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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噬变 ...

  •   淮泰5724年秋,陵阳城外官道尘土飞扬。商贩陈阿四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赶着满载丝绸的马车往城里去。日头西斜,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猩红,似是不祥之兆。
      行至一片老槐树林时,一阵阴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陈阿四心里莫名发毛,加紧了赶车的速度。忽的,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寂静,惊得马匹前蹄高高扬起,马车剧烈颠簸起来。
      陈阿四死死攥住缰绳,好不容易让马平静下来。他喘着粗气,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林中跌跌撞撞跑出来,脸上满是惊恐之色。还没等陈阿四开口询问,一只漆黑如墨的巨型蝙蝠突然从树梢俯冲而下,尖牙寒光一闪,狠狠咬在了书生的脖颈处。
      书生惨叫一声,拼命挥舞手臂驱赶蝙蝠。那蝙蝠却似有灵性一般,死死咬住不放,翅膀疯狂扑扇,溅起阵阵血花。陈阿四瞪大了眼睛,吓得魂飞魄散,抓起车上的鞭子就朝蝙蝠抽去。
      鞭子重重抽在蝙蝠身上,那怪物才松开嘴,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吼声,振翅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中。书生瘫倒在地,脖颈处伤口汩汩冒着黑血,眼神开始变得涣散迷离。
      “公子!公子!”陈阿四壮着胆子上前查看。
      书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救我……救我……我不想死……”话音未落,双眼一翻,没了气息。
      陈阿四吓得想要挣脱,却发现书生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箍住自己。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书生的尸体突然抽搐起来,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本清秀的面容扭曲变形,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牙齿也变得尖锐细长,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散发着阴森的绿光。
      陈阿四惊恐地想要呼救,却被突然扑上来的书生一口咬住肩膀。钻心的疼痛袭来,陈阿四只觉天旋地转,意识渐渐模糊。等他再次醒来时,眼中已没了人类的清明,与那书生一般,成了行尸走肉,朝着陵阳城的方向缓缓走去……
      此时的陵阳城,灯火辉煌,一片繁华热闹景象。谁也没有料到,一场恐怖的灾难,正悄然逼近这座盛世都城。城墙上的守卫打着哈欠,望着远处的黑暗,丝毫没有察觉,一场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危机,已如汹涌的潮水,不可阻挡地席卷而来。

      ……

      “三殿下何来雅兴到臣这儿来了?”萧愿一边说着,一边给燕云琢沏了一杯茶水。
      燕云琢笑道:“国师这话说的,本皇子来你这儿的次数可不算少吧?”接着说道,“深夜未眠,可是在担忧陵阳之事?”
      萧愿垂眸,将桌上的蛊虫收起,问道:“殿下是如何知晓的?”
      “我派影卫去了陵阳,他回来告诉我——‘陵阳撑过了入侵,却又陷入了一场炼狱’。想必陵阳如今的状况,你也清楚了吧?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惨象……”
      萧愿沉默片刻,握紧拳头:“吾弟尚幼,陵阳的事果然还是让人放心不下,臣该回家一趟了。”
      “?”燕云琢疑惑,“你有弟弟?”
      何止有弟弟,还有妹妹呢。

      ……

      不久,千程国陵阳出怪物的消息便传开了,甚至传到了他国子民耳中,周遭的居民人心惶惶,全都逃走避难了。
      当天夜里逸尘在墙头乱蹿时遇到了个诡异的东西——一个被绳子捆住全身的“人”,在他走近一看时却被吓了一跳,那分明是一具会动的尸体,它浑身皮肤松垮散发着腐臭味,脸上已经有一半的皮肤被撕烂了。
      逸尘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第一个念头便是去找沈竫。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东西绝不简单。
      可他刚跳到墙头,就被守夜的侍卫误认为是刺客,一箭射来。好在他反应敏捷,躲了过去,并未受伤。
      “住手!”沈竫认出了墙头上的逸尘,立刻喝令守卫放下武器。那两名侍卫认得沈竫,当即住手。
      “公子。”逸尘朝沈竫唤道。
      沈竫朝他招招手道:“鬼鬼祟祟作甚?当心真撞见了鬼,下来。”
      这么一说,逸尘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真是撞鬼了,他望了望远处地上的那只鬼东西,沈竫也沿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了远处的那只鬼东西,这回他也知道腐臭味从哪来的了。
      不等沈竫发难,那两名守卫便先一步跪地认罪:“是小的们疏忽了,明日便去领罚。”
      “倒是挺自觉,”沈竫说道,“你二人去找几个人手,将那东西抬去太医院,小心些,那东西不太对劲。”
      逸尘跳落地面:“公子?”
      沈竫将他牵走:“宫内不安全,以后别乱跑,免得被宫里头的守卫当成刺客误伤。”
      “嗯……”逸尘点点头,“知道了。”
      “公子,其实我以为你死了……”逸尘看着沈竫的背影又问道,“为何换了名要姓‘沈’?是因为我吗?”
      沈竫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沉默似是心虚,又似是在无声地诉说着真相。逸尘也闭嘴了,在这里,只有他们二人知晓对方的真实身份与过往,那时的沈竫不叫沈竫,逸尘也不叫逸尘,明明人还是那俩个人,可又似乎什么都不同了。
      “墨颜,你以后别称我为‘公子’了,我已经不是你口中的‘公子’,你现在应当称我为‘公公’才对。”沈竫说得坦荡,甚至是笑着说的,可逸尘从他的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真心的快乐,他感觉沈诤的这张笑脸下快哭了。
      “云霄,你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逸尘见沈诤再次沉默再也压不住心底的愤怒,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肩头,“秦云霄!你连我都要隐瞒吗?你到底在怕些什么!?你不是说我们是兄弟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可这话问出口他便后悔了,他分明是在揭沈竫的伤疤啊。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过分了,逸尘立马抱住沈竫,将脸埋在对方的肩头道歉:“公子,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沈诤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愣,他并没有生气,他没必要生气的。但逸尘就这样道歉了,他也得作出些回应,他说:“沈墨颜,我没往心里去。”
      逸尘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心想:“我家公子是软柿子么?”
      “那我们还是兄弟吗?”他问。
      沈竫点了点头:“墨颜,我们当然是兄弟,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我不会抛弃你,你也别抛弃我好吗?我只有你了……”
      “我当然不会抛弃你了,云霄,”逸尘搭上沈竫的肩,“我当初得知救我之人是你时激动还来不及呢!”
      “墨颜,我信你。”沈竫愉悦了。

