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与我共》姟引

19、第 19 章

　　“前几天刚做完产检，都挺正常的。”
　　在等待蒙露的过程中，侯宁看着只敢喝温开水的潘雨薇问着自己并不清楚的细节。
　　“放心吧，我都准时去的。”潘雨薇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打电话询问意见的那种焦虑，现在的她看上去很快乐。
　　周珊从一旁拿着自己配好的调料走了回来，侯宁侧了下头示意着潘雨薇先过去。
　　“我吃清汤的就行，你去弄吧。”潘雨薇摆了摆手，在店铺里连空气都充满了辛辣刺激的味道。
　　侯宁站起身，笑了出来。“不就是清汤才要配辣椒水吗？怀个孕连口味都变了？”
　　“没办法啊，他们家说我火气太重了，不让我吃辣椒。”潘雨薇短叹一声，在侯宁不解的表情下又补充着，“反正差不多就这意思，我是不太懂，只能乖乖执行咯。”
　　别说潘雨薇自己不懂，就算原封不动的话说给侯宁听一遍，她也不一定能弄清楚。毕竟这可是两个体系的语言。
　　侯宁只是点了点头，起身去弄着自己喜欢口味的充满了香油和香菜的蘸料。被潘雨薇这番话一激，拿着勺子盛满剁椒的手都不自觉像食堂打饭的食堂阿姨一样抖了几下，生怕大冬天上了火。
　　“宁子，你和那个弟弟怎么样了？”蒙露突然想起来问了一句。卸下脖颈间的红色围巾，霸占着刚刚侯宁的位置。被走回来的侯宁一屁股赶到了另一侧。
　　上了几年学，别的没学会，热水烫碗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了。
　　侯宁手上忙碌着抬起头看了看蒙露，“我哪来的弟弟？问你呢，珊。”
　　周珊咬着筷子，已经吃上了赠送的小菜。双耳不闻身边事，甚至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都不知道刚才有人在自己身边聊了什么。
　　“我说快高考那个。”为了表明自己并不是弄错了名字，蒙露一边撇了下嘴解释着，一边竖起了耳朵等着八卦。“叫蒲阳是吧？”
　　面前的大麦茶是蒙露最不喜欢的火锅店饮品。可惜侯宁不喝奶茶，潘雨薇现在什么都不敢吃，周珊说着都行，到最后蒙露打开外卖软件看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想喝的也只能作罢。
　　三个人的眼睛转而盯向侯宁。
　　侯宁正愁着找不到地方把涮碗的茶水倒丢，蒙露的问题让她正好有了借口起身找地方倒水。
　　“我以为你跑了就不回来了呢。”蒙露看着低头灰溜溜坐回来的侯宁抱着手一脸不怀好意的模样笑了起来。
　　周珊拿起一盘又一盘自己不知道是什么，但总归能吃的东西下进了锅里。在等待开吃的过程中放下筷子。“他不是去接车了吗？你没遇见啊？”
　　“你怎么知道的？”侯宁话刚出口这才恍然大悟地看着周珊，长长哦了一声，“弄半天是你把我卖了？”
　　也不能算是愧疚，周珊相比起平时笑得更含蓄低调一些，但也算是给侯宁交出了答案。
　　“行，那这顿饭你请吧。”侯宁连点着头。
　　蒙露挺直了身体，显然这已经是她不知道的发展了。“等等，他都跟你回家了？”说着顺势拍打了一下侯宁手臂。
　　“好啊好啊，你现在什么都不给我们说是吧？直接给我发请柬要份子钱我可不会给的哈！”蒙露的眼睛都比刚才睁得更大了一些。
　　侯宁短暂地整理着自己的思路。“我说什么？你没听见是周珊泄露的消息吗？”
　　这一套顾左右而言它的打法，蒙露早就见识过了。“少给我岔开话题，他不是在追你吗？”
　　“注意措辞啊。人家马上要高考了，我只是帮他树立个目标，这不是挺好的嘛？再说了，青春期的男生，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的，上了大学谁还记得谁啊？”侯宁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
　　“我管他目不目标的？考好了他去找你卿卿我我，考不好他就来我手底下哼哼唧唧。”蒙露双手放在桌上身体向后一仰，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生怕自己看上去好接近。
　　正中间锅里的红汤已经咕嘟着冒了起来，潘雨薇面前的清汤锅还没什么动静。“你们可以开吃了啊。”潘雨薇拿起筷子又划拉了几下清汤的锅底，对着三人说道。
