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与我共》姟引

23、第 23 章

　　潘雨薇思考了很久，这一个月里李赢在家很勤快，不需要她动手做什么家务，甚至连动嘴指挥都没有机会，但她并不感觉回了家有什么放松快乐的氛围。
　　李赢本来就是个话不多的人，从潘雨薇出院之后话就更少了。除了每天饭前问问潘雨薇想吃什么，饭好了之后说声开饭了以外，两个人似乎没什么更多的话可以聊。
　　“爸说你现在身体比较虚，想过来给你号个脉抓点药。”一周前，李赢在潘雨薇刚放下筷子准备起身回屋之前叫住了她开口说道。
　　“我不吃药，医生说我不用吃药。”潘雨薇面无表情。
　　“但你最近确实身体不好，该吃药还是得吃。”
　　只是潘雨薇心里，她们的猜测已经在自己的心里种下了一棵会发芽的种子，在看到李赢的时候总会无端把自己受到伤害的原因归咎于那一碗碗黑色的汤药。
　　这个假设有动机，有条件。
　　但假设始终只是假设，她没有当时喝药残渣的物证，也没有目击事件发生的人证。可是潘雨薇的心里还是信了。
　　李赢知道潘雨薇那么喜欢孩子，她一定很难受，他也相信潘雨薇那个时候拖着虚弱的身体出来顶住了父母和朋友的劝告继续留下来肯定是真的爱他。
　　“出院的时候医生说我慢慢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潘雨薇自认为现在还是给李赢留了一份面子。
　　李赢收拾起了碗筷，“他们不懂，你伤了精气肯定得补回来才行，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儿的。我觉得你还是得听爸的话，我待会打电话让爸过来一趟……”
　　两个人的饭菜并不多，李赢来回两趟就全部收拾干净了。
　　潘雨薇重重呼了一口气，“我说不吃就不吃！”
　　这样的怒气对身体的恢复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李赢不再说话，看着潘雨薇转身回到卧室，自己安静地洗着碗。
　　第二天也还是一样的话。
　　第三天也还是一样的话。
　　第四天也还是一样的话。
　　“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吃药？”潘雨薇放下还剩半碗米饭的碗。
　　如果潘雨薇现在摔下碗筷走人，那李赢可能觉得这应该是潘雨薇最近正常的情绪反应，但现在就像台风上岛以前低气压闷热的前兆。
　　潘雨薇向后一靠，“我不想再喝任何一碗药了。”
　　眼神里的怀疑任谁来看都是一把伤人的利器。
　　李赢倒是先砸下了碗，“对，我害你！我全家都害你！就你爹你妈没害你，幸亏高铁没晚点，不然就连铁道部都在害你！你情同手足的好姐妹没害你，干脆用她们的第六感把我全家都送进监狱吧！我爸真是贱啊，一天到晚还想着给你免费看病抓药。你要不是我们家的儿媳妇想去找我爸开药都排不上号。”
　　那么理直气壮的发言，那么怒火上身的态度。
　　潘雨薇被这个语气激怒了，一掌拍在桌上也站起身来，“合着我和你结婚还是什么天大的荣耀了？是我上赶着求着嫁给你的是吧？那既然这样就离婚吧。看我们俩到底是谁难找对象。”
　　转过身回到卧室，背后传来一句，“离就离，谁怕谁啊？”
　　一句话气得潘雨薇砸上门扑在床上委屈地哭了出声。
　　吵完架第二天，李赢只做了一个人的饭，潘雨薇没有回家。
　　第三天，李赢没有回家，潘雨薇一个人在家没有吃饭。

　　“你上个月不是还说准备继续过的吗？”蒙露虽说对潘雨薇一天一个样的决定不能理解，但毕竟不是自己和李赢过，她无所谓。
　　上个月是上个月，这个月是这个月。潘雨薇在这一个月自认为把一切都想通了，和上个月的自己已经大相径庭了。
　　侯宁没有说话。
　　周珊也没有说话。
　　或许过两天哄哄，两人又好了。
　　侯宁也不是第一次听见潘雨薇嘴上说着要离婚的事情了。
　　虽然那会儿不是对着她们说的，可是潘母是憋不住秘密的人，在街上偶遇侯母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全都秃噜出来。
