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日》二十九年

13、长夜漫漫

　　这还是第一次在幻境里看到夕阳西下的场景，天上的云彩被太阳染成了火红色，看着梦幻的很。

　　楚玥回了家，随手将肩上背着的包扔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径直回了房间。

　　梳妆镜上的裂痕又加重了，镜中的自己也更加扭曲，看着只让人觉着想吐。

　　楚玥坐在床上，静静望着手机屏幕发呆。她还是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自杀的？
　　校方的压迫？闹事的家长？

　　这些在她看来都不算什么，自己怎么会因为这些……

　　她想不明白。

　　置物架上摆着的那些照片还跟崭新的一样，她将它们保护的很好。

　　她起身走到它旁边，轻轻拿起那张双人合照，好在，这张照片在幻境里还没有破碎……

　　砰——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在了地上，楚玥神情一怔，赶忙将那相框放回了架子上，转身向阳台走去。

　　好在，只是花盆摔在了地上。

　　土块散落了一地，就这么零零散散的铺在阳台的瓷砖上。

　　抬头看天，太阳已经要落下去了。

　　很快月亮就要出来了……

　　楚玥望着散落一地的沙土，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就像当初那盆向日葵一样，一眨眼它们就都消失不见了。

　　血，又是血腥味。

　　可这次既没有红色的液体，也没有诡异的画面。

　　那这种气味是源自于哪儿？

　　抬手，楚玥惊奇的发现，自己左手掌心的那道伤口在往出渗血。

　　那些血液就顺着她的胳膊缓缓向下滑去，粘在自己白色的袖口上，晕开，最终和衣服融为一体。

　　很奇怪，明明伤口在往出渗血，自己却没有任何感觉，不痛不痒，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

　　楚玥回了屋，蹲下身，在床头柜里翻找着那卷还未拆封的绷带。

　　就在这时，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很不合时宜，就像是故意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的一样。

　　无奈，楚玥只得先行起身，走到床边去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妈妈”

　　手机铃声越发大了，明明没有按到声音键，可它的声响却像是被人有意扩散开了一样，在寂静的房间中回荡。

　　那些只存在于记忆里的声音又一次像潮水一般涌入了她的脑海。

　　但和以往不同，这一次给她的感觉更为压抑，就像是……

　　她对这段记忆有明确的抵触心理一样。

　　那是她不愿面对的事。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家里说？你知不知道家里的亲戚都在问这件事？丢死人了！”

　　“哎哟喂，我真是造了孽，怎么就生下你这么个东西？从出生到现在，你干过那件给我涨脸的事？”

　　女人尖锐的声音从那望不到头的黑暗中传了
　　出来，这一次，就连幻境都没有给出画面。

　　好刺耳……

　　楚玥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尽可能的阻拦那些声音进入自己的脑中。

　　可那也只是徒劳。

　　她早不知听过多少遍那些话语了。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痛，也是她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明明连她自己都快忘记这些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再让她想起来？

　　“要我说，我上辈子定是被人算计了，生出你这么个怪胎，不仅讨不得你爹喜欢，还被街坊邻里笑话，说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很痛，像是棍子打在身上的感觉……

　　“留不住你爹的废物！”

　　弟弟……

　　对呀，后来有了弟弟，那个男人就天天回家了。

　　“小玥啊，不是我说你，你这出了这么大的事，就连你弟弟在学校里都开始被同学排挤了。”

　　“呸，你还说她？她哪一次成过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

　　那些刺耳的话语一句又一句的在脑中闪过，很吵，让人头大。

　　楚玥把耳朵捂得更紧了，她无力的瘫倒在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又有画面了……

　　泪从眼角涌了出来，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少年穿着蓝白色相间的校服，肩上还背着新买的书包，面露难色。

　　“姐……你自己惹的祸，何苦让我跟爸妈求情呢？”

　　“再者说，爸妈本来就不喜欢你，求不求这个情也无所谓吧？不就是在小祠堂跪一天吗，又不会短了你的饭。”

　　少年眼神轻蔑，他紧握着书包的肩带，声音也小了不少。

　　“姐，咱还是回家再说这件事吧。你们那儿可能已经翻遍了，村儿里可才刚知道。而且……这也不光彩啊。”

　　阳光打在少年的脸上，很刺眼。乌黑的头发在楚玥眼中也变得格外醒目。

　　“姐，你以后没事还是别来找我了，你这副样子，同学又要拿我有个怪胎姐姐说事儿了。要是被咱妈知道，只怕她又要用棍子招呼你了。”

　　少年的语气逐渐变得幸灾乐祸起来，像是再也忍不下去，楚玥猛地站起身，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可惜，就在要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幻境再一次碎裂开来。

　　而那一巴掌，打中了架子上摆着的那个相框。

　　啪嗒——

　　相框就这么从架子上坠了下来，在地上碎裂开来。

　　楚玥僵硬地把头转了过去，泪痕早已干涸，就那么糊在脸上。

　　她蹲下身将那些碎片一个一个拾起来，也不管它们扎不扎手，统统都放在手心里。

　　她将相框捡起来，想将那些碎裂的玻璃拼回去，可是摔成那样，又怎么可能复原呢？

　　晚风吹了进来，很冷，手心里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了。血液就这么滴在了那张照片上，和当初在幻境里看见的一样。它盖住了自己的脸。
　　是啊……似乎在那时，它就已经在暗示自己了。
　　这张照片终是变成了记忆中的样子，她还是没有护好它。

　　楚玥手脚发软，但她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
　　血浸到了被罩里，鲜红一片。

　　她费力的走到梳妆台前，静静望着镜中的自己。

　　满脸泪痕，还真是狼狈……

　　她伸手，抚上镜子里自己的那道身影，渗出的血液粘在了玻璃上，从镜子里看，那道血痕就像是趴在自己的脸上一样。

　　她的泪早就流干了，也哭不出来了。

　　她原以为压垮自己的会是校方无赖的嘴脸，或是家长那边的施压，再不济，也可能是学生。
　　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她身后的那个家……

　　多讽刺，多可笑……

　　楚玥用手抚上自己的面颊，望着镜中自己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苦涩地笑出了声。

　　血，晚风，还有落地的声响……

　　她就坐在窗台的围栏上，就那么翻了下去，像是不带任何眷恋。

　　真可笑，也可悲……

　　自己就是那么从窗台上翻下去的……

　　真让人意想不到，明明自己很怕高的。

　　楚玥转头望向阳台，月亮已经完全出来了，

　　冷白色的光芒透过窗户，就那样洒在地上，纯洁且圣神。

　　她将目光收了回来，转头对上镜中那道身影的眼睛，有些沙哑的开口问道，

　　“楚玥，你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