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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   回到沈家后,在星一特意的伪装下,他又变成了之前那个毫不起眼的贴身丫鬟清儿。可能是又死过一次,也可能是星一表现出来的眼里只有沈净月一人,沈净月倒是对星一没那么大的防备心了。

      反正不论如何,清儿心里最重要的是她这个小姐,清儿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

      这一点她十分确信。

      试想一下,岚阙可是个美男子,他救了清儿,清儿完全可以待在南疆和岚阙发展感情,和岚阙在一起,只要她不回来,沈净月是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她不愿意回来。可是清儿回来了,跋山涉水,千辛万苦地回到沈净月身边,就说明沈净月才是她最重要的人,真是忠心耿耿。

      如此忠仆,真的很难让沈净月不动容。

      星一哪知道沈净月心里的百转千回,自我攻略,要是他能听到沈净月的心声,只会觉得她想多了。

      ——

      除夕这日,上京城沉浸在一片欢腾的节日氛围里。沈府亦是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下人们脸上也多了几分喜气,气氛难得的融洽热闹。沈净月心情似乎也不错,难得地发了善心。

      “去通知颜玉坊的那些人,愿意回家的就回去团聚,年后想回来便回来,不想回来的……也随他们去。”沈净月窝在暖阁的软榻上,拨着炭盆里的银炭,语气里带着对自由的体恤。她正愁找不到理由将他们打发走,正好借过年的由头,将颜玉坊里的那些男宠遣散。

      小莲眼睛一亮:“小姐真是心善!”

      暖阁的热气熏得人发困,沈净月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墨竹院的谨翊。算算日子,竟有三个多月没见过他了。那清雅孤傲的身影,总像株长在寒潭边的墨竹,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还有余璎珞。

      那个曾经明媚如春日的少女,被关在私牢里,怕是连除夕的爆竹声都听不清。余家满门被屠,如今这世上,她和谨翊便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清儿。”沈净月唤道。

      星一从门外进来,手里捧着刚温好的米酒:“小姐。”

      “你去墨竹院一趟,”沈净月沉吟道,“让谨翊……去看看余璎珞吧。”

      星一动作微顿,随即低眉应道:“是。”

      沈净月看着他乖顺的背影,心里暗道选他去再好不过。谨翊对旁人向来冷淡,却唯独对清儿多几分容忍——毕竟是曾日夜照料过的病人。换作自己去,怕是没进门就被谨翊的寒气冻回来了。

      墨竹院依旧清冷得如同世外。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熟悉的药草苦香混着竹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谨翊正坐在窗边,对着一盘残局,指尖拈着一枚黑玉棋子,久久未落。听见脚步声,他并未回头,直到那脚步声停在他身后三尺处。

      “公子。”星一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营造的颤抖。

      谨翊执棋的手猛地一顿。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在触及星一身影的刹那,骤然掀起惊涛骇浪。数月未见,眼前的人似乎更单薄了些,裹在略显宽大的青布袄里,下巴尖尖的,脸色在窗外雪光的映衬下,透着一股近乎透明的苍白。

      “清儿……”谨翊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是许久未曾开口。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星一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冰冷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抚上星一冰凉的脸颊,那触感真实得让他心口发烫。

      下一瞬,星一便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拥入怀中。谨翊的手臂收得极紧,像是要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揉进骨血里,下颌抵在他柔软的发顶,贪婪地汲取着那缕清冽又脆弱的气息。怀抱冰冷,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度。

      星一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抬起手臂,似乎想环住谨翊的腰,指尖却在触到对方衣料的刹那,如同被烫到般蜷缩起来,最终只是虚虚地搭在谨翊的臂弯。他将脸埋在谨翊胸前,肩膀几不可查地微微耸动,喉间溢出压抑的哽咽,却没有一滴泪落下。

      “公子……”他闷闷地唤了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委屈,又像是久别重逢的酸楚。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时间仿佛凝固。竹影在窗纸上摇曳,室内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一个沉重滚烫,一个轻浅压抑。

      许久,星一才像是终于找回了力气,轻轻挣了挣。谨翊手臂一僵,缓缓松开,却仍固执地握着他的手腕,目光如同烙铁,一寸寸描摹着他的眉眼,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场幻梦。

      星一抬起微红的眼眶,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脆弱得如同早春枝头将融的薄冰:“公子……除夕佳节,清儿……清儿祝你岁岁安康。”他避开了“快乐”二字,在这个地方,快乐是最大的奢侈。

      谨翊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苦涩。安康?在这囚笼之中,对着满盘残局,守着无边孤寂,何来安康?可看着眼前这张苍白却依旧鲜活的脸,那点死寂的心湖终究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你……”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你还好吗?”

      星一垂下眼睫,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清儿很好。小姐……待清儿很好。”

      他顿了顿,像是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声音低了下去,“小姐开恩,允许公子今日……去地牢探望余姑娘。”

      “璎珞?”谨翊瞳孔一缩,握着星一的手腕不自觉地收紧,捏得星一微微蹙眉。

      “是。”星一忍着痛,轻声解释,“小姐说,除夕团圆,公子可以与余姑娘……见上一面。”

      谨翊沉默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痛楚。璎珞……他几乎不敢去想,那个曾经明媚如朝阳的少女,在地牢里变成了什么模样。而带他去的人,竟是清儿……

      他看着星一低垂的、显得格外脆弱的后颈,心头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让清儿带他去见璎珞?沈净月何其残忍!清儿心里……该有多难受?

