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禹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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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见了吗？她那副可笑的表情。”鬼鸩的指尖轻轻划过白夕夜的颈侧，笑声低沉而阴冷。
“史上最强的魔尊？呵……还不是被我戏弄于股掌之中。”
白夕夜被黑雾缠得几乎喘不过气，喉间的灼烧感越发强烈，但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陷入梦魇的艾狄。
她的痛哭、她的狂笑、她的癫狂，她的一切痛苦仿佛要将他的心也一起撕裂。
那一刻，他几乎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拼命想凝聚灵力。可魔界之中，他的灵力本就受制。如今，更像是被加了层层枷锁给牢牢锁死。灵息一出瞬间就被压制、溃散。
他忽然想起在环境中的时候。
……那个他，那个在幻境中失控的自己。是否能有办法破解这局面？可我要怎么，才能把“他”唤出来？
鬼鸩察觉到他的异动，笑意骤冷，魔力忽然暴涨。
看着白夕夜越发痛苦的表情，他露出满意的神情，“怎么？你想救她？我劝你们，不如……”
“一同到黄泉相聚！”
刹那间，他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贪婪。一股浓得几乎凝成实质的黑气，从白夕夜的七孔钻入。
他全身颤抖，清澈的双眼迅速被黑暗侵蚀。
灵脉停滞、全身发白，只能发出沉重的喘息与喉咙撕裂般的咳嗽。
朦胧间，他“看见”了。
一幅模糊的画面，从脑海深处骤然浮现。
“公主快跑啊！”
有人嘶吼，那人抱着一名女子，纵马狂奔。
谁？
画面一转。
他看见自己，一手握扯着数条蔓藤；一手死死抱着那女子。
“斗生！你快走！”女子嘶喊道。
斗生？
闻言，他将女子用力一提，在一声“对不起”后，吻了上去。他咬破对方的嘴唇。血的味道在口腔弥漫开来，一道阵纹在他们脚下浮现、亮起。
他看见那阵光吞噬了“自己”；而在对方眼里，映射出女子的模样。
“好好活下去。”
在看见法阵送“他”离去后，自己则松开了蔓藤，坠入下方那一片幻蓝之中。
剧痛袭来。
他仰头嘶吼，一股炽热的力量自体内疯狂蒸腾，不断发出“滋滋”声响。
皮肤也开始冒起阵阵白烟。那种灼烧感像是被烈火从内而外燃烧，又被一股无形能量硬生生涌入、填充、占据。
他挣扎、呼喊、撕扯，都无济于事。只能听见骨头“啪”的碎裂与魔力消散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
当他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鲜血般的夕阳，缓缓退到山峦之下。
这里……是哪里？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愣了。
对了，我又是谁？
一眨眼间，眼前又是一片火光弥漫、伴随着村民的阵阵喧嚣。
火光与怒骂夹杂，斧头、棍棒、锄头齐齐砸向他。
“妖怪！”
“杀了他！”
痛痛痛痛！
疼痛不断袭来，身上的伤口在愈合与流血间交替。好了伤；伤了好。
忽然，一道身影挡在他身前，为他赶跑袭击他的人类。
那人一身灰色皮毛、摇着狼尾、双耳竖直。
“我叫萧瑯。”那人回头，咧嘴一笑，“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名字？
他怔怔地看着那橘红的天色。半晌，才喃喃道：“我叫……白夕夜。”
*****
他趴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艰难地睁着眼、抬起头。
鬼鸩正笑着，将一柄刀丢到艾狄身边。
“来吧。”他低声诱哄，“结束这一切痛苦。”
