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与我共》姟引

44、第 44 章

　　楼下的公交车发动的声音每天都那么准时，车门在汽压系统下开启关闭就像是街头转圈爆米花的胖肚子机器在碰的一声减压前泄气的声音。
　　潘雨薇顺手拿起枕边的手机，六点二十，连设定好的闹钟都还差十分钟。昨天买好的面包牛奶明明当时看起来很合胃口，洗漱完之后坐在桌前潘雨薇却一瞬间没了胃口。
　　同一个考场，潘雨薇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甚至站在考场教室门口的时候还有人以为她是监考老师过来问话的。
　　看到试卷潘雨薇也就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努力的结果是什么了，至少她认为这次真的尽力了，只能说她的上限或许真的到这里了。
　　“感觉怎么样？”周珊在结束考试的这一刻就给潘雨薇发去消息询问着，哪怕知道她不可能立刻看到手机也忍不住发问。
　　被抽来监考的蒙露和潘雨薇正好是两种不一样的心情。几率那么小，也能猜到两个人应该不在同一间教室，但潘雨薇还是每天都在祈祷，看到熟人多少也能够安心一点吧。
　　在听到铃声的时候，两个人的心里都想着，“终于结束了”。
　　潘雨薇知道自己这样的发挥不会再有什么后续，被收走卷子的时候反而松了口气。现在已经没什么借口再拖着不找工作了。
　　“感觉脱了层皮。”潘雨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继续读书，但是在经历了这几个月的时间之后，她确定她是真的不喜欢学习。
　　侯宁摘下手套看着消息，似乎也不是很出乎意料。“那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办？”
　　潘雨薇看着手机皱起了眉，侯宁甚至没有想关心一下她现在的心情怎么样。“等我休息两天再说吧。”
　　休息到什么时候呢？侯宁能从潘雨薇的消息里感受到她消极的情绪，正好自己的实验也还没做完，也就不再在潘雨薇的气头上蹦迪。
　　“累了这么久该休息几天的。”周珊看着最近的销售数据，明明自己的脸都已经拧巴成一团了，这句话她也想对自己说一说。
　　老杨仿佛拉扯起了这个项目之后就好像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按照他的理想走向开始发展一样轻松，“毕竟换路线了嘛，咱们店能引流到这个数据我觉得还行吧。”
　　周珊侧过头看了一眼老杨，既然老板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她还有什么好纠结的。“那你都觉得没啥事，我就下班了。”
　　“也不能说完全没事吧，我觉得我们的设计还是差了一点。”老杨摸着下巴，两个月以前自己还觉得这些衣服惊为天人，现在再多看两眼又觉得有些腻了。
　　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周珊一时间不知道作为一个生意人，老杨到底是怎么撑到现在竟然还没有赔钱的。
　　“不过问题也不大，我和上次画图的设计师聊得还挺投机，等我问问他愿不愿意过来加入我们吧。”
　　设计师确实有很多，但周珊显然对老杨嘴里这个上次合作出图的设计师并没有什么好感，哪怕没有见面，周珊也感觉到了这并不是个什么好打交道的人。
　　要不是老杨这个小破店的规模和关爱达的大公司实在差距太大，周珊不管怎么样都得让老杨把关爱达给挖过来。
　　周珊起身绕过老杨，“你是老板当然听你的，反正我不太喜欢这种风格。”甚至连潘雨薇的身材穿上这衣服都还只是刚好，不管怎么看，周珊都觉得这衣服不像是个正常女孩子穿的东西，现在这个销量确实也是出乎周珊的意外了。
　　但是周珊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杨喜欢。
　　“想想到时候赚大了怎么花钱吧，周总。”不知道什么时候，老杨也开始跟着吴厂长给周珊升了个职，没几个人的小作坊有一半人都带上了职位，或许这就是领导的驭人之术吧。
　　“你什么时候把钱发到我手上再说。”
　　不管怎么样，至少老杨在走了新路线之后周珊下班的时间稳定了不少，职业发展总要得到点什么才行，钱或者休息时间，至少得拿到一个。

　　潘雨薇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很久没有上班之后人也会逐渐懒散起来。
　　“你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忙碌了一辈子，正因为自己是家庭主妇，所以更希望潘雨薇能有自己的工作。考完试还没有两天，潘母看见无所事事的潘雨薇就开始念叨起来。
　　刚起来床的潘雨薇脾气有些急躁，“你就见不得我在家休息吗？”上学的时候不能休息要抓紧时间看书，上班的时候不能休息要抓紧时间考证，成年了还要抓紧时间结婚生孩子。
