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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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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竹楼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层薄冰。星一的身体在岚阙的精心调养下肉眼可见地好转,脸颊有了血色,行动也不再那般费力,但他与岚阙之间,却悄然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岚阙能清晰地感觉到星一的疏远,他不再依赖地贴着他的手腕汲取温暖,喂药时也规规矩矩,眼神总是低垂着,带着刻意维持的恭敬。偶尔岚阙想替他拂开额前碎发,星一也会不着痕迹地微微偏头躲开。
他变得异常懂事,会自己整理床铺,会安静地坐在窗边看书,尽量不麻烦岚阙分毫。他不再主动提起任何关于未来、关于他们之间的话题,仿佛一个寄人篱下、等待康复后便识趣离开的过客。
这种刻意的生分像细密的针,扎在岚阙心上,他试图打破这僵局。
“清儿,”岚阙端着新熬的药,坐在榻边,声音放得极柔,“今日阳光好,我陪你去后山走走?那里的药圃开了些新花。”
星一接过药碗,慢慢地喝着,没有抬眼:“多谢公子好意,清儿……还有些乏,想再歇歇。”他顿了顿,声音轻飘飘的,“公子事务繁忙,不必总挂念清儿。”
“我不忙。”岚阙皱眉,伸手想握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
星一却像被烫到般迅速把手缩回被子里,指尖蜷缩着。他终于抬起头,眼眶是红的,像被水浸过的琉璃,里面盛满了破碎的隐忍和自厌:“公子……别这样。”
“清儿,你怎么了?”岚阙的心猛地一痛。
“公子,别对我这么好……”星一的声音带着哽咽,努力压抑着,“清儿不值得。公子是南疆的祭司,高高在上,清儿算什么?不过是个……身份低微、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丫鬟。若非小姐收留,早就不知死在哪个角落了。”
他深吸一口气,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药碗边缘:“迦晚公主说得对……公子有公子的责任,有必须守护的南疆和子民。清儿的存在,只会让公子为难,成为公子的负累。男扮女装已是欺瞒,身为小姐的丫鬟,却……却对小姐名义上的男宠生出妄念,更是背主忘恩……清儿自己都觉得……污浊不堪。”
“清儿,”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看着我。”
他抬起星一的下颌,迫使那双泪眼朦胧的眸子与自己对视,目光深邃而温柔,仿佛要将自己的心意烙印进对方灵魂深处,“在我眼中,你只是清儿,独一无二,无可替代,身份、过往,这些都无关紧要。”
“我和沈净月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各取所需,你不必为此忧心。我身边就是你的归宿,我绝不会让你离开。”他的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像一座沉默的山,坚定地守护着怀中易碎的珍宝。
“可是公子!”星一摇头,泪水涟涟,带着绝望的清醒,“清儿终究是要回去的,小姐于我有恩情,身体好了,我就该回到小姐身边尽忠。难道公子要清儿背弃小姐,留在这南疆,让公子为了我与整个祭司殿、与王室为敌吗?看着公子因我而失去一切,清儿……宁愿现在就死!”他情绪激动,胸口起伏,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岚阙看着他眼中那份决绝的痛苦,喉头像被什么堵住。他明白了清儿所有疏远背后的用意——他在用这种方式推开自己,以他理解的成全。这份认知带来的无力感和心疼,几乎要将岚阙淹没。他无法再逼迫,只能更小心地守护着这份脆弱的生机,内心的痛苦却与日俱增。
……
夜,浓墨般泼洒下来。南疆的雨来得迅猛,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竹楼顶上,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紧随其后的炸雷震得整座竹楼都在颤抖。
岚阙在自己房中,听着窗外骇人的雷雨交响,心头猛地一跳。他立刻想到了独自在隔壁房间的星一,想到了他此刻必定惊惶无助的模样。没有丝毫犹豫,他放下手中的卷宗,快步走向星一的房间。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闪电带来的瞬间惨白。借着那短暂的光亮,岚阙看到了蜷缩在角落的身影。
星一裹着薄被,整个人缩成一团,紧紧贴着墙壁,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头深深埋在膝盖里。每一次雷声炸响,他的身体就剧烈地瑟缩一下,像狂风暴雨中即将被撕碎的雏鸟。那单薄的背影透着极致的恐惧和脆弱,压抑的呜咽声在雷声的间隙里微弱地溢出。
岚阙的心瞬间被狠狠攥紧,疼得他呼吸一窒。他快步上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心疼:“清儿!”