　　潘雨薇一个人在卧室里躺着，她明明是个刚从医院九死一生出来的病人，周围的人明明应该把她当虚弱的病人对待……
　　虽然没有新生入学，但学校总有各种新出现的麻烦要处理。蒙露又拿着什么文件走回办公室，没有空搭理潘雨薇给自己单独发来的一大长串消息。
　　就是在这种时候，眼泪才那么不值钱。潘雨薇明明知道其他人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但是现在自己却那么难过无法从情绪的死胡同里走出来。

　　两分钟。
　　侯宁并没有想过自己的邮件那么快就会被回复，看见邮件里“下午四点来我办公室认识一下”这句话至少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一点希望的门槛。
　　院长的办公室自然是要大得多。
　　侯宁很紧张，在谈话中明显能感受到这份紧张。
　　在走出院长办公室的时候，侯宁大脑空白的情况似乎和高中那年模考超常发挥的时候差不多。她什么都记不起来，还有一点记忆的就是在结束时院长说，“择优录取。”
　　似乎有一丝机会，又似乎只是让来见面的其他竞争者有个落选的理由。毕竟没有人说过只有考试成绩才是唯一的优。
　　至少走到这步，侯宁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尽力了，结果如何已经不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了。
　　侯宁现在才算理解什么叫做如释重负，在进电梯之前狠狠松了一口气。
　　她做完自己该做的一切，那么文昌帝君，剩下的一切就全看你了。

　　正如侯宁寒假的时候所料，没有足够深基础的题海战术只能盖起一栋不那么高的四层小楼，想要直通云宵的摩天大厦就不可能只是一日之功。
　　总分和上次并没有什么变化，毕竟模考的题目都不会太难，蒲阳的分数在难度降低的情况下没有明显提升，反而因为题目简单排名下滑不少。
　　“今天是家长会吧？”侯宁看了眼时间，不管是什么样的家长会现在也应该结束了。
　　当刘丽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有冲天之志和冲天之资的时候，似乎这几次的考试又在不断提醒自己，你儿子的水平已经到此为止了。
　　开完会被班主任单独留下劝慰了一番不要给蒲阳太大压力，刘丽回家开门面对蒲阳，生怕说到什么他不开心的地方影响了他这几个月的学习。
　　如果说直面高考的蒲阳压力巨大，那么面对蒲阳谨小慎微的刘丽压力又怎么称得上轻呢？
　　刘丽不敢说什么，蒲阳也不敢说什么。
　　最近知识不进脑子的情况如果告诉了刘丽，本来就容易失眠的她还怎么睡得着觉啊？
　　“没什么，就说压力不要太大。”
　　蒲阳简单的回复或许能糊弄自己，但是糊弄不了侯宁。她见识过蒲阳平时聊天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状态，自然看得出来现在的蒲阳情绪低落到了什么情况。
　　天桥上的三角梅开得茂盛，时刻展现着自己蓬勃的生命力。三月底已经开始缓缓入夏了。
　　侯宁走在天桥上，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身边不停穿梭着赶时间骑着小电动催促电话那边的大学生出门的外卖员。
　　“瓶颈期谁都会有的，减肥还有平台期呢。”侯宁提着校门口打包回来的两份重庆小面，一旁打着游戏的室友说了句谢谢还来不及起身，侯宁就已经走回了自己桌边。
　　刘丽在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回应。要是搁半个月以前，她一定不会对蒲阳这么客气，像对待来做客的亲戚家的孩子。“阳阳，吃饭了。”
　　“马上来。”蒲阳的语气或许比前两天轻快了一些，不等刘丽再三催促就起身跟了出去。
