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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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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未年,世道动荡,乱象频出,诸国之间征伐不断,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江南水患未平,西南地动又起,大地满目疮痍。
离上京城不远的林州城尚且还算是太平,只是城门内外,却也是两幅光景,城外是饥肠辘辘的灾民带着一家老小,个个面黄肌瘦,正奔徙远方寻一条活路;城内却是重兵把守,守卫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群流民,生怕他们会突然闯过来,城里的百姓则是红光满面,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踮着脚看着城外的流民窃窃私语。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起,城门口的士兵打起精神来,看向来人。
定睛一看,守门的士兵也不得不称赞一句好马。
那是一匹通体纯黑色的骏马,没有一丝杂毛,浑身的毛发简直黑的发亮,打眼一看就知道平日里主人养护的必定十分精细。
而牵着这匹黑马的人,是个长相十分清俊的青年。
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白衣,样子看着十分儒雅却又低调,但是阳光洒在他身上,能看见浮在其上的暗纹刺绣,波光粼粼,领缘袖口也是用银线绣出了祥云图案,腰间悬着一把横刀,刀鞘则是由乌木制成。
看见这人守门士兵暗自咂舌:乖乖,这衣服看料子得贵的不像话了吧,这是哪家公子哥又跑出来了?
青年走到士兵面前,递上了一枚小木牌。
这是梁国的通行牌,只有持此牌才能在梁国各个城池之间畅行无阻,无牌者皆无法入城。
守门士兵看过木牌便放了行,青年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进城不远处有一座歌楼,容貌鲜妍的女孩子们倚着围栏谈笑,在看见下面街道走过的青年时,不免起了逗弄的心思。“小郎君!小郎君!”有个胆大的姑娘率先开了口,用帕子掩着嘴娇笑着。
路上的行人也都听见了声音,纷纷抬头望去,有的饶有兴致的站定,有的则是一脸嫌弃的走开。
青年也抬起了头,那双眼睛里含着几分温和笑意,开口的姑娘双手搭在围栏上,笑颜如花,声音妩媚:“小郎君从哪来?又往哪去?若是路途辛劳不如上楼来歇歇脚如何?”
青年面上依旧是挂着一副浅淡笑容,似乎面对的不是陌生人,而是好久不见的友人一般,认真回答道:“姑娘客气了,在下的居所就在不远处。”
“可是不巧了,那小郎君有空可要上来坐坐,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见了你就高兴呢!”那姑娘笑的花枝乱颤,就连鬓边的金步摇也晃个不停。
“多谢姑娘好意,在下先告辞了。”青年略一拱手,并没有在乎身边那些路人探究的目光,依旧是牵着马慢慢走着。
在他身后,有些人看了看歌楼之上那些女子,一副很是看不惯的样子,嗤笑一声:“真是轻浮浪荡不知羞耻,青天白日就要招人上楼。”
“一群妓子罢了,哪还知道什么礼义廉耻。”有人语气轻蔑,有人眼神鄙夷:“怪不得能沦落到这种地方陪酒卖笑,感情就是个风骚浪荡货。”所有人的言语,都在针对那些歌楼的姑娘,但是眼神里却都满是贪婪,不过是在妒忌这些姑娘们的目光没落在自己身上罢了。
他们不敢随意评价一个看起来就是贵公子的青年,却能随意贬低一个在大众眼中是最低贱的歌楼妓子。
青年牵着马走到了一处酒楼,还没等进去,忽闻耳畔一阵风动,青年勾唇浅笑,身形未移动半分,随后只是伸出手去,姿态随意地接住了从楼上落下来的一只酒壶,那只酒壶稳稳的落在他手心里。
银色酒壶上有精细的雕花纹样,顶盖甚至嵌了一枚蓝宝石,看起来就造价不菲。
“这么好的酒壶就这么随手扔了,未免太过可惜。”青年抬起头,和客栈二楼一双笑吟吟的眼睛对上。
那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公子哥,娃娃脸大眼睛,看着可爱的紧,但是只有青年知道他的性格有多恶劣。
“你这人,还真是无趣。”
“就这么迎接我?”青年略一挑眉,小公子拍了拍手,就有两个随从过来帮青年牵马,引着青年上楼。
“二爷,这边请。”
青年跟着随从上了楼,推开包间门,刚才那个娃娃脸的小公子一脸不悦地看着他,语气有些森然:“都说谢家二公子侠义心肠,最是乐善好施,可是却连帮亲戚的忙还要推三阻四,非得我亲自开口,你才肯来。”
谢乘风,也就是这白衣青年此时双手环胸,姿态闲适地靠着椅背,语气带上了几分戏谑:“所以你要用酒壶砸我?”
