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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眼泪珍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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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椿几乎是闯进宿舍门的,他没有一句话,走进玄关坐下,鞋带都没有拆开就垫着书包整个人躺了下去。
“谁啊?是敬椿哥吗?”宜恩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接着是一阵短促的脚步声,他很快到了自己面前。
敬椿睁开眼睛,他猜自己现在的脸色大概很不好,因为任宜恩已经怔在原地,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几秒钟之后,他才着急忙慌的去敲水木和以珍的房门:“哥!快点,快点,出大事情了!”
“怎么了?”水木拉开房门,一眼就看到那样躺着的敬椿,他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头发都还没有绑好,“敬椿,哪里不舒服吗?”
“以珍呢?”敬椿声音轻飘飘飘的,像浮在空气里的云彩,“还没回来吗?”
“回来过了,他妈妈来附近办事,两个人一起去吃饭了,”水木仔细检查了他的四肢,确定没有明显的受伤痕迹,从身后的沙发上抽了一只抱枕过来垫在敬椿脑后,“在荣还没有回来,社长说是刚刚结束,已经在路上了。”
“是时镇哥去接他的啊。”敬椿半睁着眼睛,心脏不安分的乱跳。
他知道自己应该站起来,换身衣服,吃点东西之后好好睡觉,但身体却像是陷进沼泽里一样,没有一丝力气。
宜恩举着客厅茶几上的茶盘过来,跪坐在敬椿右边替他挡光。
水木温柔的不像话,轻轻帮他拨开刘海,露出额头试了试温度,又重新复原:“今天太累了吧,要点红豆刨冰来吃吗?”
敬椿没有立马回应,像在对水木的话做出反应,两个意识清醒的人都关切的注视着他,没有一句催促。
大概是邻居的电铃声响过,敬椿动了动:“我想躺到沙发上。”
《Bad Blood》歌如其名,选了这首歌的基本上都是各个队伍里男性荷尔蒙浓烈,手长个高的成员。
即便如此,郑在荣站在里面也格外显眼。
任时镇站在练习室外等候的一排经纪人和助理中格外自豪,像是在看着兴趣班里最有出息的自家孩子,跃跃欲试的和其他人搭话炫耀:“我们在荣进公司的时候才十四岁,那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呢,谁能想到他能长到现在这么高啊。”
左边的助理别过头去,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但任时镇锲而不舍转向右边:“身高有一米八五呢,主要是头小脸小的,反而显得太有压迫感了,对吧?”
右边的经纪人一把叩上墨镜,拿出用下巴看人的架势:“怎么,打算把艺人合同转让给我们吗?”
“不啊,只是为了炫耀而已。”任时镇最懂怎么气人,笑嘻嘻的,余光里看到在荣出来,立马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包,“没落什么东西吧?”
在荣摇头,他几乎能猜到任时镇刚刚站在这里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两人一行离开,看得其他人牙痒痒——偏偏这个任时镇,这么好命。
金明河的电话打过来时,离宿舍还有最后一个红绿灯,任时镇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郑在荣,最终开了公放。
五分钟后,他就开始后悔那个决定。
“敬椿……”车子打着双闪停在宿舍楼下,任时镇话说一半,猛地吐出口气,松开方向盘,用力在脑袋上抓了几把,“这些事情得看他的意愿。”
“如果他想要从那些人那里得到些什么呢?”郑在荣倒是预料之外的平静。
任时镇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侧身时牵扯过安全带:“什么?”
“道歉、赔偿,如果敬椿想要这些的话,公司是可以支持他的吗?”
“在荣,我说了,这得看敬椿的意愿,”任时镇熄了火,“和你告诉他喜欢他这种话之后一样,选择权和决定权最后还是都在他手里。”
郑在荣没有因为任时镇的话堂皇:“您知道。”
“敬椿那个笨蛋藏不住一点心思,见了我和看到教导主任一样,”想到敬椿偷偷观察他的眼神,任时镇荒唐的有些想笑,“再说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样,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没回应你吧?”
这话里幸灾乐祸的意味太浓,就算是任宜恩来也能听出来。
“您如果对他的感情完全放心的话,那时候就不用劝我别告诉他了。”但郑在荣何许人也,他不需要任何人肯定回应,他对自己的情感洞悉的最为清楚。
插科打诨两句过去,问题仍旧横亘在眼前。
任时镇从一边的收纳盒里翻出盒口香糖放进嘴里,一顿暴嚼:“这段时间我会让东宇跟着敬椿,CPG那边的事,只要敬椿需要的话,我会找最好的律师给他。”
这是今晚郑在荣听到的话里唯一满意的一句。
车窗被人轻轻敲了两下,郑在荣闻声看去,站在车外的是大包小裹的方以珍。
“和伯母吃完饭了?”任时镇按了操作键,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以珍的脸,他跟着孩子们喊,倒也没人觉得奇怪。
“嗯。”大概是刚和妈妈见过面,以珍脸上还带着笑,提了提手里的一只纸袋,“我妈做了饼干,您要吃点吗?”
