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向日葵 ...
-
「最恶的虚弱，是不敢承认自己需要光。」
1.交个朋友
七月十五日，是袁颜的忌日，亦是向日葵开得最盛之时。
少年如往常一样去花店买向日葵。
天气转凉，听松小区也添了几分凉意。天空被压得沉沉的，像是随时要落下雨来。
风吹过“花见情”门口，门上的风铃便“铃铃”响起，声音清脆。门一被推开，就听见一句明快的“欢迎光临”，跟着又问：“提前预定了吗？”
打理花的是一位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皮肤水润透亮。只不过在萧随予的印象里，看店的一直都是位中年女人。
他稍微愣了一下：“没，现做可以吗。”
“好的。”姑娘一边答话，一边专注地修剪着向日葵花枝。
“是要送给亲人还是女朋友呀？”她捏着花茎，剪刀利落地卡在离花盘约十厘米的位置，“咔嚓”一声截去下部多余的枝干，断口处渗出些许透明的汁液。
萧随予随意看了看，木质方格架上摆了很多种类的花，都被暖黄的灯光照得娇艳欲滴。
他四处打量着“花见情”店内，说翻修了吧，风格大差不差。说没翻修吧，总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
不过，这里唯一变化最大的就是打理花的人不同了，那句“欢迎光临”也不同以前了。
“送给母亲。”
小姑娘放下手中的剪刀，转身从花架上取下几束花，柔声为萧随予介绍：“若是送给母亲，您可以选康乃馨，寓意着感恩与母爱绵长；或是选萱草，古人常说‘萱草忘忧’，它象征着对母亲的敬爱与祝福。”
萧随予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身旁一束包扎好的向日葵，顿了顿，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她已经去世了。”
小姑娘触花的手猛地一顿，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眼底浮起几分无措与歉意，手指不自觉的捏紧花枝，轻声道：“啊……对不起，我不知道。节哀。”
“嗯。”
“不过，如果是送给逝去的母亲的话，除了统一的白菊和□□您还可以……”
“她不喜欢菊花。”
确实，袁颜喜欢向日葵。自从那事以后每年去看她都会带一束向日葵。
原店主也知道，只因他买花从来都是向日葵，每年也只来一次。
从前哪用特意提这回事，原店主每年到了这天，总会给他留一束向日葵。一来二去，这就成了两人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约定。
“她喜欢向日葵。”
2.
门上的风铃再次响起，应着的答案随之而来。
“你好，我来取花。”
店主见状跟他说了一声立刻过去迎接，“是来取向日葵的吧？”
“是。”余知时应声，目光扫过店内。
只见六支向日葵被拢到一起，金黄色的向日葵如阳光般璀璨，被暖黄色的风华纸包裹着。
姑娘转向萧随予，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店里的向日葵都被这位顾客预定了，已经没有了。”
萧随予的目光落在那六支向日葵上，花盘饱满，花瓣舒展得像一团团小太阳，和他每年带给袁颜的那束一模一样。
他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刚才拂过花束的触感似乎还在。每年这个日子，整个花店的最后一束向日葵仿佛都是为他留的，今天却被人捷足先登。
“全部？”他问，即使听的够清楚了，他还是认为总有一束向日葵是为他留的。
姑娘点头：“这位顾客昨天就预定了，说今天要。”
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余知时这时才注意到萧随予，看他盯着向日葵的样子，目光在他身上稍作停留。
少年身形清瘦，白衬衫领口微敞，眉眼间带着点不屑一顾，唯独盯着花束的眼神，似是渴望。
“抱歉，”余知时主动开口，“这些是我一早定好的，有急用。”
萧随予没看他，视线仍落在向日葵上。袁颜走后的每一年，他都踩着七月十五日的早上9:00左右去花店，捧着那束向日葵去墓园。
她总说向日葵跟着太阳转，人死了也该朝着亮处走，可他每年站在墓碑前，总觉得那束花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温度。
向日葵一到成熟时期便不会随着太阳转了，而是固定朝向东方。
被阳光照久了也会厌烦的吧？
怎么会？可惜的是，阳光却唯独没有照到他。
“今天是我妈的忌日。”他说，“能让我一束吗？钱照付。”
余知时一愣，看向萧予随，随即了然。他看向那六束花，略一思忖，对姑娘说：“分一支给他吧。”
姑娘有些意外，但还是依言抽出一支，用风华纸重新裹好。
萧随予接过花时，指尖触到微凉的纸，抬眼看向余知时。
“送你的，就当交个朋友了。”
对方穿着简单的黑T恤，气质干净，正看着他，眼蒙着一层薄雾，似是没睡醒。
“嗯……谢谢。”萧随予道。
余知时摇摇头，让姑娘把剩下的五支包好，随口问：“去墓园？”
“嗯。”
“正好，我也往那边去，顺路。”余知时拿起花束，“走吧？”
萧随予捏紧手里的向日葵，花盘沉甸甸的。风又吹过门口，风铃再响，像是在催着什么。他沉默片刻，跟上了余知时的脚步。
3.
