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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浪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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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离就这样在屋外守夜,他都有些怀念上界了,要不是他手头里没钱,不然他早溜走逛夜市了。无聊得紧,可他人生地不熟,出去了也怕迷路。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江意来到了身旁,还递给他一代刚炒好的板栗,朱离眼睛“唰”地亮了,盯着江意手里油亮亮的纸包,喉结不自觉滚了滚,也顾不上客气,接过来就捏起一颗剥壳:“江兄可算来了!再待下去我骨头都要僵了。”
温热的板栗仁入口,甜香裹着暖意散开,他舒服地喟叹一声,才想起抱怨:“这地方的烟火好啊,我以前下界西街那家糖炒栗子才叫绝,壳薄肉糯,还裹着层桂花蜜……”说着又塞了颗进嘴,含糊道,“要不是囊中羞涩,我早溜回去解馋了,哪用在这儿吹冷风。”
江意靠在廊柱上,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眼底漾开浅笑:“你若想吃,等此间事了,我寻些上好的栗子,按你说的法子做来。”他顿了顿,又问,“瞧你模样,似是对这凡界不熟?”
朱离点头如捣蒜,剥栗子的手没停:“可不是!以前误闯了条小巷,绕了半个时辰才找回来,这凡界的路比上界的迷阵还绕。”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说真的,江兄,你说里面那两位……要黏到什么时候?我腿都站酸了。”
“你不会坐着吗?”江意道,“哪俩位?”
朱离闻言一拍大腿,赶紧挪了张石阶坐下,把板栗纸包搁在膝头,凑近江意压低声音:“还能有谁?自然是主上和‘渊’啊!”
他剥着栗子的手顿了顿,想起进屋前那声纵容的抱怨,忍不住啧了两声:“方才我出来时,主上抱着‘自己’脸都红透了,还特意让我守着不许人靠近,这架势,指不定要黏到天快亮呢。”
说着他把剥好的栗子递了颗给江意,又叹道:“说起来也怪,主上平时对着人虽也温和,可哪有这般……扭捏又纵容的模样?难不成对着自己的脸,反倒放不开了?”
江意压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于是转移话题:“你还是吃你的吧。”
朱离愣了愣,见江意没追问的意思,也不纠结,抓过栗子纸包又啃了起来,含糊道:“也是,这些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我懂啊。”
“?”朱离底头,被萧陵叶吓了一跳,“哎呀我去!”
萧陵叶板着脸去看朱离:“怎么了?”
房里,萧璟诚发现暮渊黎醒来,他控制不了对方的身体了。他和朱离的对话暮渊黎也都听到了,从前在上界这红毛鸡就老爱嚼“渊”的舌根,那时的“渊”只在北陵上神识海里,所以想打对方也打不了,而今时不同往日,暮渊黎觉得他有必要报复一下朱离。
他推开房门就看到了在走廊的三人,朱离殊不知自己大难临头:“主上……哎呦我操!”
一把剑向他飞去,暮渊黎冷脸:“我是‘渊’,临归来了也不好使。”
“你怎么醒了!”朱离心想完了,他想自己起以前在上界仗着渊打不了他而说过的那些话心虚得不行,不过他想了想又觉得暮渊黎打不过他又狂了起来,“反正你又打不过我,有本事来。”
“是吗?”暮渊黎召回诛邪剑,二话不说便要往腰间掏枪,萧陵叶连忙拉住他的手拦住他,“父亲!这里是烨崇王府,小心误伤别人!”
“父亲?”朱离仔细端祥萧陵叶,他发现这小孩简直就是萧璟诚和暮渊黎的结合。他问萧陵叶,“你母亲是何人?”
萧陵叶觉得这红毛鸡有点冒昧:“我是天上掉下来的,灵力的结合,满意不?”
朱离被这话噎得差点把嘴里的栗子壳喷出来,爪子挠了挠通红的头发,一脸匪夷所思:“天上掉下来的?你当我是傻子啊!哪怕你说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都可信一些!”