      ……

      事关陵阳,唐君澈自然是会告诉萧璟诚的。萧璟诚这才回想起来他似乎许久未去过黑羽楼了,还有他是烨崇王与前靖南侯留下的遗孤一事也早在楼里传得人尽皆知,他早就没必要用那易容术伪装了。
      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同僚们并未因此事而对他产生别的看法,大伙在楼里仍将他看为“临寒诚”。只有楼主唐君澈不同,他改唤萧璟诚为“小侯爷”了。
      “楼主找我有事?”萧璟诚将怀中的狸花猫放下。
      “小侯爷也知晓陵阳的事了吧?”再次见到萧璟诚,唐君澈还是震惊了,他一点不敢相信这是十二岁的孩子,说是十六岁他都信,这孩子身上真没有一点稚气。
      萧璟诚颔首。
      唐君澈不喜卖关子,他开门见山地将那日收到的信递给萧璟诚:“这是前些日子,一个不知姓名的人送来的。”
      “劳烦了……”萧璟诚打开信扫了几眼,这字迹越看越眼熟,他在脑海中回想谁的字迹与其相似。
      突然他瞳孔一缩,这字迹与记忆中溯酖酒的字迹简直如出一辙!但落款是个“淼”字。萧璟诚莫名地有种失落感。
      “小侯爷有想出什么对策吗?”唐君澈见他神色失落,又问道,“可需要我给你找些人手帮忙?”
      “对策倒是想得有,可却太天方夜谭了,要么放火烧山,要么派机甲战队前去,将怪物一只一只杀掉,”萧璟诚摇了摇头道,“可这都很难办到。”
      百姓们最害怕的事物有很多:战争、天灾、饥荒、瘟疫……每一样中最遭罪的也是百姓,人命是脆弱的,但同时又是坚强的,原本很矛盾的两样东西放在这上面似乎不显矛盾了。
      “小侯爷,你信神佛吗?”唐君澈问。
      萧璟诚莞尔:“未经真苦难与绝望,不敢信神明与佛祖。”
      “我是双手沾满鲜血与罪恶之人,又何来的颜面与胆子恳求庇佑?我怎配呢……”
      神佛不庇佑罪孽深重之人……
      “小侯爷,你应该懂的,若一个人真经历了苦难与绝望,那这个人大概率会更不信神佛,他会觉得他是被神佛抛弃了。”唐君澈说道,“是一种信念的崩塌。”
      那陵阳或许就是一个被神佛抛弃的地方吧?
      但萧璟诚虽不是神佛也不能弃它于不顾,那可是他的家人曾用性命守护的地方,他的家人长眠于此。萧璟诚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在某日里一去不复返,他也不知道如果他不在后该由谁来守护陵阳。
      人们将萧璟诚想得太神,陵阳的百姓认为他顶天立地。萧璟诚肩上的担子很重,压得他坚难喘气,人们似乎忘了他也还是个孩子,或许就连萧璟诚自己也忘了。可担子也是他自己要挑的,他必须受着。
      “楼主,你说皇帝这个位置到底是用来干嘛的呢?”萧璟诚说,“它跟我印象里的似乎不一样。”
      唐君澈反问:“那小侯爷觉得‘皇帝’应该是什么样的?”
      萧璟诚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在我看来,皇帝应当是百姓的守护者,是能在天灾人祸面前,为天下苍生遮风挡雨之人。可如今陵阳乱象丛生,我却看不到那所谓天子的作为,实在令人失望。”
      他望着屋外的蓝天:“陵阳什么时候才能有像京城一样好的天气呢?”