　　为什么她总是活得那么累？为什么好像只有她活得那么累……
　　潘雨薇顺手盘起头发坐在沙发上。
　　“你要是像小宁一样读书我也不催你，又不是读书那块料还非要辞职去考，你不上班没有工资怎么办？指望我和你爸那点退休金养你啊？”
　　潘母并没有察觉潘雨薇的情绪有什么变化，或许她也不在乎潘雨薇有什么情绪，孩子生下来不就应该听从父母的安排吗？
　　侯宁侯宁，每次有什么事都是侯宁。
　　潘雨薇突然有些佩服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状态能让她在侯宁身边待了这么久下来还没有被周围的声音逼疯掉。
　　“我明天就去上班，你别催了。”
　　“明天？你去哪上班？哪个地方这么快就要你了？不用考试面试啊？是不是正经公司啊？别跟周珊一样跑去当个客服……”
　　唠唠叨叨的声音还在紧跟在身后，潘雨薇两三步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我一说你你就来脾气，那一句不是为你好啊？真的好心当作驴肝肺，养你个白眼儿狼。”充满着情绪的埋怨隔着门也还是能听得清楚，潘雨薇掀起被子盖在脑袋上，脚在被窝里像兔子蹬鹰一样乱踹。
　　只是想找工作的话其实并不难找，但是要找一个在父母眼里又体面赚钱同时自己做起来也不费劲的工作哪有那么容易。
　　“我只能帮你打听看看，你自己也多留意一下招聘信息什么的吧。”周珊和蒙露的回复大差不差，任何人在收到潘雨薇这样的请求后也都只能回复差不多的内容。
　　潘雨薇摊在自己狭小的出租屋里，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空虚，从内到外的对未来感到惶恐。
　　如果就这样一个人悄悄消失的话或许也没什么人能够发现吧，毕竟自己只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一粒世间灰尘。
　　没有突然响起来的这个来电的话，潘雨薇或许就真的陷进自己的想法里了。
　　“这几天怎么样？”仿佛还在和潘雨薇置气，光从母亲说话的语气里都能听出来冰冷生硬，但为了潘雨薇的未来还是不得不打通这个电话。
　　潘雨薇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什么事？”刚从家里走了没两天，能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过也就是来确认确认自己还活着吧。
　　潘母觉得自己是长辈，潘雨薇觉得自己已经快三十的人了，谁愿意先低头？谁都不愿意。先给潘雨薇打电话已经是侯平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你反正在家没什么事干，过几天你爸过去带你去吃个饭，看看人家愿不愿意帮这个忙。”这几天她愁得觉都睡不踏实，眼瞅着眼角皱纹又多了几根，头发又白了几缕。
　　躺在床上的潘雨薇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感到一丝喜悦和放松，她只是仍旧回了一声浅浅的嗯就挂断了电话。
　　既然潘母觉得她专门去打听到的工作符合心意，那就去吧！反正做什么工作对潘雨薇来说不一样呢？反正凭她自己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了。其实当个玩偶也挺好的，自己也不操心。
　　入职很快，潘雨薇没有想到从吃饭到通知她上班甚至没用上半个月，一个合同工而已，说入职也就让她入职了。
　　干起老本行的感觉怎么说呢，有些相当的微妙。
　　差不多的玻璃，差不多的大厅，差不多的制服，差不多的工作流程，只不过换了另一个不同的地点和不同的同事。潘雨薇又回到了这个自己已经逃脱的牢笼里。
　　“请109号客户到一号窗口办理业务。”
　　潘雨薇转头对玻璃外的人露出久违的职业微笑，这大概就是肌肉记忆了吧。
　　“您好，请问办理什么业务？”
　　对面的人似乎并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潘雨薇重复了一遍之后对面仍旧没什么反应。
　　潘雨薇拉近了桌边的话筒，“您好，能听见我说话吗？”
　　对面的老头眼神有些恍惚，手里攥紧着小包，坐下来悄悄靠近玻璃后嘴抬眼看向潘雨薇，“我来给我女儿打点生活费。”
　　只当是这个人听力不太好或是反应力有些迟钝，潘雨薇回过神来接着工作。
　　老人家的穿着打扮看上去干净整洁，这个时候才交学费，或许人在国外吧。
　　潘雨薇身边没有一个出国留学的人，对国外学校的情况一无所知，能把自己的小孩送出国的人至少家庭条件应该很不错吧。
　　“叔叔，您女儿的银行卡号给我一下？”
　　虽然自助的业务范围已经很全面了，总是有一些人弄不明白操作方法。如果因为机器的推广就取消了人工，这些人的生活反而会变得更加不方便吧。