暮渊黎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被萧陵叶按住的手微微发力:“朱离,再对他说一句废话,我不介意在王府拆了你这身羽毛。”
萧陵叶连忙拍了拍暮渊黎的手背,转头看向朱离时语气带了点促狭:“信不信随你,反正我就是没有‘母亲’,我有两个爹!而且我也不用像你这样,天天跟在别人身后嚼舌根。”
这话精准戳中朱离的痛处,他梗着脖子想反驳,却瞥见暮渊黎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枪——那枪泛着冷光,一看就不是凡品。他瞬间怂了,往后缩了缩,嘴里嘟囔着:“不说就不说,凶什么……”
江意站在一旁看得好笑,伸手把朱离手里快捏碎的栗子纸包抽走,塞给他一颗剥好的栗子:“吃你的吧,再瞎琢磨,待会儿剑真架到脖子上,没人救你。”
朱离嚼着栗子,偷偷瞄了眼暮渊黎阴沉的脸色,终于彻底闭了嘴,只是眼神还忍不住往萧陵叶身上瞟——这孩子眉眼间的冷意像极了暮渊黎,偏偏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又和萧璟诚有几分相似,倒真是个奇怪的结合体。
“渊”这小东西也还真是深情,投胎都投了个深情的物种——鲛人。
这断时间,萧璟诚就和暮渊黎共用一个身体了,萧璟诚自己的身体灵力消耗太大,他打算等身体养好了再回去。与暮渊黎共用一个身体的时候俩人识海是连着的,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暮渊黎显得有些不太适应,他不知道是该叫北陵上神“赋临允”的名字还是叫现在的“临归”,他之前还说要找萧璟诚秋后算账,这会就泄气了。
“临允?”暮渊黎唤道。
“暮渊黎,”萧璟诚道,“你真的是……”
暮渊黎一惊,萧璟诚以前在上界是喊他“小渊”,下界后都是叫他“远安兄”的,从未连名带姓地叫过他的大名,听他这语气分明是生气了。暮渊黎喉结滚了滚,原本到了嘴边的辩解突然卡了壳,识海里还残留着萧璟诚方才冷硬的语气,像根细刺扎得他不自在。他垂着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诛邪剑的剑穗,声音低了半截:“我知道,之前说要找你算账是我不对……”
识海里的萧璟诚没立刻接话,只有淡淡的灵力波动传来,像是在平复情绪。过了片刻,他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少了几分冷意,多了些复杂:“我不是气你要算账,是气你……明明恢复了记忆,却还在纠结该叫我什么。”
暮渊黎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怔愣。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对着“临归”的名号反复犹豫时,识海里的萧璟诚全看在了眼里——从前在上界,北陵上神永远是笑着叫他“小渊”的,哪怕他闹脾气耍性子,对方也从未真正动过气。
“我……”暮渊黎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前世还是赋临允的心魔时,对方是那个当哥的,那时对方喊的是“小渊”。如今两人身份变了,记忆回来了,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份跨越轮回的情谊。
萧璟诚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识海里的灵力轻轻裹住他的神识,语气软了下来:“你想叫什么便叫什么,‘临允’也好,‘临归’也罢,甚至是‘萧璟诚’……只要是你叫的,我都应。”
暮渊黎的耳尖悄悄泛红,他攥紧剑穗,闷声道:“那我还是叫你‘临归’吧……难得给你当一次哥,表字还是我取的,从前都这么叫,习惯了。”
“好。”萧璟诚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那你也别再泄气了,你要找的‘萧璟诚’,不就在你识海里陪着你么?等我身体养好了,咱们再一起算清楚从前的事——这次,我不躲。”
暮渊黎心里的郁结瞬间散了大半,他抬眼望向窗外,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手背上暖融融的。他轻轻“嗯”了一声,识海里的灵力波动也跟着轻快起来,像是两个跨越了轮回的灵魂,终于在这一刻,重新找到了相处的节奏。
识海里,暮渊黎抱住萧璟诚,他还是改不掉跟对方撒娇的习惯,几千年前的他还只是一只心魔,是因对方而生的。识海里的光影柔软得像化了的云絮,萧璟诚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微怔,明明是在识海里,可这触感很真实,指尖触到暮渊黎后背时,还能感受到对方细微的颤抖——那不是害怕,是卸下所有防备后的依赖,和几千年前一模一样。
“还跟从前一样,总爱突然扑过来。”萧璟诚无奈地笑了笑,抬手轻轻顺着他的发,指尖划过的地方,识海的灵力泛起细碎的光纹,“那时候你才巴掌大,裹着团黑雾,一受委屈就往我神识里钻,怎么哄都不出来。”
暮渊黎把脸埋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撒娇的鼻音:“谁让你那时候总用入定把我隔在一边,自己去处理上界的事。我除了躲你神识里,还能去哪?”