“谢乘风,少和我嬉皮笑脸的。”小公子说翻脸就翻脸,此刻更是浑身都散发着冷意:“我让你去给我找个蛊师,结果你自己回来了!你怎么敢的!”
面对小公子的咄咄逼人,谢乘风却半点紧张也无,反而冷笑一声,目光森然的盯着小公子:“噬心蛊的感觉很舒服吧,让你多体验体验又如何呢?殿下。”
谢乘风的一句殿下,让眼前的小公子脸色变了变,随后小公子的语气也不再咄咄逼人,反而有些哀求的意味在其中:“谢二哥,帮帮我吧,就看在你我母亲是表姐妹,我们还从小一起长大的面子上。只要你能帮我解了这噬心蛊,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谢乘风没有回答,小公子咬了咬下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着着实让人有些不忍。
但是谢乘风明白,这个小变态是装的。
“我不需要你帮我什么,只想你能老老实实的,莫要再在我母亲面前说那些若有似无的话了。”
谢乘风只盼着赶紧远离他。
小公子没出声,半晌后还是点了点头。
其后二人算是相安无事的一起吃了个饭,再然后便是分道扬镳,小公子带人回了自己的别院,谢乘风却是就近在一处客栈落脚。
只是他刚进屋子,就瞥了一眼窗外,继而冷声道:“滚回去告诉洛言春,想要解蛊就老老实实待着,少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随着他话音落下,窗外的一棵树似是动了动,落下几片翠绿的叶片,碾进泥土。
寂静无声。
谢乘风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帷幔有些出神。
要不是母亲嘱托,他是断不会为了洛言春中蛊一事而奔走的。
洛言春乃是当今六皇子,但是并不受皇帝器重,年幼时又多遭磨难,导致性格也是阴晴不定,暴戾狠绝。
洛言春小时候曾在谢家住过一段时日,他的母亲明瑶和谢乘风的母亲苏玉楼是表姐妹关系。
不过洛言春和他们兄弟俩关系一般,不亲近却也不疏远。
后来洛言春回宫,谢乘风的大哥谢乘雨又考上了武状元授了官职,洛言春就想得到谢家的助力,他想爬上那至高无上的帝位,但是他无依无靠,只有谢家或许能靠着那些微薄的怜悯,让他依靠。
直到后来洛言春中了蛊毒。
噬心蛊。
那是他那些亲哥哥们为了不让他争权所做的手段。
洛言春又求到了谢家,甚至求到了苏玉楼面前。
苏玉楼动了恻隐之心,便让谢乘风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好一点的蛊师,帮洛言春解蛊。
谢乘风也知道,母亲左不过是看在已故的表姨母面子上,他正好也算是借机出游。
只是他没和洛言春说,他已经找到了蛊师。
他去了西南五圣寨,西南多蛊师,而五圣寨更是其中佼佼者,只是五圣寨位处深山,周围布满了毒障,极难进入,再加之五圣寨众人深入简出,几乎不会与外界建立联系。
其实凭着谢乘风一个人也是不好进入的,只是他找了自己的一位好友帮忙,才得以进入,甚至见到了寨主夫妇。
而在一番交谈之下他们也同意了解蛊,但是也有一个条件。
寨主夫妇只育有一女,自幼天资卓绝,于蛊毒的理解甚至超越了夫妇二人,然而五圣寨一直避世隐居,时间长不接触外界也导致小女儿的性格太过天真烂漫。
固步自封是不可取的,夫妇俩一商量,索性让女儿借此机会出去历练一番,也为五圣寨多留一丝生机。
谢乘风在江湖上也算是名声显赫,无人不知合阳谢家二公子是个鼎鼎有名的游侠。只是虽然他名声在外,寨主夫妇还是不太放心,自家小女儿年幼无知,谢乘风如传言一般正直便好,要是个道貌岸然之徒,那自家女儿可不就危险了嘛!
