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穿成丫鬟后》叶杞容

64、第六十四章

　　夜幕山庄。

　　一间陈设雅致却透着一股死寂的房间里，烛火摇曳，映照着两张神色各异的脸。

　　银砂抱臂立于窗边，冰冷的视线如同凛冬冰锥，死死钉在房间里的那张雕花床上。

　　床上，躺着一位少女，面容安详，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而非已然断绝生机。正是被巫仙儿判定为“已死”，又被万俟无暮带回山庄的星一。

　　“你说主子到底要做什么？”银砂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不解，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她转过头，看向逸风，“本来把武林盟主之位拱手让给这个女人就够离谱了，现在还打算把她带回北燕，甚至还要为她寻找鲛油！”

　　鲛油？那只是传说中的东西！即便北燕皇室秘库中真的存在，那也是无比珍贵的东西，岂能用在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甚至可能带来祸患的女子身上？银砂越想越觉得不妥，主上对这个女人的特殊对待已经超出了常理，让她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相较于银砂的忧心忡忡，逸风则显得轻松许多。他双手环胸，靠在床边的柱子上，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床上的星一，嘴角甚至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这还不明显吗？”他语调轻松，带着点戏谑，“当然是爱上这位炽雪姑娘了呗。”

　　“你胡说！”银砂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骤然尖利起来，眼中迸射出怒火。她最听不得的，便是将主上与“爱”这种软弱又失控的情感联系在一起，尤其是对象还是这个凭空冒出的少女。

　　“咦？”逸风完全没在意银砂的气急败坏，他的注意力再次被床上的星一吸引。他微微俯身，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星一的面容，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惊讶，“银砂，你先别急着发火……你有没有觉得，她好像变得……更好看了？”

　　屋子里就他们两人，这话自然是对银砂说的。银砂正气愤着，听了逸风的话，正想嘲讽“一具尸体能好看到哪里去，你品味可真独特”，然而，当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掠过星一的面容时，却不由得怔住了。

　　床上的少女依旧闭目沉眠，五官依旧是记忆中的轮廓，但似乎……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同了。肌肤仿佛更剔透了些，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显得格外安详静谧。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虚幻的光晕笼罩着她，让那张本就清丽的脸庞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超越凡俗的美感。并非五官改变，而是那种萦绕周身的气质和神韵，仿佛被某种力量细细雕琢过，更加完美，更加引人注目。

　　“她……”银砂一时失神，下意识地喃喃。但很快，她便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甩掉那荒谬的感觉。

　　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逸风已经凑到了床边，正俯身仔细端详着星一，鼻翼微动。

　　“你在干什么？”银砂皱眉，语气不悦。

　　逸风直起身，摸了摸下巴，眼中兴味更浓：“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好像是从她身上传来的。”越是观察，他越觉得不可思议。尸身不腐已是奇事，这若有若无的清新花香，以及那仿佛“活”过来的惊人美貌，都透着诡异。

　　“不会是尸变吧？”银砂心中警铃大作，瞬间将方才那片刻的失神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警惕和杀意，“谁知道巫仙儿那个妖女对她做了什么！既然能让她尸身不腐，那诈尸也有可能！”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眼神一厉，猛地拔出腰间寒光闪闪的软剑，一步踏前，剑尖直指星一的心口，“绝不能留此后患！”

　　这一剑若是刺实，莫说是“尸变”，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住手！银砂！”逸风脸色一变，厉声喝道。银砂这一举动个人情绪太重，他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电光火石间，他出手如电，一把扣住银砂持剑的手腕，内力一吐，迫使她剑势偏斜。

　　“你！”银砂怒视逸风，手腕被制，一时挣脱不得。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轻轻响起：

　　“你们……在干嘛？”

　　这声音……？！

　　逸风和银砂同时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床榻。

　　只见床上那原本已死的少女，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黑白分明，清澈见底，如同山间最纯净的溪流，此刻正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一丝初醒的茫然，望着他们。尤其是正对着她那冰冷剑尖的银砂。

　　星一醒了。在银砂的杀意达到顶峰、逸风出手阻止的混乱关头，他恰到好处地苏醒了过来。

　　银砂瞳孔骤缩，心底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人都死透了，气息断绝多时，怎么突然又活过来了？！巫仙儿的朱颜蛊还有起死回生之效？不可能！这绝对有问题！

　　而逸风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迅速反应过来。他手腕用力，彻底将银砂的剑推开，同时另一只手飞快地夺过她手中的软剑，动作流畅自然。他脸上瞬间堆起和煦的笑容，对着星一温声道：“没事，没事，炽雪姑娘别怕。”他晃了晃手中的剑，信口拈来一个蹩脚却勉强能圆的理由，“银砂她……只是想给你削个苹果。”