听到他的声音,星一猛地抬起头。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惨白如纸的脸颊和那双盛满惊惶泪水、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
“公子……”他喃喃着,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依赖和委屈。
岚阙再也忍不住,俯身一把将他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和宽厚的胸膛为他隔绝窗外的狂风骤雨和电闪雷鸣。
“别怕,我在这里,别怕……”他一遍遍低语,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怀中的人揉进骨血里,驱散他所有的恐惧。
星一紧绷的身体在熟悉的怀抱和令人安心的气息中,一点点软化下来。他伸出冰凉的手臂,紧紧环住岚阙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汲取着那令人心安的温暖和力量。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岚阙的衣襟,无声地诉说着压抑已久的恐惧和委屈。
“我以为……公子不要我了……”他哽咽着,声音闷闷的。
“傻瓜。”岚阙捧起他的脸,指腹温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泪痕,黑暗中,他的眼眸亮如星辰,带着不容错辨的深情和坚定,“我怎么会不要你?无论你是谁,来自哪里,背负什么,我只要你平安喜乐地在我身边。”
窗外雷声依旧,但怀中的颤抖已渐渐平息。星一仰头望着他,泪眼朦胧中,那份深埋的情愫似乎再也无法抑制。他主动地、带着试探和决绝,吻上了岚阙的唇。
……
自那夜之后,星一不再刻意疏远,反而对岚阙更加的亲昵与依赖。
岚阙去祭司殿处理事务,星一会主动为他整理衣襟,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飞快地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带着羞涩又大胆的爱意。岚阙归来时,他会像归巢的鸟儿般迎上去,自然地依偎进他怀里,全然不顾旁边侍从低垂的眼帘。
岚阙起初有些意外,但很快便被这主动的甜蜜淹没,只当他是终于敞开心扉,卸下了所有心防,回应得越发炽热深情。
然而,岚阙没有注意到,当星一踮起脚尖亲吻他时,眼角的余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阴暗处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的弧度。
鱼儿上钩了,也是时候收网了。
时机终于成熟。
一个岚阙被大长老以紧急族务召去祭司殿主殿的清晨。星一站在竹楼窗前,看着岚阙的身影渐行渐远,脸上所有温软依恋的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冰雪般的冷静。
他回到桌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落下时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仿佛内心正在经历巨大的挣扎。
墨迹未干,字字句句情深意切又充满理智的绝望,将一个深爱却不得不放手、心怀愧疚又自惭形秽的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他将信笺仔细折好,放在岚阙书案最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星一最后环顾了一眼这间承载了短暂温情与算计的竹楼,眼神毫无留恋。他推开门,身影迅速融入南疆清晨氤氲的雾气之中,朝着远离祭司殿、通往大鄞方向的山路走去。
“主人,任务还没完成呀,我们就这么走了?”小千问。
“当然不是,还有一场重头戏。”星一道,“你忘记你家主人最擅长什么了吗?”
假死脱身。小千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主人最喜欢这种不拖泥带水的手段。
山路崎岖,林木渐深。星一脚步不疾不徐,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为爱放手的伤心人。行至一处人迹罕至的狭窄山涧时,他敏锐地感觉到身后缀上了一道冰冷的气息。
“哼,果然想逃!”一个身着南疆武士劲装、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从巨石后闪身而出,堵住了去路。
那人手中握着一个造型古朴诡异的黑色陶瓶,瓶口隐隐有暗红色的雾气渗出,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甜腥气。
“奉长老令,取回圣蛊。”冷面男子声音冰冷,眼神如同毒蛇般锁定星一的胸口,“你这祸水,迷惑祭司,罪无可赦。用这化尸蛊送你上路,也算干净利落!”