　　“你还真别说，今年有个学生给我的感觉和你还挺像。”蒙露撕扯下排骨上一半的肉，手挡着嘴里呼出的热气。
　　看侯宁偏过头，蒙露咽下嘴里的东西继续道：“和你原来努力程度不相上下。”
　　或许几年前，努力这个词还没有现在这么刺耳。侯宁此刻看上去笑得很轻松，“拜托，我现在也一样努力好吗？”
　　就算是生病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喝稀饭都得配一勺红油辣椒开胃。潘雨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淡饮食。
　　周珊给潘雨薇的茶杯里添满了水，“后天我回咱们大城市看我奶奶，你一起回去吗？”
　　潘雨薇放下筷子摇了摇头，最近的胃口似乎本来也不怎么样。“不用了，我和李赢两个人自己开车回去就行了。”
　　周珊放下茶壶这才反应过来，以往捎带上潘雨薇，一辆车刚刚好，现在情况可不一样了。“那行吧。”

　　李赢早早就起床帮潘雨薇收拾着东西。
　　直到潘雨薇说出自己怀孕之前，李赢都不是这么勤快的人。可是现在就像开了窍一样，不用潘雨薇催促就知道提前把该做的家务都解决了。
　　“我收拾好了，咱们走吧。”潘雨薇提着手包从卧室缓缓走出来，每迈出一步都要思考一下还有什么东西漏了带。
　　李赢已经把潘雨薇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扫了地拖了地，晾好了洗干净的衣服，坐在沙发上玩了半天手机才在临近中午终于准备出发了。
　　李赢听见这话立刻下楼发动车子开启了热风。
　　潘雨薇走到楼下突然觉得家里灯没关，返回去确认一遍。再出门走到楼下觉得门没锁返回去确认一遍。再下楼走到停车位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能有足够的热气不至于让潘雨薇上车后还冷得打个寒颤。
　　车程两个小时多一点，到家也还算是午饭的饭点。
　　潘雨薇空着手上了楼。
　　结婚以前也是一年到头不回家几天，但在进门这一下潘雨薇却明显感觉向后退了半步的父亲像是在迎接什么重要的客人。
　　“洗手过来吃饭吧。”
　　“李赢呢？” 潘母用抹布端着刚从火上撤下的砂锅，转身几步立刻放在餐桌上的隔热垫上，看着正脱着外套的潘雨薇一下笑了起来。
　　潘雨薇的声音从卫生间传了出来，“楼下停车呢，马上上来。”甩干着手上的水渍走到桌边顺手拿起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妈，排骨做的有进步。但是比起小舅做的还差一点。”
　　潘母拿着碗筷从厨房走到桌前摆好，“我跟你小舅学好几回了也没学会，将就吃吧。”
　　“东西这么多，你就一个人空手空脚上来了，让李赢一个人拿啊？”潘父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看见提了大包小包的李赢进门忍不住说了潘雨薇两句。
　　李赢艰难地放好东西关上门。“没事，爸，我先让雨薇上来的。”
　　潘父坐上了桌，给自己倒上了小酒，咂摸了一口。“回来住几天啊？”眼神看向潘雨薇。
　　潘母先给潘雨薇盛了一碗鸡汤。为了今天潘雨薇回来，侯平昨天大清早专门去菜场现杀的散养走地老母鸡，烧煤的炉火炖了一整晚。看向刚尝了一口汤的潘雨薇，“怎么样？”
　　潘雨薇连忙点着头，还没等着自己开口，李赢就先回答上了潘父的问题。
　　“爸妈，明天早上有客户来找我拿药。怕到时候路上来不及，下午我就先回去了。薇薇在家多待几天陪陪您二老。”
　　路上两个小时，李赢一句都没有给自己说过这件事。潘雨薇竟然也是才从李赢嘴里知道。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表现出什么。自己做生意就是会有这种情况出现，能把潘雨薇送到家没半路调头回去都算不错的了。
　　这个时候的高速路上并没有什么车辆，李赢一个人开得放心大胆，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复杂车况。
　　“我按你给的地址寄出去了啊，生鲜这种东西禁不住放，收到赶快吃啊。”连接上车载蓝牙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行，谢谢了啊。”虽然没见到面，李赢还是习惯性赔起了笑。
　　现在还不是潘雨薇起床的时候。更何况这个县城里，起床除了看电视和玩手机也没什么有意思的活动。