　　说着，他目光扫过旁边的桌子，果然看到果盘里有几个红艳艳的苹果。他走过去，真的拿起一个苹果，用那柄刚刚还欲取人性命的软剑，笨拙却又带着几分潇洒地削了起来，试图掩饰方才的剑拔弩张。

　　银砂看着逸风这番操作，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但星一的突然苏醒打乱了她的计划，也让她一时间有些无措。她死死盯着星一，眼神冰冷如刀，充满了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这女人，绝对不能留！她醒来，对主上的影响只会更大！

　　心念一定，银砂眼中寒光再起。她猛地一步踏前，出手如电，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劲风，精准地扼住了星一纤细脆弱的脖颈！

　　“唔……”窒息感瞬间袭来，肺部空气被迅速剥夺。星一猝不及防，本能地睁大了那双澄澈的眸子，瞳孔因惊惧而收缩，里面清晰地倒映出银砂冷酷决绝的面容。生理性的泪水迅速蓄满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痛苦和对死亡的原始恐惧，双手无力地试图掰开银砂铁钳般的手指。

　　“银砂！你够了！”逸风彻底怒了。他没想到银砂竟如此执迷不悟，当着他的面也敢再次下杀手。他放下苹果和剑，掌风呼啸，直劈银砂手臂要害，逼她松手。

　　银砂为求自保，只得撤掌回防。两人瞬间在床前过了几招，掌风拳影交错，劲气四溢。逸风武功本略胜银砂半筹，加之意在救人，攻势凌厉，很快便抓住一个破绽，一掌震开银砂，将星一重新护在身后。

　　星一脱离了钳制，立刻蜷缩起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喘息着，单薄的肩膀不住颤抖，泪眼朦胧，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若不死，永远是个未知的定数，会扰乱主上的一切！”银砂被逸风拦住，眼神冰冷如刀，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那也该由主上亲自定夺！”逸风寸步不让，脸色严肃，“她是主上带回来的人，是生是死，唯有主上能决定。你若再一意孤行，执意要杀她，我立刻修书，请主上即刻返回山庄处置此事！”

　　“你！”银砂气结，但逸风的话戳中了她的要害。若主上知道她屡次对炽雪下杀手，即便不取她性命，也绝不会再留她在身边。离开夜幕山庄，离开主上……这是她无法承受的代价。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最终，还是强忍下了翻腾的杀意，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逸风见银砂暂时被震慑住，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查看星一的情况。只见少女缩在床角，双手抱着膝盖，身体微微发抖，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白皙脖颈上那一圈明显的红痕触目惊心。

　　“没事了，炽雪姑娘，别怕。”逸风放柔了声音，试图安抚他。他想起刚才削的苹果，便拿起那个削好的果子，递了过去，“来，吃个苹果压压惊。”

　　星一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了看那个被“凶器”削过的苹果，又看了看逸风，轻轻摇了摇头，非但没有接，反而往后缩了缩，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他眨了眨那双惊惶不安的眼睛，目光从逸风拿着苹果的手，移回到逸风和银砂脸上，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微哑和鼻音：“这里是哪里？你们……又是谁？”

　　“这里是夜幕山庄。”逸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可亲，“我叫逸风，她是银砂。”

　　“夜幕山庄？”星一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更加困惑，他抬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角，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但最终只是露出了苦恼的神色，“我……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他抬起头，望向逸风，眼神纯然又无助：“我只记得……我叫清儿。还有……还有一个叫无暮的人……他，他好像对我很重要……”说到“无暮”这个名字时，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似乎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和眷恋。

　　她失忆了？逸风挑了挑眉，倒不觉得十分意外。毕竟死而复生这种离奇之事都发生了，失去部分记忆似乎也说得通。但……他偏偏记得“无暮”这个名字？逸风心中暗暗吃惊。万俟无暮，这才是主上的本名，知晓者寥寥无几。即便在山庄内，众人也只称其“庄主”或“夜暮”。这炽雪姑娘，竟将这个名字刻在了记忆深处，连过往都遗忘了，却独独记得它？

　　“主上的名讳岂是你能提及的！”星一刚提到“无暮”二字，如同点燃了银砂最后的理智引线。她再也按捺不住，一步上前，厉声呵斥，眼中杀机毕露，“你别装了！说，你假死复生，接近主上到底有何阴谋？！”

　　她根本不相信星一失忆的鬼话，更不相信他与主上的相识是什么偶然！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得像是精心设计的局！

　　星一被银砂突如其来的爆发再次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往逸风身后缩去，双手紧紧抓住了逸风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这个姐姐好凶……我、我好害怕……”