话音未落,他猛地揭开瓶盖,只见瓶中一道猩红如血的流光疾射而出,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破空声,直扑星一心口。那红影速度快得惊人,腥甜腐臭之气瞬间弥漫。
眼看那夺命的红影就要触及星一的衣衫。
冷面男子眼中已露出冰冷的笃定。
星一丝毫不惧,因为他事先就让小千兑换了特效药,花费了五十点积分,虽然肉疼,但总归是花在刀刃上的。
疾射而来的化尸蛊,在距离星一身体仅有三寸之遥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那股突如其来的威压令它本能恐惧,它剧烈地颤抖着,周身血光疯狂闪烁,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什么?!”冷面男子脸上的笃定瞬间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瞬间,星一动了,他一步步朝冷面男子走去。在对方惊骇放大的瞳孔注视下,星一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精准地捏住了那只因恐惧而僵在半空的猩红蛊虫。
“还给你。”星一微笑,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他手指微弹,那压制得瑟瑟发抖的化尸蛊,如同离弦之箭,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朝冷面男子袭去。
“不——!”冷面男子发出绝望的嘶吼,想要躲避却已然不及。
噗!
猩红的流光精准地没入他的胸口。
“呃啊——!!!”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瞬间响彻山谷,冷面男子脸上的惊骇瞬间扭曲到了极致,他猛地低头,只见胸口处衣物皮肉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消融、塌陷,暗红色的血水混着溶解的内脏组织汩汩涌出,腐蚀的速度快得惊人,迅速蔓延。
不到片刻,冷面男子的身体如同烈日下的蜡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塌陷、溶解……惨叫声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失。仅仅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连同衣物武器,尽数化作了一滩不断冒着气泡、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暗红色血水。只有那枚完成使命的化尸蛊,安静地悬浮在血水之上,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山谷中只剩下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死寂。
星一走到那滩血水旁,面无表情。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掌心缓缓按在自己的心口位置。
片刻之后,一点微弱却蕴含着古老威严气息的光芒,一点一点地从他心口位置被牵引出来。那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凝聚成那只通体雪白、形态古朴的奇异小虫——噬心蛊母蛊。
母蛊离体的瞬间,星一身体猛地一晃,脸色惨白,仿佛被抽走了大量生机。他迅速稳住身形,左手一翻,掌心多了一个刻满封印符文的墨色小瓶——正是冷面男子身上携带的圣蛊容器。
星一将母蛊装进墨瓶,而后将其放在那滩暗红血水旁,为了效果更逼真,他从自己衣角撕下极小的一片布帛,将其丢弃在血水边缘显眼的位置。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精心布置的死亡现场,眼神漠然,转身,身影如同融入林间的风,朝着大鄞的方向疾驰而去。
……
当岚阙处理完紧急事务,心中莫名不安地赶回竹楼时,迎接他的是空荡荡的房间和书案上那封墨迹仿佛带着泪痕的信。
一目十行地看完信,岚阙只觉得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字里行间的绝望、自毁和成全,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将他凌迟!
“清儿——!”他发出痛苦的嘶吼,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循着星一可能离开的方向疯狂追寻。
他动用了感知蛊虫。终于,在那处偏僻的山涧,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死气让他心胆俱裂。
他看到了那滩尚未完全干涸、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血水。
他看到了血水旁静静躺着的、装着噬心蛊母蛊的墨瓶。
他甚至看到了血水中残留的一点深色布料的碎片——像极了星一离去时穿的衣服。
“不——!!!”
岚阙踉跄着扑到那滩血水旁,目眦尽裂。他颤抖着捡起那个墨瓶,入手冰凉刺骨。噬心蛊还在……可清儿呢?清儿在哪里?!
噬心蛊离体,寄体必死无疑!眼前这滩血水……这腥臭的、连骨头都化尽的血水……不正是化尸蛊造成的吗?!
他们……他们不仅逼走了清儿,还用了如此歹毒的手段!夺走了他的命!连全尸都不留!
“噗——!”
巨大的悲痛、愤怒、自责和绝望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岚阙的心防。他猛地喷出一口心头热血,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晃着,如同被狂风折断的青松,直直地向后倒去,手中死死攥着那冰冷的墨瓶,仿佛那是他爱人最后的一点痕迹。
天空阴沉,仿佛也在为这场精心设计的死亡而悲泣。南疆祭司岚阙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死寂。
而远在百里之外,听到任务完成和积分到账提示音的星一,已开始筛选下一个攻略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