　　“薇薇，起床了。”潘母的声音从房门外客厅的位置传来。
　　推开潘雨薇房门的时候，潘母正拉开羽绒服外套的拉链喘着气，“你又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下次有快递自己去取。”
　　背对着房门侧身躺着刷着视频的潘雨薇起身看了看侯平。“李赢刚刚打电话过来说客户送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话没说完又躺回了刚才的姿势。
　　客厅里的潘父摘下眼镜，走到快递箱子旁边抱起来看了看，并不算轻。走进厨房拿起了小刀走出来划开了外包装的塑料袋子，戳开泡沫箱盖和体连接处的胶带。
　　“什么东西啊？”潘母眼见潘父已经在动手拆开快递，靠近了看着。
　　箱子里的甲鱼和螃蟹都还称得上新鲜，但是潘母不禁瘪了瘪嘴。敞开的衣服还没完全脱下来，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屏幕上的名字显示李赢，大概也是为了这个快递打过来的。
　　“妈，快递你们收到了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李赢才继续开了口。“朋友给我寄了点海鲜，我也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你们看着能吃就吃，不能吃就算了。”
　　潘母掀开甲鱼和螃蟹的肚子看了看，“一大箱子螃蟹呢，还有甲鱼。看起来还挺新鲜的，记得谢谢你朋友啊。”
　　“行，妈，那我先忙着店里的事了。”李赢坐在车上等着侯平挂断了电话，整个人向后倒在靠背上。
　　厨房里做饭的香味藏不住多久就会传到卧室和客厅。潘雨薇起身穿上厚重的棉睡衣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坐在餐桌边。“有螃蟹啊？”
　　潘父放下报纸斜眼看了看潘雨薇，“你狗鼻子就这时候管用。”
　　“螃蟹太寒了，你怀着孕就别吃了。”潘母端着蒸好的一盆螃蟹上了桌，拍打了一下朝螃蟹伸出手的潘雨薇的手。
　　“一只两只又没什么关系，他们家还说我火气旺呢，那不是正好泻火了吗？”潘雨薇撅着嘴收回了手，但还是想据理力争尝试一次。
　　小时候第一次吃螃蟹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但是那股鲜美的味道给潘雨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读书的时候学校附近有一家自助餐厅，潘雨薇和同学聚餐的时候最喜欢去这家，因为他家的蟹钳和炒蟹可以让潘雨薇吃个够。这样一算，毕业回家后潘雨薇都没再怎么吃过螃蟹了。
　　“你喝点甲鱼汤吧，也是一起寄来的。”潘母从厨房端出一碗清汤，放到潘雨薇面前。“正好补补身体。”
　　虽然没了螃蟹有些不情不愿，但对放在自己面前的汤，潘雨薇也拒绝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两人掰开蟹壳啃着蟹肉，自己吹凉着碗里的热汤吸溜着。
　　两只甲鱼，三天六顿，每天每顿都在喝汤。即便是什么稀世珍宝山珍海味也开始厌倦了，潘雨薇看到同样的碗甚至都已经皱起了眉头。
　　“妈，我真喝不下了。”
　　潘母关切的神情也无法让面前这碗漂浮着油花的汤变成潘雨薇日思夜想的奶茶。
　　“不行，我和你爸都没舍得喝，都给你留着呢。”母亲的疼爱似乎并不会感动此时此刻开始反胃的潘雨薇。这个年代完全不需要这样全家省下口粮留给一个人。
　　潘雨薇轻叹口气，掀开被子从沙发上起身。“我先去个厕所再回来喝。”还没等潘母说什么已经一溜烟儿冲进了卫生间。
　　“冷了就不好了！”一声呼唤让在卫生间里待了十分钟的潘雨薇不情不愿走了出来。
　　潘雨薇略有些慌张，在看见纸巾上的星点血迹之前她都还在没心没肺对着手机里的视频傻笑。“妈……”
　　走出卫生间的潘雨薇不像是在为了一碗不想喝的甲鱼汤开玩笑。
　　潘母一时发愣，只当做是潘雨薇年纪尚轻没有经验，在多问了几句具体情况以后也没像潘雨薇那么紧张。“这几天别到处活动了，赶紧过来把汤喝了回床上躺着，你就是身体太虚了！还不听我的话。”
　　此刻的潘雨薇和十分钟前的潘雨薇已经不是同一个潘雨薇了，对桌上的汤没了那份厌烦和被迫喝汤的反感。听从安排一股脑喝下去这碗温凉的液体后，缓缓迈步回了房间，甚至不敢像平时一样抬起腿正常走路。