　　他仰起脸看着逸风，眼眶瞬间就红了，蓄满了晶莹的泪水，那副楚楚可怜、受惊小兽般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逸风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轻微颤抖，再低头看到星一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恐惧泪水，心中不由一软。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星一的头顶，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温声道：“别怕，有我在，她不敢伤害你。”

　　说完，他抬起头，目光严肃地看向银砂，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银砂！你正常点！看看你把炽雪姑娘吓成什么样子了！她刚醒过来，身体虚弱，记忆混乱，你就不能收敛一下你的脾气？如果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就请你先出去！”

　　逸风的态度很明确，无论如何，在主上回来之前，必须保证星一的安全。

　　杀也不能杀，凶也不能凶，反而被逸风训斥，银砂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她看着躲在逸风身后、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眼睛怯怯望着她的星一，那股无名火更是烧得旺盛。但逸风的话提醒了她，在主上明确表态之前，她若真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哼！”银砂重重哼了一声，狠狠剜了星一一眼，终究没再上前。她甩袖转身，大步走到门口，砰地一声带上门，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房间。眼不见为净！

　　看着银砂离开，房间里的紧张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逸风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星一还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他低头，对上星一那双依旧带着些许惊惶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可信些：“好了，没事了，银砂她就是脾气急了些，其实……没什么坏心思。”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有点心虚。

　　星一似乎相信了他的说辞，慢慢松开了抓着他手臂的手，但身体还是微微蜷缩着，显得有些不安。他小声地问：“叔叔……你们认识无暮，对吗？”

　　“叔叔？！”逸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眼睛瞪得溜圆，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难以置信，“我？叔叔？我才二十有四好不好！风华正茂！怎么就沦落到当叔叔的地步了？”他简直哭笑不得，“你叫她银砂姐姐，为什么轮到我就叫叔叔了？要叫也应该叫哥哥啊！”

　　这称呼差辈也差得太离谱了！他逸风自认还算年轻俊朗，怎么就被归入“叔叔”行列了？

　　星一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些许不开心和委屈，小声嘟囔道：“我……我也想叫她阿姨的……但是她太凶了，我怕她打我……”

　　这话倒是实话，面对银砂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叫姐姐纯粹是出于保命的本能。至于逸风……星一内心暗自撇嘴，他不想叫哥哥，这个词算是他的禁忌。不过，如果逸风不想活的话，大可以坚持让他称呼其为哥哥。

　　逸风看着星一那副“我也是被逼无奈”的表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里的那点郁闷倒也散了。他摆摆手，无奈道：“算了算了，随你怎么叫吧。不过我觉得，你还是直接叫我逸风比较好。”他可不想等主上回来，发现炽雪姑娘失忆了，自己还在称呼上占她便宜，那指不定会被怎么教训。

　　“逸风，那好吧。”星一从善如流，改了口，但显然对称呼问题并不太在意。他更关心的是之前的问题，于是又追问道：“逸风，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到底认不认识无暮？”

　　逸风摸了摸鼻子，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含糊道：“算……认识吧。”他赶紧把皮球踢出去，“不过，具体情况，还是等他回来，你自己问他比较好。”他可不想越俎代庖，万一说错了什么，或者引发了什么不必要的误会，那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哦……”星一应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脸上那点期盼的光彩似乎黯淡了下去，显出一副兴致缺缺、有些失落的样子。

　　逸风看着他这模样，心里莫名有点软，便岔开话题，问道：“你昏睡刚醒，身子虚，饿不饿？我让人给你准备点吃食？”

　　星一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是有点饿了。”

　　“好，你稍等，我这就去吩咐厨房。”逸风说着，转身走出了房间，细心地将门带好。

　　看着逸风关上门离开，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星一一个人。他脸上那副柔弱、茫然、害怕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意识中小千的声音响起：“主人，你没事吧？那个银砂也太狠了！一醒来就这么刺激！”

　　星一抬手，轻轻碰了碰脖子上那圈微微刺痛的指痕，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事，总会讨回来的。”

　　小千好奇地问：“主人，你怎么又开始装失忆了？”

　　星一摊手，“我再不装失忆，那个银砂的剑都快刺穿我的身体了。”

　　“……那倒也是。”小千捂脸，一回来就面临生死危机，这开局确实够刺激，“不过，失忆这招真是屡试不爽啊。”

　　“嗯。而且，失忆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至少可以暂时避开很多麻烦，也能更方便地接近目标。”他指的是万俟无暮。既然万俟无暮对他有一定的感情，那么一个“忘记”了过去、只记得“无暮”很重要的“清儿”，无疑更能激发对方的保护欲和怜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