　　“儿子，妈妈觉得你其实比前两年都进步很大了，你现在的成绩也不错，所以你也别太紧张，那根弦儿绷得太紧了也不行的。”刘丽试探着夹了一大块糟辣鱼肉放进蒲阳碗里。
　　这些天，蒲阳难得对刘丽这样放松的笑出来。“放心吧妈，我现在状态挺好的。”
　　为了给刘丽证明自己的话，蒲阳立刻扒了两大口饭进嘴。
　　孩子嘛，在母亲心里只要能吃，并且吃得开心就已经足够了。
　　刘丽稍微放下了一点心，“那如果能学还是要好好学，”
　　见蒲阳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看着自己，刘丽急忙补充，“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劳逸结合嘛。”说着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摞在蒲阳满满当当的碗里，“荤素搭配，多吃点青菜降火！”
　　黑板上的数字每天都在变化，就算有侯宁的安慰和鼓励，如果说能消除对未知的紧张那是骗人的。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蒲阳顺着走路的惯性把书包甩在桌上，凑过头想看看同桌低头认真看着彩页满是文字的东西，想来是书店又出了什么新杂志。
　　同桌皱着眉头手肘立在桌上，手扶在额头上满脸愁容，“成绩就这样了，提前看看有啥条件好点的学校吧，选择大于努力。”
　　“看上啥了？”蒲阳从同桌拱起的后背和后排堆满了书和试卷的桌子中间挤进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也给我推荐推荐。”蒲阳的院校目标很清晰，其实并不纠结，只是顺口聊天接上话。
　　面前突然被甩过来一本杂志，同桌挺直了腰扭转着脖子，“那可看上的太多了，就是人家学校看不上我。”
　　刚吃过晚饭，正是犯困的时候，同桌张开嘴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会，帮我盯着一下。”蒲阳应了一声翻看着杂志，明明自己要高考，但是好像又什么都没准备。
　　目录里关键词一下吸引了蒲阳的目光，细长的示指顺着一排虚线划过去，翻到指引的页码，蒲阳似乎才对自己应该达到的目标有个清晰的认识。
　　正常发挥，运气刚好的情况下，蒲阳也只能刚刚擦过侯宁专业的最低录取线。就自己现在的状态，很难保证到时坐在考场上能比现在发挥得更好。
　　灵光一现顿时开窍，蒲阳随手从桌上扯开一张卷子抄下一串只有他自己看得明白的数字，撕下一角揣进了宽大的校服口袋。

　　潘雨薇已经在周珊的房子里借住了好几天了。她和周珊的作息并不完全重合。
　　如果不是蒙露租的房子离潘雨薇上班的地方单程两小时，潘雨薇也不太想每天都和周珊挤在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上。
　　或许周珊只是不好意思先开口赶她走。潘雨薇晚上看着周珊背对自己睡着的时候这样想着。
　　“最近的活动基本收尾了，总算能我喘口气了。”周珊进门踩着后跟蹬掉运动鞋，换上自己的男士大拖鞋走到冰箱边拿出一听可乐，扣开易拉环顺势旋转把小金属片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回答着潘雨薇“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的问题。
　　下班的时候周珊并没有想到自己可以这个时候就成功离开。于是在潘雨薇随便糊弄着自己的晚餐，端着加了溏心蛋的方便面坐下的时候周珊捅着钥匙推门回家了。
　　好在家里堆满了速食和半成品食材。周珊从昨天吃完饭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水池里现洗了一个碗出来，接着刚才潘雨薇用过的锅接上水在一旁等待沸腾的时候撕开了一袋方便面。
　　“这几天李赢都没来找你啊？”周珊拍着脑袋，刚才洗碗竟然还忘记自己要用筷子，又打开水龙头洗了一双筷子，背对着潘雨薇轻声问道。