      太医院内烛火摇曳,仵作擦着额头的冷汗第三次掀开裹尸布。白日里僵死如木雕的腐尸,此刻竟又发出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青灰色的指尖正一点点抠出渗血的凹槽。门外传来脚步声时,那具尸体突然停止动作,重新瘫成毫无生气的模样。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会把这玩意儿和陵阳的那些怪物联想到一起。
      沈竫掀开布帘踏入验尸房,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朱砂符箓和碎裂的铜镜。“看来你们还没找到头绪。”他弯腰捡起半截沾着黑血的银针,针尖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沈公公,这东西简直邪门!”为首的太医令声音发颤,“白日里分明就是具死透的尸体,连心脏都没了跳动,可一到夜里......”话音未落,停尸台上突然传来刺耳的骨骼摩擦声,腐尸竟以违背常理的角度扭曲起身,喉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逸尘迅速抽出腰间软剑挡在沈竫身前,剑锋却在触及腐尸的瞬间结满白霜。沈竫瞳孔骤缩——这尸毒与陵阳传来的密报描述如出一辙。他猛地扯下腰间玉佩,玉面刻着的玄鸟图腾在黑暗中泛起微光,腐尸发出一声哀鸣,重新瘫倒在台面上。

      这边的李昊正带着柳诗涵和李琭在书房里头批阅折子呢,一个看上去就不正常的侍卫一晃一晃地走到门口,他身上有一股很浓的腐臭味。李昊仍埋头批阅折子,殊不知危险朝他逼近。
      柳诗涵查觉到了那人不对,连忙将李琭拉至身后,一手握上腰间的刀柄,她问那名侍卫:“有事?”
      那侍卫不答,突然发出一声嘶吼直直朝李昊扑去,李昊还未反应过来时柳诗涵便已经眼疾手快地冲到他跟前一个飞踢将侍卫踹飞至院内,柳诗涵也紧跟着冲了出去。
      “母后!”
      柳诗涵拔出腰间的刀:“劳烦陛下将阿鹿的眼睛蒙住。”
      李昊闻言迅速将李琭的眼睛牢牢蒙住。院中,柳诗涵手中长刀寒光闪烁,与那腐臭侍卫缠斗在一起。侍卫的动作僵硬却力道奇大,每一次挥爪都带着腥风,柳诗涵的刀刃劈在其身上明明造成伤害,而对方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东西没有痛觉!”柳诗涵旋身避开致命一击,刀尖挑开侍卫肩头腐烂的皮肉,却见伤口处涌出黑色黏液。腐臭侍卫趁机抓住她的手腕,柳诗涵顿感一股寒意顺着血脉蔓延,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青灰色纹路。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破窗而入,玄铁打造的锁链如灵蛇般缠住侍卫脖颈。颂元茗翻身落地,锁链骤然收紧,腐臭侍卫脖颈处的皮肤被勒得片片剥落,露出森森白骨。
      “楼月,散粉!”她大喊一声,楼月早已掏出怀中的药粉包,扬手撒向侍卫周身。药粉触及腐肉的瞬间,腾起阵阵白烟,侍卫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挣扎着撞碎院墙逃入夜色。
      柳诗涵瘫坐在地,腕间的青灰纹路还在缓慢游走。楼月迅速掏出银针,扎入她几处大穴,又从怀中取出瓷瓶倒出药丸:“吞下,这是暂时压制尸毒的解药。”她眉头紧皱,盯着柳诗涵的伤口喃喃道,“尸毒已入经络,得吸出来或逼出来......”
      “王爷可知这怪物来历?”李昊抱起瑟瑟发抖的李琭,声音中带着怒意,“皇宫守卫森严,竟让这等邪祟之物潜入!”
      颂元茗用剑挑起地上的一块腐肉,仔细端详:“与陵阳出现的怪物大差不差,应当是被某种邪术操控的行尸。陛下,这鬼东西在京城恐怕不只一只。”她转头看向楼月,“去通知小侯爷,就说太医院的腐尸与皇宫行刺一事,或许与黑羽楼收到的密信有关。”

      夜色渐深,皇宫内气氛凝重。萧璟诚匆匆赶来时,正见楼月在查验柳诗涵腕间的尸毒。“这尸毒炼制手法极为阴毒,”萧璟诚翻开手中密信,“信中提到的‘淼’字,或许指的是擅长蛊毒之术的苗疆巫族。我曾听闻,巫族有禁术可操控尸体,需以活人鲜血喂养七七四十九日......”
      “也就是说,皇宫内可能还有更多行尸?”李昊脸色阴沉,“传朕旨意,加强皇宫戒备,所有侍卫每隔两个时辰查验一次!”
      “陛下,光靠防备治标不治本。”楼月将染毒的银针在火上炙烤,“我们需找到幕后操控之人,斩断其与行尸的联系。萧璟诚,黑羽楼可查到与苗疆巫族有关的线索?”
      萧璟诚摇头:“尚未有眉目,但既然陵阳与京城接连出事,说明幕后黑手早已布局。我怀疑,陵阳的沦陷绝非偶然,而是一场针对千程国的阴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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