“不了,我还得再回公司一趟,就不上去了。”任时镇随便找了个借口,后排的在荣已经提起自己的包,伸手开门,“在荣啊……”
欲言又止,以珍看着看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立马带着袋子们后退了几步:“那个……在荣哥,我到前面等你。”
看以珍螃蟹一样退远了些,任时镇才继续开口:“敬椿那边,你替我和他聊聊吧。”
他这话听起来不过是责任让渡,但放在郑在荣耳朵里却带着点弦外之音,毕竟过去的这段时间,任时镇在他面前提起敬椿,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他们保持距离。
他直勾勾地盯着任时镇,直到对方慌乱的去拧车钥匙。
“我知道了。”郑在荣有自己的骄傲,砰一声关上车门,补了一句,“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
以珍还站在楼梯口,在荣走过,顺手接过他手里一半的袋子:“还买了刨冰?”
“嗯,宜恩来消息拜托我帮忙带的。”
“他不能点外送吗?”
“说是这家不能外送,但超级好吃,我刚好在附近。”
……
宿舍里静悄悄的,郑在荣进门就看到自己房门前佛祖一样端坐的两人。
“那个……红豆刨冰……”以珍不明所以。
“敬椿在房间吧。”郑在荣完全不意外,他挂好自己的包,换好鞋子,手里替以珍拿上来的东西放在餐桌上,去洗手间用香皂洗了手,最后才走到门前。
“嗯,”水木回答的声音很轻,“刚刚说要躺在沙发上,大概五分钟吧,说要回卧室,进去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郑在荣没有一丝堂皇,轻轻拍了拍水木和宜恩的肩膀:“没事,先回房间吧,我进去看看他。”
水木有些忧心,但视线落到惶恐的宜恩和不明所以的以珍脸上还是撑出了一个笑,他现在是除了在荣之外年龄最大的啊。
“那我们先进去,有需要的话发消息吧。”
在荣看着三人回了水木和以珍的房间,握住门把时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门。
和水木说的一样,敬椿躺在床上,像是浮在阴云密布的海面上,走近才发现他没在睡觉,只是睁着眼睛,空洞的。
他能听到郑在荣刚刚在门外说的话,也能听到他推门进来,余光里甚至能看到对方正在一步步走到自己的床边。
金医生动作真快,我回来还不超过半个小时吧,代表和在荣哥就都知道了,敬椿想。
郑在荣停在他床边,站在那儿,身上带着香皂的香气,很清爽。
敬椿想,他突然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被看到,于是他眨了眨眼睛,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侧身过去。
脸紧紧埋在枕头里,除了鬓角前的那块皮肤,极尽所能的将自己全都藏了起来。
郑在荣半天没有动作,似乎过去了半个世纪,他在床边的地板上坐了下来:“敬椿,很痛吗?”
敬椿没有回应,或者说他提不起一丝力气在脑海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回应。
长久的沉默后,郑在荣的热度传过来,他的呼吸不安的起伏着,在敬椿身后,隐隐约约,像是在流泪。
郑在荣?流泪?
敬椿觉得自己真的精神不正常,这样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词也能放到一起。
但下一秒,郑在荣的声音像是吸满了水的棉被,沉重的压在他干瘪已久的心脏上:“真的痛到让你坚持不下去了吗?”
他翻过身——郑在荣确实在哭,泪水蓄在他的眼眶里,残留在脸颊上,还有……
敬椿抬起手,按住那颗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泪珠,放到嘴边:“苦的,又苦又咸。”
他在郑在荣的注视下笑了笑:“我居然能看到郑在荣掉眼泪。为什么?我都还没有哭呢。”
郑在荣于是又哭了,他像是被抖落的,挂满露水的树,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别哭了。”敬椿扯着他的衣摆,往床的边缘挪了挪,“哥,你抱抱我吧,我很冷,所以允许你抱抱我。”
房间里的空调打在二十六度,不冷不热。
但郑在荣抬手,轻轻把敬椿纳在怀里,这是他们重逢以来靠的最近的一次,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那些又苦又咸的,只为了李敬椿这个人的眼泪,全都落在他的后颈,每一颗都热乎乎的在皮肤上烙下一颗印记。
拉住他,央求他。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