　　潘雨薇和李赢也不是结婚后才住在一起的，这一年多时间潘雨薇和李赢吵架闹别扭偶尔来自己这里抱怨几句，用不了两天至少会打个电话给双方一个台阶，然后潘雨薇乐呵呵收拾着东西自己回去。
　　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周珊回过头看着潘雨薇。“要不我先帮你打个电话和他聊聊？”
　　潘雨薇这才咬断了面条抬起头来，“不用了，我明天请假去看看房子。”那副冷淡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在和潘雨薇吵架置气的人是周珊。
　　周珊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解释。“我不是在赶你走啊，我是说你俩也不能这样一直分居什么也不干吧？”
　　身后锅里的水冒起泡，把小小的透明玻璃锅盖顶起来，扑出锅外的滋水声让周珊忙着又起身转回去关小了火。至少这个动静让潘雨薇也冷静了一点。
　　“没有什么都不干啊，我不是给你们说过了我要离婚吗？”潘雨薇捞干净碗里最后几根面条，从桌上的纸巾盒里利落地抽出张纸擦掉了嘴边的汤渍。
　　在第一次听见潘雨薇说要和李赢分手的时候，周珊是真的信了。
　　陪潘雨薇看她会睡着的爱情电影，适时给身旁涕泗横流的人递上餐巾纸，半夜吹着冷风喝酒在山上大喊大叫，第二天脑袋裂成八瓣儿。
　　然后在周珊还没有醒酒的时候，李赢打了个电话过来，潘雨薇就开开心心哼着歌走了。
　　第二次，周珊还会带着潘雨薇去吃点好的，去逛街买件衣服。
　　第三次，周珊已经只会在家里点着外卖随意附和潘雨薇在一旁的落泪哭诉了。
　　几天前看见消息，周珊并没有往心里去。狼来了的故事发生过太多次，以至于她觉得这次只不过比之前吵得都更严重罢了，更何况上个月潘雨薇都还在要死要活说要和李赢继续生活。
　　锅里的面散开了，周珊撕开调料包口袋撒了进去，油料包凝固成一团，与其弄得满手都是，周珊干脆撕开了口子把整袋油料包都丢进了锅里。
　　“你这次弄真的啊？别跟之前一样过两天一蹦一跳回去了。”
　　收拾好桌面，潘雨薇起身走到周珊身边，把碗放进水池里背过身靠着台面，抱起手看向周珊，“我以为这件事是个意外，过了就过了。但是我发现过不了，我后悔了。我看到他只会担心他会不会又要继续害我。既然两个人都跨不过去这个坎，勉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呢？反正现在也没有孩子，要解决的麻烦也少。”
　　刚刚还是清水，现在已经化成了浓郁的白汤。
　　周珊关掉火，大抵也知道她们的猜测或许对潘雨薇也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她们没有证据，但是在潘雨薇眼里却变成了事实。“你别把露露瞎说的事情当真。”
　　活了二十多年，怎么劝小两口和好，周珊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更何况最初周珊也不是没顺着话题劝过潘雨薇分手，最后她们都成了李赢眼中的罪人。
　　“你不用劝我了，过几天办完手续这个婚就算到此为止了。”潘雨薇此刻坚定的样子像极了当时对着所有人说“我非他不嫁”的样子。
　　“这次看起来不像假的。”趁着潘雨薇在周珊腾出位置来洗碗的空档，周珊悄悄给蒙露和侯宁发着消息。
　　刚拿到外卖的蒙露盘腿坐在沙发上，“那你问问她需要我帮她找找律师啥的吗？”冬天在家里开着空调看着电视吃着烧烤，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日子？
　　水流停止的恰到好处，周珊抬起头正对上潘雨薇转过身来的眼神。
　　“你看着我干吗？”潘雨薇甩着双手上的水渍，路过周珊。
　　“啊，没，没有啊。”周珊觉得自己表现得并不慌张，但也没发现自己说话卡了壳。“她有需要肯定会找你的。”周珊立刻给蒙露回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