艾狄的眼神空洞且迷茫，像被剥去了灵魂。她慢慢低头，手指颤颤巍巍地拾起那把刀。
刀锋反射出银光，架上她颈侧的皮肤……
不！
“幻日！！”
他大吼一声，魔力骤然在手中凝聚。一柄长剑“嗡”地出现，他几乎不假思索地掷出！
噹！
千钧一发之际，幻日撞开她手中的刀，银光四溅！
鬼鸩愕然，回头的瞬间，他已趁势扑上。
他急速越过鬼鸩，拉住艾狄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拽起。
霎时，梦魇破裂。
她的瞳孔由浑浊变得清明，认出眼前之人的那刻，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是你吗……？”她的声音几乎破碎。
他看着她，眼底泛起柔光。他低声道：“嗯，是我。我回来了。”
他连忙补上一句：“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刻，我们得赶快走！”
“你是……？”鬼鸩随即摇了摇头，几乎不敢置信，“不，这不可能。”
他的笑容凝固，眉眼间的杀意骤然聚起。
“对，我是白夕夜。”他唤出残月，“但也是秦斗生！”
话音刚落，他抬手一掷，残月疾速朝鬼鸩飞去。
鬼鸩来不及思考，本能侧身后退。
秦斗生趁势转身，揽起艾狄，迅速逃离营帐。
鬼鸩紧咬牙根，怒吼道：“来人！给我追！！！”
*****
他们一路奔行，直到越过数重营帐方才停下。
夜风夹着血腥的味道，吹得营旗猎猎作响。
秦斗生一手捂着胸口，气息紊乱，几乎站不稳。艾狄赶紧扶住他，轻声问道：“你怎么样了？”
他摇了摇头，额上的冷汗直流，“还能撑住。”
话虽如此，可那苍白的脸色却早已说明一切。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秦斗生精神一绷，反手拔剑，寒光直指来人。
微光之下，那张熟悉面孔让他瞳孔骤然放大、呼吸一滞。
“禹真？”
对方同样一怔。
紧接着，又有几名魔兵匆匆赶来，“禹真大人！”
其中一人连忙拱手道：“鬼鸩大人有令，全军搜捕前魔尊艾狄与其党羽！”
禹真神色一凛，斜眼望了秦斗生与艾狄。随即背着魔兵，冷静答道：“知道了。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是！”
语毕，魔兵应声离去，脚步声渐渐走远。
帐后恢复一片死寂。
“还不收起你的剑？”禹真转过头，语气淡然。
秦斗生略一迟疑，才收回剑锋，低声道：“谢谢你。”
禹真走近几步，目光细细打量着他。
“真的是你？”他嗓音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没想到……你竟还活着。”
秦斗生勾了勾唇角，嗤笑一声：“是啊，我也没想到。”
禹真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摆动，认真问道：“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的目光停留在艾狄身上，“您就打算带着他这个残废出逃？如今的他连魔力都不稳，能做什么？”
“残废？”秦斗生斜眼看他，“我说禹真，我们多年不见，你的嘴还是这么毒。就不能说些好听的？”
禹真神色未变，不以为然道：“不然呢？凭你们两个如今的状态，就算避得开魔兵，也避不开鬼鸩，不是吗？”
艾狄眼神一亮，急切问道：“这么说，你有办法？”
禹真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我不行。但有一个人，或许能帮到你们。”
说完，他环顾四周。在确认无人后，压低声音：“跟我来。”
三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营帐之间。直到来到一处靠近主帐的营幕前，方才停下。
禹真轻声道：“我知道鬼鸩极度珍视这个人，如果你们能带着她，或许可以逃离这儿。”
话音刚落，他便伸手轻轻拨开营帐的帘幕。
三人穿过门前屏风，营帐内弥漫着潮湿与血腥的气味。
灯火昏暗，在帐上晃出一道瘦削的身影。