于是寨主夫妇派出了寨子里的两名高手,晚谢乘风一步,一路护送小女儿出山。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谢乘风在客栈待了两日,洛言春这几日倒也没有作妖,老老实实待着,偶尔会来找谢乘风说几句话,只是他对于解蛊的迫切,谢乘风也都看在眼里。
直到这日,谢乘风在马厩喂追月吃胡萝卜。追月刚出生就由谢乘风养着,是个性情温和的小马,长得也好看,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还很会撒娇,谢乘风摸了它两把,追月还知道蹭一蹭他。
就在这时天空飞来一只胖乎乎的小鸟,颇为神气地落在追月头上,惹得追月一直想往上看。
谢乘风安抚了一下追月,随后看向那只神气小鸟。
小鸟颇有些昂首挺胸的意味,黄色的鸟喙轻轻啄了啄谢乘风的手,随后扑棱扑棱翅膀作势起飞。
谢乘风饶有兴致的看小鸟,那只小鸟扑棱了几下翅膀之后,很快便轻巧地飞走。
谢乘风心里还有些感叹:看起来那么圆乎乎的小鸟,飞起来一点都不慢的!
他立时也做出了反应,身姿轻巧的跃起,轻巧跃到房顶上,追着那只小鸟跑。
那只鸟儿飞的很快,时不时还扑棱着翅膀回头看看谢乘风有没有跟上。谢乘风的速度却也是不慢,他姿态闲适地跃在房顶之上,落地无声,甚至身姿看起来比那只鸟儿还要更加轻巧。
追着那鸟飞了好久,谢乘风看着小鸟飞进了一处客栈当中。随着小鸟飞进了房中,谢乘风也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客栈的名字,笑了笑。
哦,是那位小小姐来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跳下房顶,慢悠悠地从客栈正门走了进去。
只不过刚进门,他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此时的大堂并没有多少客人,故而显得那坐在角落的小姑娘十分明显。
桌子上放了一把小米,不多,但是足够那只胖小鸟饱餐一顿。
谢乘风走进去,径直坐到那小姑娘面前,开口打了个招呼。
“倚暄小姐,日安。”
面前这位,就是五圣寨寨主的女儿,倚暄。
这是个看起来就知道是被娇养着的小姑娘。
一双杏眼清亮如溪水,长睫毛微微翘起,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鹅蛋脸莹润如玉,唇角一弯,便陷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甜得像山间新酿的米酒。
乌黑长发如瀑,垂至腰际,被编成几股细辫,其中一股松松地搭在肩侧,银制的蝴蝶发饰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几缕未束的发丝散在颊侧,衬得她肌肤如蜜,整个人灵动又娇俏,又多了几分明媚潇洒。
一身藏蓝色对襟方领绣木槿花纹上衫,同色系长裙,用银线滚边,腰间系着一条银铃腰带。
“你来的可真快!”倚暄有些惊讶谢乘风能来的这么快,她摸了摸小鸟圆乎乎的头:“阿爹阿娘和我说了,你很厉害,不过,我也不差的哦!”
小姑娘眨巴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其中还闪过几丝狡黠,惹得谢乘风当即笑出声来。
“倚暄姑娘当真是个有趣的人,那么在下也就正式介绍一下自己。”
“在下合阳谢氏,谢乘风,字寒清。”谢乘风起身行了个抱拳礼。
倚暄也是丝毫不扭捏,也抱拳行礼:“西南五圣寨,倚暄。”
二人相视一笑,目光里满是江湖人的落拓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