      星一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抬起头,勉强笑了笑,那笑容清浅得如同水面的涟漪,一触即碎:“公子,别多想。小姐既允了,总是好事。余姑娘……想必也很想见您。”他主动反手轻轻握住谨翊冰冷的手指,指尖冰凉,“我们……走吧?”

      那指尖的凉意顺着皮肤渗入骨髓,谨翊心头一颤,终究是点了点头。他贪恋这一刻星一主动的触碰,哪怕明知这触碰之下,或许藏着更深的痛楚。

      地牢的阴冷和墨竹院的清冷截然不同。那是深入骨髓的、带着霉味和铁锈腥气的湿寒。幽暗的甬道两旁,火把跳跃着昏黄的光,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如同鬼魅。压抑的啜泣和锁链拖曳的声响从深处传来,更添几分森然。

      守卫打开最深处一间牢房的门锁,沉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牢房内,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蜷缩在囚床角落里,身上裹着单薄的、辨不出颜色的旧衣。听到声响,那身影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幼兽般将头埋得更深,身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璎珞……”谨翊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站在门口,竟有些不敢上前。

      那身影猛地僵住。半晌,一颗乱发蓬松的头颅缓缓抬起。那是一张几乎脱了形的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曾经灵动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惊惶和死寂。但当她的目光聚焦在谨翊脸上时,那死寂的眼底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师……师兄?”余璎珞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她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却因为虚弱和激动而踉跄了一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门口,“师兄!真的是你!师兄!”

      她脸上迸发出狂喜,泪水汹涌而出,脏污的手伸向谨翊,想要抓住这唯一的依靠。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谨翊衣角的刹那,一道青色的身影挡在了前面,声音急促而清晰:“余姑娘!别碰公子!他身上……有碎玉引!”

      余璎珞的动作戛然而止,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她布满泪痕的脸瞬间扭曲,先是惊愕,随即是滔天的怒火!她认出了挡在谨翊面前的人——沈净月的贴身丫鬟!沈家的人!

      “你滚开!”余璎珞如同被激怒的幼兽,尖叫着,用尽全力狠狠推向挡在面前的星一,那力道带着积压已久的怨恨和疯狂。

      星一猝不及防,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惊呼一声向后倒去。

      “清儿!”谨翊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跳。他想也没想,长臂一伸,猛地将向后倾倒的星一捞回怀里,紧紧护住。

      星一靠在谨翊胸口,闻到他身上冷冽的药香,心里微哂。这出戏,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余璎珞看着这一幕,看着谨翊毫不犹豫地保护那个沈家的丫鬟,看着他们紧密相拥的姿态,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彻底断裂了!嫉妒、怨恨、被背叛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她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你为什么要帮她!沈家的人都该死!师兄,你是不是也变了?你是不是爱上沈净月了?!”

      她吼得声嘶力竭,眼泪混着鼻涕淌了满脸。喊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下去,又蹲回角落,双手抱着脑袋,喃喃自语:“明明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明明我们可以幸福的……爹……娘……”

      她的精神又开始失控,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念着家人的名字。

      星一从谨翊怀里挣出来,看着余璎珞痛苦的模样,眼圈瞬间红了,喃喃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声道歉,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与无措,连声音都在发颤。

      谨翊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像被针扎似的疼。他伸手替星一擦去眼泪,低声道:“不关你的事。”

      是啊,明明是沈净月的错,却要让无辜的清儿来承受余璎珞的恨意。就像当初的白殊,将对沈净月的怨毒,都撒在了清儿身上。

      星一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对谨翊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公子,我会想办法的……我会求小姐放你和余姑娘离开的。”

      走出地牢,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零星的雪沫扑面而来。星一被吹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裹紧了单薄的袄子。谨翊解下自己的外袍,不由分说地披在星一肩上。

      “公子,我不冷……”星一想要推拒。

      “穿着。”谨翊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他替星一拢了拢衣襟,指尖不经意擦过星一冰凉的耳垂。

      星一身体微僵,垂下眼睫,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地走在回墨竹院的路上。雪沫渐渐大了起来,落在青石板上,很快化开,留下深色的湿痕。一路无言,只有靴子踩在薄雪上的细微声响。

      到了墨竹院门口,星一停下脚步,将肩上的外袍脱下,双手递还给谨翊:“公子,到了。你……早些歇息。”他始终低着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谨翊没有立刻接过外袍,目光沉沉地落在星一低垂的发顶。他想说什么,喉头却像是被什么堵住。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他接过外袍,指尖擦过星一微凉的指尖。

      就在这一触即分的瞬间,星一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身体几不可查地后退了半步。

      “清儿告退。”他飞快地说完,甚至没等谨翊回应,便转身匆匆离去。青色的身影在飘飞的雪沫中,仓惶得如同受惊的兔子,几乎是落荒而逃,很快便消失在拱门后曲折的回廊深处。

      谨翊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件带着星一微弱体温的外袍。他看着那仓惶逃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方才那抹微凉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却比这腊月的寒风更让他觉得冰冷刺骨。

      雪,无声地落在他肩头,也落在他沉寂如古井的心湖之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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