得过来的核心员工都叫到了办公室。“小黄，今天开始你就是直播组组长了，以后直播你说了算！”
　　还以为能有什么实际报酬，本来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忙活这个东西。小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上还得谢谢老杨。
　　“珊儿，你就负责协调一下他们工作吧。”老杨看上去像是在指点江山，实际上没有工作内容也没有什么实质改变。
　　周珊叹了口气，“你叫我们过来就说这些？”如果现在有什么词能准确描述老杨的行为，那一定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今天的会议只是老杨走进公司之后突然决定的，要做什么重要发言也没有想好。被周珊一打断自己也一下子想不起后面要说的主题。
　　见老杨这样子，周珊先拿着自己的本子转身离席。谁在这个小公司负责大小事务大家都有目共睹，小黄也紧跟着周珊转身走了出去。
　　和小黄同期的男生看看离席的两人，又转头看了看老杨，声音怯怯的说到：“那老板，我也先回去工作了。”
　　做生意这些年，还没有好好过一次老板的瘾。老杨一个人趴在桌上，自己一个人默默念叨。“失败，太失败了！咱们公司急需企业文化整顿！”
　　说干就干，老杨不知道从哪里定制的文化宣传板和打卡机一个星期内就安装完毕。
　　“我决定了，咱们早上也实行打卡和早读早操。”老杨那一脸骄傲的表情竟然是真的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想了个好点子。
　　周珊站在几个员工最前，抱着手，满脸写着不高兴。
　　“老板，小黄要直播早读就算了，我们读什么？”手里还拿着抹布的清洁阿姨举手提问到。
　　显然，不仅是阿姨，大家也都不明白，所有人整齐看向老杨。
　　“大家要有信心，我们迟早会变成大公司的！大公司……”老杨激情澎湃的演讲还没开始，本就不多的围观人员还都被周珊遣散了。
　　周珊回过头，“你实在想弄你就下个月自己天天提前来做操，给他们打个样。要是这几天闲得慌我帮你找点活干，别折腾我们了。”
　　冬天早起到公司只为了做个早操，这是随性上班的老杨能理解的痛苦吗？
　　没人搭理自己，正是准备着大促的时候，每个人都脚不沾地的忙活，老杨不管走到谁身边想逐个击破都被立刻无视丢在原地。
　　生起了闷气，老杨一个人默默转身回了办公室里坐了下来。
　　“老杨，你看看十二月的活动这样行不行？”周珊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和以往一样拿着活动方案进来做个流程。
　　老杨没有说话。
　　周珊自己一个人站在办公桌前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这才抬起头发现老杨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老杨？”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周珊笑了一声，“生气了？”
　　周珊放下手里的平板，拉开椅子坐在老杨对面。“得了，多大的事儿啊。要生气待会自己回去慢慢生，先把方案给我定了我好出去和他们对接呢。”
　　毕竟也是自己出钱开的公司，他们挣钱也是在给自己挣。老杨还是一样垮着脸，但是手已经伸出来拿着桌上的平板看着方案。“谁敢生气啊？到时候你带着他们集体跳槽了我不是就完蛋了？你说了算吧。”
　　这番话要是再阴阳怪气一点，周珊可能真的会生气转身砸门而出。好在老杨尺度把握的刚好，自己把情绪缓了过来。
　　“行，我明天大清早就过来搞你的企业文化行了吧？”周珊站起身，最终还是对老杨妥协了。拿着平板走出办公室继续和几个人交代着后续的任务。
　　当周珊睁开眼已经九点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想象除了老杨站在门口等待着自己，开口就是嘲讽的语气了。
　　一路冒着冷风冲刺进办公室的时候，只有清洁阿姨推着小工具车刚打扫好地面播放着音乐缓缓走出来。
　　“我就知道……”周珊松了口气。如果真的有打卡机，自己还是全公司第一个。在这件事情上，她竟然选择相信了从来没有准点出现过的老杨。

　　很奇怪，蒋道昌似乎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出现了。
　　直到午休吃饭的时候同事们聊起去年冬至时候的黄焖羊肉，提到了这个名字，潘雨薇才惊觉自己似乎也很久没去看看他了。
　　或许是和鑫良建材的合作趋于稳定，或许是自己手上需要维系的客户关系越来越多。蒋道昌已经不是最重要的那个客户，自然分配到的精力也逐渐减少。
　　潘雨薇掏出手机，这个时间可能蒋道昌已经开始睡午觉了。考虑再三，潘雨薇还是没有拨出这个电话。
　　“小潘，有人找。”
　　门口保安大哥中气十足的喊声生怕潘雨薇听不见这句话，只不过除了她自己，别人也都听见了。
　　保安大哥没说这人是谁，也没有人提前通知自己今天要来。潘雨薇还在琢磨着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的时候。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说曹操，曹操到。
　　蒋道昌怀里抱着保温桶坐在大厅里，身上的衣服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稍显单薄。