“每年都这个时间来？”余知时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不高，混在风声里倒不显得突兀。
萧随予侧头看了他一眼，对方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干净利落。
“嗯。”他应了声，没多说。
余知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花束包装纸，“我也是。”
骗人的。昨天半夜从飞机上下来，就赶紧预定了向日葵。睡了也就不到五个小时就被他妈叫醒了，让他赶紧去取花给袁颜送去墓园。
这话让萧随予顿了顿。他瞥向余知时手里的五支向日葵，花盘朝着同一个方向，像是被精心调整过。“你也给……家人？”
能有这么巧？
“不算是吧。”
不是？
萧随予没再问。走到墓园入口的岔路时，他停下脚步，指了指左边的小径：“我走这里。”
余知时“嗯”了一声，跟着他走，又说：“向日葵成熟后固定朝东，不是因为厌烦阳光。”
他愣在原地，回头看过去。余知时站在风里，黑T恤被吹得贴在身上，“是因为花盘太重，转不动了。但它根里的劲儿，还是朝着光的。”
原来不是厌烦啊。
不对……
这个少年……仿佛能听懂我的心声。
4.
余知时一路跟着萧随予到袁颜的坟前。
萧随予转头看他：“跟着我干什么？”
余知时把向日葵放上。
他也把那束向日葵放上，“这是我妈。”
“我知道。”
萧随予皱眉。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墓碑上刻着的名字。
“没能来得及见阿姨最后一面。”
5.
萧随予带着疑惑和他走出墓园，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松树林间的小路上。
终于，萧随予忍不住问：“你认识我妈？”
“嗯。”他应声。
他没多说，他也不问。
松树林沙沙的响，一滴雨珠落在萧随予的头上，他摸了摸头发。
“下雨了？”
余知时抬手挡了挡，灰云正一片叠着一片往低了压，连光线都变得若有若无。
“天已经很沉了。”
两人加快脚步。雨丝渐渐密起来，不再是零星的几点，萧随予看见余知时的白衬衫袖口被打湿了一小片，贴在手腕上，勾勒出细瘦的骨节。
“你家离这里近吗？”萧随予问。
“你呢？”他反问。
他们跑，雨也急。
“哗。”一声，雨几乎是在一瞬间落下。千万点雨珠同时砸在层层叠叠的松针上，瞬间汇成一片密集的“噼啪”声。
“就在前面。”他指了指。
还在那里……
小路上已经被冲刷的干净，两个少年在雨中奔跑。
“你先回去，不用管我，我家离这里很近。”余知时说。
“嗯。”
萧随予走后，他一个人跑到几百米外的小亭子里避雨，等雨停歇不少才往家走。
其实他家离这里一点也不近。本来离萧随予家很近的，回来之后就直接搬进新房子了。
骗他只是因为不让他担心罢了。
手机发出“叮咚”一声，是他妈发来的消息。
【妈：下雨了唉，你到哪了？】
“叮咚——”
【妈：送完花了吧？赶紧回来啊，别冻感冒了。】
【妈：学校的事就先定了，不满意以后再说吧。】
看着雨一点一点停歇，他才走上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向日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