“是我不好。”萧璟诚的指尖顿了顿,语气里藏着歉疚,“那时候总想着,等把上界的纷争平了,就带你看遍北陵的雪。可到最后……”
话没说完,就被暮渊黎抬手捂住了嘴。“不许说后面的。”他抬头时,眼底还蒙着层薄光,却强撑着摆出凶巴巴的样子,“现在不一样了,你在,我也在,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看雪。”
萧璟诚看着他这副嘴硬心软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反手把人抱得更紧:“好,都听你的。以后不丢下你,也不提前说那些丧气话。”
暮渊黎往他怀里又缩了缩,识海的风卷起两人衣摆,缠成温柔的弧度。他其实没说,几千年前躲在对方神识里时,就偷偷记住了北陵雪落的声音;而现在,只要能这样被萧璟诚抱着,哪怕只是在识海里待着,也比任何风景都让他安心。
不过他好像永远不会满足,这世上有太多不如人意的事,他希望这次能相伴彼此至永远,哪怕对方不知道他的心意,只要能陪伴在一起。
皇宫里,李燃等人也护送李琭回来了。李昊这个皇帝失明后政务事便由楚丞相来代理,宫里仍是有些乱。
国师说李昊时日不多了,最多只能活到明年,李琭今年才十一岁,他母亲死了,而他父亲也要死了。
柳诗涵曾说——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卷进朝廷纷争,因为她不想让李琭因此而痛苦地活一辈子,她不希望李琭活在算计里。
各方蠢蠢欲动,只要李昊一死,必然会引起一番更大的动乱。李昊也没有传位给李琭的意思,众臣该确定储君为谁了。
“相父认为,谁适合坐那个位置?”李燃问楚承许。
楚承许轻笑:“你皇叔他……不是早就定下人选了么?”
李燃指尖猛地攥紧了腰间佩剑的穗子,青白玉佩撞在剑鞘上,发出一声轻响,却在满殿沉寂里格外清晰。他抬眼看向楚承许,眼底翻着难以置信的惊色:“皇叔竟属意靖南侯?可侯爷他……这些年鲜少涉政,且始终驻守陵阳,怎会突然被推到这位置上?”
楚承许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温热的水汽在他眼底晕开一层薄雾,笑意里藏着几分深不可测:“鲜少涉政,不代表不懂政。陵阳被他守得固若金汤,连夷南都要退避三分,这份手腕与心性,本就比宫里那些只懂争权夺利的宗亲强得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飘进来的几片落叶,语气沉了些,“况且,陛下心里清楚,唯有靖南侯能镇住各方势力——那些觊觎皇位的宗室、手握兵权的将军,哪个敢在萧璟诚面前放肆?”
李燃沉默下来,脑海里闪过萧璟诚的模样:一身玄甲立于南境城头,眉眼冷冽如霜,却会在看见李琭时,眼底难得漫开几分柔和。他想起前几日护送李琭回宫时,萧璟诚曾派人私下找过他,只说了一句“护好殿下,莫让他卷进不该卷的事里”。那时他还不懂为什么这位靖南侯如此关心李琭,如今才惊觉,这位靖南侯或许早已知晓陛下的心思。
“可阿鹿怎么办?”李燃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无力,“柳姨临终前反复叮嘱,要让阿鹿远离纷争,若侯爷继位,阿鹿作为先帝之子,处境岂不是更难?”
楚承许抬眸,看向殿内供着的先帝画像,语气缓了些:“陛下没传位给阿鹿,恰恰是在护他。你以为那些人蠢吗?若让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登基,只会被当成傀儡,到时候阿鹿的命,恐怕比现在更难保。”他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靖南侯虽非皇室直系,却心性最是端正。他若继位,定会护阿鹿周全——这一点,陛下信,我也信。”
李燃望着楚承许笃定的眼神,心里的慌乱渐渐压了下去。他想起萧璟诚曾对李琭说过“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便去陵阳找我”,那语气里的郑重,不似作伪。只是一想到宫里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他还是忍不住皱眉:“可那些宗亲不会甘心,尤其是三王叔,这些日子私下联络了不少官员,恐怕……”
“放心。”楚承许打断他,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陛下既然敢定靖南侯为储,自然留了后手。三王叔那些小动作,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等陛下殡天那日,靖南侯自会被召进宫来来,到时候,谁也翻不了天。”
殿外的风忽然大了些,吹得窗棂吱呀作响。李燃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忽然有了底——或许,柳姨的心愿,真的能实现。只要萧璟诚继位,阿鹿或许真的能避开纷争,安稳地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