　　“蒋叔，你怎么来了？”潘雨薇急忙冲上前。
　　那个空洞的眼神在看见潘雨薇之后才逐渐有了一点神采。蒋道昌颤颤巍巍站起身，他的身体好像就在潘雨薇没有见过的这几个月里急转直下。
　　“薇薇，爸爸给你送饭过来。快吃，吃完了还要上班。”蒋道昌急忙把怀里的保温桶递到潘雨薇面前，看见潘雨薇一脸慈爱。
　　虽然张薇说蒋道昌的病情程度并不算轻，但这一年断断续续的接触中，潘雨薇只有第一次在银行见到蒋道昌那次见到过他发病。
　　潘雨薇一时有些惊讶，她还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我先送您回家吧？回来我马上就吃。”
　　蒋道昌一跺脚，似乎有些生气。“我还用你送？我能不知道家怎么走吗？你快吃啊！”
　　保安大哥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老头，看这样子和平时并不一样，心里多少也有个数。就算平时小老头儿对他们都不错，但该出手的时候也不会在一旁呆站着。眼睛时刻瞥向两人这边。
　　“我吃，我马上吃。”十分钟之前才刚吃完自己午餐的，现在就算在潘雨薇面前摆上满汉全席，她也提不起半点兴趣啊。看着能闻到明显焦糊味的炖肉，潘雨薇拿着蒋道昌递过来的筷子不知何从下口。
　　在保安大哥过来和蒋道昌闲聊起来的时候，潘雨薇趁着蒋道昌的注意力没停留在自己身上，给张薇发去了消息。
　　“妹，你先帮我把老头子送回去，我现在在出差，过两天我回去再带他去医院。”
　　只收到这样一个回复。
　　潘雨薇叹了口气，蒋道昌立刻转回头。“怎么了？今天菜做得不好吃啊？”
　　这幅干干净净的筷子，实在难以和潘雨薇的话联系在一起。眼见躲不过去了，潘雨薇狠下心挑了一块没那么大块的肉塞进了嘴里。冲着蒋道昌笑了笑。
　　“哟，蒋老爷子。”
　　身后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蒋道昌正准备对潘雨薇说的话。
　　这个人，对着自己满脸堆笑，但自己并不认识。蒋道昌盯着这人看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是谁。
　　潘雨薇转过头，看见了段玺立刻起身，用手背擦拭了一下嘴角。“段哥，你怎么来了？”
　　这个情况有些奇怪，但也不难理解。毕竟老爷子的故事也算传了好几个版本出来了，其中不乏潘雨薇是老爷子私生女版本。
　　“刚刚在附近吃饭，想着顺便过来和你打个招呼。”段玺的表现大方，好像事情确实就是这样简单。
　　“老爷子这是……又犯病了？”段玺小心靠近潘雨薇身边，在她耳边轻声发问。
　　潘雨薇点了点头，轻叹口气。“薇姐让我把蒋叔先送回家，等她回来再说。”离自己下午上班时间还剩不到半小时。蒋道昌的家虽然离这不远，但一来一回肯定是不够时间。
　　段玺低头看了一眼潘雨薇手里捧着的保温桶，没什么食欲的样子。“我知道地方，我送老爷子回去，你别操心了。”
　　说着，段玺就坐到蒋道昌身边，“蒋叔，薇薇马上要上班了，你一个人回去她也不放心，我送您回去您看怎么样？”
　　蒋道昌只是浅哼一声，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潘雨薇原本以为劝走蒋道昌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离开的这么痛快。
　　在段玺紧跟着追出去之前，把手里的口袋递给了潘雨薇。“路上看着草莓还不错，就给你买了一点。那我先走了，送老爷子到家了给你发消息。”
　　保安大叔目送着两人离开，又转头看了看潘雨薇，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微笑，起身继续在大厅里来回绕圈。
　　潘雨薇还有些发愣，那一口袋草莓通红，有半个拳头这么大。在现在刚上季的时候，这个个头的草莓可算是她这种打工人的奢侈水果。
　　他到底什么意思呢？

　　“你到底什么意思？”
　　段玺从蒋道昌的外套里摸出钥匙，刚打开门让蒋道昌走进门。蒋道昌忽然转身看向段玺，开口问到。
　　这个眼神，这个神态，很难让人真的分辨这个时候的蒋道昌到底处在什么样的状态下。
　　段玺不明所以，“啊？”不知道蒋道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想追我女儿吧？”蒋道昌多年的教务处主任姿态在此刻不需要刻意拿捏，背着手就像在晚自习之后抓住了偷偷谈恋爱学生的班主任。
　　段玺也跟着笑了出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个状态还用言语回答吗？蒋道昌对段玺的表现有了自己的理解。这大概就是男人之间的某种默契吧，不需要特殊的交流解释。
　　“薇薇可是吃软不吃硬，你得承受住了。”
　　这个薇薇，是张薇还是潘雨薇？段玺不知道，或许连蒋道昌本人此刻都没有分清。但是无所谓，软磨硬泡这一招对段玺目前见过的女孩子都百分百管用。
　　蒋道昌对面前这个小伙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哼着听不出来是什么的歌关上门转身进了屋。
　　没有被邀请进屋里，段玺看着关上的大门。先是给蒋道昌的女婿，鑫亮建材的刘鸿文发去了消息。然后才转身下楼给潘雨薇打去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