看清那人，艾狄与秦斗生同时心头一震。
那是一个极度瘦弱的女子。
她的头发打结成团、面色惨白如纸。她双手被上方一条比她胳膊还粗的铁链所捆绑，手腕处有着褐色的不明痕迹，不知是铁锈还是血迹。
她整个身体摇摇欲坠，几乎只靠呼吸在维系生命体征。
“她是……神族的？”艾狄低声道。
她一眼便看出，那并非魔界之人。
女子闻声，缓缓抬起头。她眼神空洞却依稀残留一丝微光，“你们……是谁？”
禹真上前一步，连忙拱手，道：“姑娘，在下禹真。
“如今事态复杂，禹真斗胆敢问姑娘一句。你可愿助这二位，逃离此地？”
半晌，女子似笑非笑，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我？”她低低一笑，像是在自嘲，“我若真有本事，就不会被吊在这里。”
禹真接着说：“恕在下冒昧，我知姑娘日日饱受鬼鸩的折磨。可依我所知，鬼鸩他只在姑娘这儿才会露出不同于平日里的暴怒。”
“禹真斗胆猜测，姑娘可是有办法抵御鬼鸩的梦魇之术？”
闻言，女子垂眸，沉思片刻。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我能做到的，也仅仅是让他无法从精神上控制我。其余的……我不敢保证。”
禹真迅速接话：“足够了。只是若我等破了此锁，姑娘可愿随他们一同离开？”
他目光一转，急忙补了一句：“至于魔兵的事，姑娘不必担忧，他们两位自能处理。”
女子愣了片刻，眼神微微颤动，难以置信地问：“你们……真的能带我走？”
“只要你愿意。”禹真的语气带着一丝近乎祈求的诚恳。
女子沉默良久，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三人大喜。
禹真看向艾狄，后者了然，上前一步。
禹真挥剑砍断锁链。
随着“锵”的一声脆响，女子的身体顿时失去支撑，立即瘫软倒地。
艾狄急忙伸手将她稳住后就把她轻轻背起。她几乎不敢使力，那具身体轻如羽毛，艾狄生怕不小心伤害了她。
她的心头不由一紧：这女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秦斗生听见远处隐约传来的铁甲声，神色警惕地催促道：“我们得走了。”
艾狄颔首应下。
禹真忽然缓步走向秦斗生，两人四目相对。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下。最终，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借你的剑一用。”
秦斗生一愣：“什么？”
禹真没再解释，只是把手伸出。
秦斗生眉头一皱。虽不解，却仍将残月递给了他。
下一刻，剑锋闪烁银光。
嚓！
残月剑身没入禹真左胸；血花溅洒在营帐地面。
“禹真！”秦斗生惊叫，急忙扶住他。
禹真剧烈咳嗽，嘴角挂血，却露出一抹笑意，“你们可以走了。只有这样……鬼鸩才会信……你们是从我身上把她抢去。”
禹真勉强抬手，拍了拍秦斗生的肩，“快走吧。别浪费我的血。”
秦斗生明白他的用意，把他平放在地面后，缓缓开口：“你可别死了。我借你的小本子，到现在还没还我呢。”
禹真一听，“嗤”地笑了一声。声音断断续续，还不时咳出血沫，“你……你还真是，只有拿剑时，才会正经些。”
半晌，秦斗生道：“我们走了，你保重。”
说完，他握着艾狄的手正要离开。
艾狄倏然停下脚步，看着禹真，郑重说道：“罗依之前告诉我，说你弑母投诚。看来，传言并不属实。”
“你依旧是我所认知的那个禹真，从未改变。”
禹真一愣，耳边忽然响起一把声音。
“真儿，在我死后……切记。拿着我的头作为筹码，去向幽离投诚。然后，成为毕方的王。”
“你要记住，即使卑微如烂泥，你都要护着我们的族人。明白了吗？”
瞬间，他眼泪悄悄在框中打转，低声对艾狄说道：“禹真在此，祝魔尊您……一切安然。”
艾狄看着对方那五味杂陈的神色，不再多言。匆匆道谢后就转身离去。
禹真喃喃自语：“母亲，我们的王——她回来了。”
他的眼皮逐渐下沉、身体渐渐虚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