　　李赢对这个情况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反应，“好好休息，我过两天去接你。”
　　甚至连侯宁也只是安慰先观察两天看看。
　　在潘雨薇心里，李赢和侯宁的意见可以称得上专业了。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潘雨薇太过焦虑，需要调整心态。
　　潘雨薇在这个晚上紧急看了不少孕期和育儿的文章后深深知道良好的睡眠对自己和胎儿有多重要，但她翻来覆去一个黑夜却实在难以入眠。
　　于是，在天将亮的时候，潘雨薇顶着黑眼圈终于有了一丝困意，闭上眼睛浅浅睡了过去，又在还有丁点儿意识的时候被下半身不同往常的触感惊醒了过来。
　　“妈！”潘雨薇掀开被子看见自己增加了防水垫的位置熟悉的像几个月前每月来月经之前都会出现短暂出血的样子惊慌地叫了出声。
　　二十多年了，女儿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带着什么样的情绪不用特别思考就能分辨出来。
　　潘母立刻吐掉嘴里的泡沫，用最快的动作漱口后放下杯子和牙刷，几步奔向潘雨薇的房间。
　　显然，事态和自己昨天的预想不太一样。“赶紧回去。”潘母立刻进屋收拾起了潘雨薇的衣服。
　　本以为潘母能对目前的情况给出一些指导。看着她打开行李箱往里面不停放着自己衣服的时候，潘雨薇不理解。
　　“你在那边好好的，一回娘家就见红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不全是我和你爸的问题了？我怎么给你公公婆婆还有李赢交代？再说省会的医院总比咱们这小县城的医院水平好。”侯平合上行李箱。“我记得八点多有一趟回去的车，我让你爸马上买票。”
　　潘雨薇或许是被说服了，并不觉得自己母亲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自己现在确实不太舒服，如果一个人赶车始终还是有些不方便。
　　作为一个母亲，在表面冷静实际一阵慌乱过后，始终还是想起了女儿的身体。“让你爸送你过去了马上回来，千万别被他们家人知道了。”
　　父女二人这一路上没有交流。在两个小时的高铁转地铁后，推开房门，李赢并不在家。不知道为什么，父女俩同时都松了一口气。
　　“走吧，我陪你去医院。”侯宁在接到潘雨薇回来的信息后在潘雨薇进门不到半小时也跟着赶到了家门口。
　　刚才上楼的活动量对潘雨薇来说已经超过极限了。在脚不离地磨蹭来开门的过程中，潘雨薇感觉自己今天不能再活动了。“要不你帮我检查检查吧。”扶着门框一脸惨白。
　　“我要是没有证你把我当赤脚医生也就算了，我有证我是真的会被吊销诶！我怎么敢在家给你随便检查检查就不去医院了啊？”侯宁顺手把包丢在沙发上，扶着潘雨薇缓缓走进卧室。
　　虽然潘雨薇年纪稍长，但在侯宁心里，她并没有一个堂姐的模样。甚至在听完潘雨薇这两天的情况描述后，皱着眉头对这一家人的逻辑都感到无从理解。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吃饭了吗？”侯宁起身走进厨房，看了看大理石桌面上的口袋，除了几袋分装好的中药并没有什么蔬菜。“李赢在家什么都不准备啊？”
　　侯宁袖子都捞起来了，又两手空空走回客厅。
　　潘雨薇躺在床上看起来面容仍不轻松，“这几天估计都回他爸妈家吃了吧。”
　　眼见着侯宁坐下，潘雨薇继续说着，“对了，你没给她们俩说吧？”潘雨薇并不愿意这样的事情让所有人都知道，看对面的人摇了摇头才算安心。
　　“真没事儿。”潘雨薇皱着眉勉强微笑着给侯宁解释着。哪怕在侯宁专门下楼打包上来的滚烫的砂锅米粉面前也没办法让五官舒展开。
　　垫在外卖包装下的杂志卷起了边。
　　侯宁扣上自己那份外卖的塑料盒盖后，转身准备给潘雨薇倒杯热乎水。
　　就这短暂的时间里，潘雨薇伸手朝着远处的纸巾盒准备抽下一张纸。起身想坐回沙发上的时候，厚重的棉衣袖子上快要掉落却还被几根细线牵拉着的扣子卡在装着汤汁的塑料饭盒上跟着潘雨薇的身体一起向后倾倒，洒在了潘雨薇身上。
　　听到声响后回来的侯宁，眼前已经是凌乱的桌面和洒满了汤水的地面，以及地面上甚至连起身都没办法挪出精力的潘雨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