　　潘雨薇只是正常的询问，对面的人忽然焦躁了起来。“没有啊，什么卡号？我从来没有弄过什么卡号啊？以前都没有的，怎么现在要什么卡号了？”
　　这个反应让潘雨薇有些懵，“叔叔，你冷静一下，没有你女儿的银行卡号我转不了帐的。”虽然在柜台工作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潘雨薇自认为也算是见识过一些世面。
　　对面的老头脾气急躁的大喊了两声，好在面前的玻璃虽然透明，至少是足够安全的，潘雨薇倒不担心。
　　“要什么银行卡？我给我女儿转钱要什么银行卡？还让我输密码，你是不是想偷偷拿我的卡取钱？”老头一拍台面站起身来，手伸进小包里摸索着什么。
　　大厅并不算大，一旁的保安虽然大部分时间在来回闲逛，说好听一点也叫做眼观六路了。老头的举动哪怕是在每个月的安全培训里也是标准的危险行为。
　　从老头没有注意的侧后方悄悄靠近之后，保安只听见老头手在包里掏着什么，嘴里对着潘雨薇念叨着，“你们都别想骗我钱，我包里有冲锋狙！”
　　上班十五年，没想到这个年代还能有人持枪抢劫银行。
　　保安吞咽了一口唾沫，一时间还有点紧张。四处观望着确认老头没有同伙，本来准备上前制服老头，在听见这话之后又默默退到了不显眼的角落里联系着自己的队长。
　　潘雨薇还只在零几年的犯罪记录片上见过这样的场面，也吓得立刻站了起来。虽说中间这玻璃是防弹的，可是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玻璃啊。
　　短暂的二十七年多生活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大厅里其他继续排队等待的人也逐渐发现了窗口的异常，有人表面镇定假装被电话叫走悄声离开，有人惊慌逃走连鞋都差点跑丢一只。
　　在老头还在自言自语的时候，转眼间银行里只剩下了员工和老头。
　　这可是大案件啊，银行门口已经被疏通包围了起来。老头的手还是没有从包里掏出来过，没有人知道包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叔叔，你别急啊，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你女儿？或者你看看你有没有带上什么其他的证件？”潘雨薇努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尝试着和老头继续拖延。
　　大厅里的老头看上去并不像要来抢钱的样子，否则也不至于连黑色丝袜都不套在头上就来了，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不是个反社会人格就是单纯想拉人一起下地狱。
　　老头不停摇着头，“薇薇在上课，不能打扰薇薇学习。你别耽误我女儿学习！”看样子并不像正常的摇头动作，更像是动物受到刺激之后的刻板动作。
　　“薇薇，你别刺激他！”旁边的同事说得很小声，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心思注意扩音话筒开没开着。
　　老头猛地一抬头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你是薇薇？薇薇？薇薇啊，你怎么逗爸爸玩啊？”老头的声音突然柔软了下来，手逐渐从包里退出来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
　　“出去读书一定不要亏待自己，爸爸有钱，就是专门留给你用的。”老头掏出一张扑克牌从台面预留的洞口放了进去。
　　蜂拥而进的警察举着枪看着眼前的景象哭笑不得，老头被按压在地上吱哇乱叫，被收缴的包里除了一堆零钱就是扑克牌，加上一张麻将牌。
　　“我的冲锋鸡！”老头看见一身黑色制服的人从自己的包里翻找出麻将牌立刻大喊着，“抢劫了，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恢复到往日的平静只需要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潘雨薇还从来没来过公安局，老头子也算帮她开了眼界。不知道这半天配合调查算不算旷工，扣不扣工资……
　　“老头儿有点老年痴呆，打着麻将呢突然就走了说有事要办，还揣走一张幺鸡。”推门进来坐下的女警简单给已经做完笔录的潘雨薇解释了一下。“你待会弄完签个字就能走了。”
　　潘雨薇茫然地点了点头，“哦。”
　　原来被牵扯进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情里被带进警局就是这样的感觉啊……潘雨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能和侯宁拥有一次亲缘姐妹之间的奇妙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