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光入君怀》商月狐

2、第 2 章

　　卯时末，山里清风拂面，花叶扶疏。

　　许棠月走在布满苔痕的石阶上，一眼望去，全是林木清泉。

　　身后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许棠月没有回头。

　　“许师姐！”

　　小师妹叶蓁蓁的声音响起，转瞬就在耳边。

　　“许师姐。”叶蓁蓁拉了一把许棠月，吐舌道：“你等等我。”

　　她动作自然地往许棠月臂上一挽，语调含嗔：“师父也真是，非要住在山洞里，要我说，哪有屋室住着舒服呢？师姐你说是吧？”

　　许棠月伸手理了理垂下的发丝，避开叶蓁蓁的手，温柔笑道：“师父也是为了远离红尘，一心修行。”

　　她目光顺着动作自叶蓁蓁身上滑过，见她一袭桃花裙，浓淡渐深，裙摆间花瓣翻飞。

　　仔细一看，面上亦是描眉抹粉，唇染口脂。

　　一望便知细心妆扮过了。

　　许棠月眼睫微垂，唇畔的笑容收了收，提点道：“一会儿大师兄要考校功课。”

　　叶蓁蓁眼睛一亮，话如泉涌：“大师兄这次回来，功力又有精进，我何时才能如他一般……”

　　许棠月敷衍应声，不觉加快脚步，转过茂林，平滑山壁已在眼前。

　　南流景就站在山壁前的空地上。

　　叶蓁蓁立马忘了许棠月，扑上前打招呼：“大师兄！”

　　许棠月跟在后面，不紧不慢上前。

　　“师兄。”她先唤了一声，而后目光一扫，“林师姐和燕师弟还没到吗？”

　　话音方落，余下两人匆匆一起到来，林熙尚在数落燕羽飞什么。

　　到得跟前，与南流景打过招呼，林熙看见一身新装的叶蓁蓁，不由道：“师妹，你这一身，怕是不太方便。”

　　叶蓁蓁脸“唰”地红了，扭着衣角，支支吾吾道：“是，是，我马上换一身。”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往南流景看去，见他全然没注意这边，略有些失望地吐出一口气，进了师父洞府隔壁的另一处洞门。

　　等她出来，南流景目光扫过众人，一开口就是熟悉的说辞。

　　“这段日子，你们修为可有进益？”

　　师姐弟四人噤若寒蝉，皆不敢言。

　　南流景点名：“林熙，你先来。”

　　“是！”

　　林熙抬头应了声，深吸口气，一身劲装迎了上去，看得出早有准备。

　　南流景与她过了几招，对她的进度还算满意，略略指点了她几句，放人。

　　随后，他目光落到许棠月身上。

　　“许棠月，你来。”

　　许棠月手指轻颤，应了声“是”，走上前去。

　　她抬起眼睑与南流景对视，拔出随身佩剑。

　　“师兄，请指教。”

　　出剑的一瞬，心中杂念尽皆摒弃，剑势如虹。

　　“铮——”双剑对撞，这凌厉的一击被南流景挡了下来。他动作微不可察一顿，看了许棠月一眼。

　　许棠月万没想到，只一剑就被他看出端倪，还想挣扎一下，剑势一变，以刁钻的角度从旁侧刺入。

　　“叮——”这一剑仍被接下，南流景顺势反击，乍一看正常，与他对战的许棠月却察觉到他收了几分力。

　　许棠月再无侥幸，知道自己暴露，不敢再多动作，中规中矩打完这一场。

　　收剑归鞘，许棠月垂下眼，等南流景训话，却听他喊了燕羽飞的名字。

　　许棠月一愣，见燕羽飞兴奋上前，南流景也进入教学指点，只好先退了下去。

　　虽则逃脱一劫，许棠月心里却不是滋味。

　　“许师妹。”林熙悄悄扯了扯许棠月的衣袖，“你今日怎地有些束手束脚？”

　　“我有些紧张。”许棠月也悄悄回她，半真半假道，“近来修为进展甚微，怕师兄责骂。”

　　许棠月说着，看了场中的南流景一眼，知道他必然听见了。

　　林熙没察觉这些，安慰地拍了拍她：“虽然大师兄教学时严厉了点，也是为了我们好。”

　　“我知道的。”许棠月点头，不说话了。

　　南流景一一指点过燕羽飞和叶蓁蓁，因叶蓁蓁有些毛躁，被他多说了两句。

　　许棠月站在一边，不去看南流景，余光却一直落在他身上。

　　见状，唇角不自觉抿了起来。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回去勤加修炼。”

　　南流景适时停下，目光一一扫过几个师弟妹。

　　“是，大师兄。”

　　等众人准备离去时，南流景方道：“许棠月留下。”

　　一时余下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林熙担忧地看了许棠月一眼，没敢说什么，只递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南流景挥了挥手，三人方拉扯着走了。

　　山壁前静了下来。

　　许棠月和南流景都没说话。

　　“师兄，我……”

　　随着时间推移，许棠月紧张起来，开口想打破僵局，话未说完，被南流景打断。

　　“你心脉有损？”

　　许棠月的话戛然而止，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没退成。

　　南流景抓着她的手，灵力缓缓探入，畅通无阻巡绕一圈。

　　许棠月对他不设防，想抵抗时身体已自然接纳，只好任由他试探。

　　南流景探查一圈，除发现许棠月确实心脉有损，竟没找到症结所在。

　　“怎么回事？”他问，语气担忧。

　　许棠月这才抬头与他对视：“我还以为师兄生我气了。”

　　“我确实生气。”南流景放柔灵力，为许棠月舒缓伤处，“昨日怎么不告诉我？”

　　“我……”许棠月指尖缩了缩，声音低下来，“我有好好修炼。”

　　南流景动作一顿，看向许棠月。他的灵力在许棠月心脉处流转，温暖又蕴藉。

　　“我知道。”他说，随后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

　　等到许棠月的状态有所好转，南流景才放下手。

　　他问：“你的伤……是修炼导致的？”

　　许棠月眉头微蹙，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表情在南流景看来就是默认。

　　“棠月。”

　　他久违地，像以前一般，直接喊了许棠月的名字。

　　“不要着急。”

　　他看着许棠月，目光温和而坚定：“你很优秀，不需要跟其他人做比较。”

　　许棠月张了张嘴，没有纠正他的误会。

　　在南柯子的几个徒弟中，她确实是资质最差的那个。

　　所以许棠月一向比其他人更努力，不肯落于人后。

　　明明一切都在好转，现在却……

　　“去药峰找医修检查过了吗？”

　　“……”许棠月低下头，没答话。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去看医修也是无用的。

　　但南流景却想到了其他原因。

　　“方师叔回来了，我们去找她。”

　　“师兄，我觉得不用……”

　　“她的药不苦。”

　　许棠月身体一僵，她小时候生病，怕吃苦药，每次都要南流景哄半天。后来，不知他怎么说动方师叔，竟特意调了药方，改良了味道。

　　南流景说着就要唤出飞舟，许棠月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师兄……”她艰难开口，“我……是心境问题。”

　　她说完就闭上眼，等师兄质询。

　　南流景没说话，许棠月被轻轻一拉，轻飘飘落到飞舟上。

　　“先去检查一下你的身体。”

　　许棠月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师兄，你不怪我吗？”

　　“我为何要怪你？”南流景道，“心境问题谁都会遇到，这不是什么错处。”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的问题是什么。

　　这句话在许棠月心头滚过，她眉目间又添了几分郁色。

　　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师兄知道的。

　　飞舟在药峰落下。

　　“大师兄。”“大师兄。”

　　同宗纷纷涌上来打招呼。

　　“大师兄你来有什么事吗？”有人热情问道。

　　南流景笑着点头回应，而后问道：“方师叔在何处？”

　　“师父在丹房！”方师叔的弟子抢过领路的活，“大师兄你跟我来。”

　　其实南流景哪里不知道路呢，但他没有反驳，带着许棠月跟了上去。

　　说是领路，那弟子自觉落后两步，走在南流景身后。

　　“大师兄你找我师父，是哪里受伤了吗？”他目光担忧地落在南流景身上。

　　“我无事。”南流景道。

　　那弟子松了口气，点点头，也不再问。

　　许棠月面上挂着得体的温婉笑容，目光蜻蜓点水般自那些弟子身上掠过，在领路弟子身上多停了一瞬。

　　而后她略微加快脚步，离南流景更近了一点。

　　来到丹房，那弟子上前叩门：“师父，大师兄来了。”

　　紧闭的房门打开，药峰长老方芫华自门内走出，手里还拿着正在研究的药方。

　　“方师叔。”南流景带着许棠月上前见礼。

　　“流景回来了。”

　　方长老眉眼含笑，打量南流景一番：“不错，又有精进。”

　　随后目光落到一旁的许棠月身上：“许丫头这是？”

　　南流景不意外她一眼看出问题：“正要同师叔说，她心脉有些损伤。”

　　悬丝飞来，落在许棠月身上，许棠月垂眼，压下欲动的灵力。

　　“许丫头这是有些急切了。”

　　方长老收回悬丝，提笔开药：“气冲经脉，心神不稳，倒似有走火入魔之兆。”

　　南流景眼神瞬间严厉起来，当先认错：“是我的过失。”

　　方长老失笑：“倒也不必往你身上揽。”

　　她看了许棠月一眼，调整了几味药，口中劝道：“许丫头，身体才是一切的根本，莫要本末倒置了。”

　　她说着话锋一转：“否则，可又要吃苦药了哦。”

　　许棠月面上一红，接受了师叔的好意，乖巧应道：“师叔我错了，我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