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尽觞》仄似平

49、布凶阵神君欲祭天

　　“这就是姑姑前几日说的正在种的花？长得倒是蛮快。”

　　“是啊，我也没想到这么顺利，不过，还是多亏了妘晏相助。”

　　姒楚韵和姚商菁站在小楼上吹风，看着下面的风景，随意地聊着闲。

　　“呦，着实是长得快啊，这看着得有三尺了吧？”

　　姒楚念从外面进来，冲着楼上两个人说道。

　　楼上姑侄二人见了他，噔噔噔往下跑。

　　姒楚韵怀里还抱着只白猫，笑着问：“哥哥上次答应给我的东西，可带来了？”

　　“哎呀，你这没良心的，真是见了好儿才是哥哥。”

　　姒楚念说笑着拿出一只卷轴，递给姒楚韵。

　　姒楚韵弯腰放下怀里的猫，接过卷轴，欢喜地展开，姚商菁好奇，也凑过去看，见是一张图纸，便问道：“姑姑这是要做什么？”

　　“闲着无聊，想做个小玩意儿，做好了给你看。”姒楚韵的目光一直落在图上，她细细看了一会儿，对姒楚念说：“这种事儿还是得请哥哥帮忙，果真事半功倍。”

　　“行啦，快别吹了。”姒楚念说着，又看向姚商菁，说，“你这孩子，刚才去大哥那边没瞧见你，原是到这边来了。”

　　“左右这几日父亲顾不上我，倒不如出来玩。”姚商菁跟在姒楚念身后，语气闲闲。

　　姒楚念：“这忙起来最看不惯闲人了，过几日，就该把我手中的事转交给你，也让你尝尝焦头烂额的滋味。”

　　姚商菁只当他是开玩笑，并不以为意，于是笑道：“二叔这样的人，万事从容，何曾焦头烂额过？”

　　两个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姚商菁便告辞去凡间玩了。

　　姒楚韵恰写了信笺，召了传音鸟送信。

　　姒楚念知道她是写给谁的，但没打算主动过问。

　　倒是姒楚韵，放飞了鸟，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和姒楚念说：“哥哥，你说如果有一件事，我只想去享受它带给我的好处，却不想承担任何与之有关的责任，这是对的吗？”

　　姒楚念没有正面回答，他说：“好处与责任，都是多方面考量的结果，这些东西本身未必绝对存在，要看你站在哪个立场上去做事。一个人不可能全然不负任何责任，对与错在一定程度上不是非此即彼的，但是，阿韵，哪种责任对你更重要呢？”

　　白猫不知何时跑了回来，姒楚韵弯腰逗它，低着头，良久，才说：“我想不通。”

　　姒楚念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无论你选择什么，都会有人支持，有人反对，但你只需记住，父母和哥哥们为你铺路，你配得上所有的选择。”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姒楚韵似懂非懂，她印象里，二哥不会郑重其事地和她说这种话，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白猫在她思索的功夫里，从她手底下钻过去，凑到了姒楚念身边，扒着他的袍摆，琥珀色的眼睛映着阳光，仰头看着姒楚念。

　　此时已近黄昏，晕黄的光撒在他们站立的地方，一切蒙上了温柔安谧的外壳。

　　姒楚念缓缓蹲下，挠了挠白猫的下巴，柔声问：“你是叫‘璃’吗？”

　　璃喵了一声，温顺地蹭了蹭姒楚念的手。

　　姒楚韵也摸了摸璃的背，笑着说：“这只猫顽皮得很，有粮才是主儿，就连妘晏，为了它都次次带点吃的过来呢，不过，它好像很喜欢哥哥呢。”

　　璃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嗷了两声表示不满，过了一会儿，就自己走开了。

　　姒楚念看着它迈着傲慢的步伐走开，笑了笑，转头对姒楚韵说：“我今天一步步走回来的，好累啊，要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啊。”

　　姒楚韵和他道了安，看着哥哥的背影，突然叫住了他。

　　姒楚念闻声回头：“怎么了？”

　　“哥哥冬天要来看我的花。”

　　姒楚韵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或许是姒楚念夕阳下缓缓独行的背影过于寂静了吧。

　　姒楚念顿了一下，轻轻点头，答应了一声：“好。”

　　姒楚韵怔愣了一会儿，直到看着二哥进了屋，她才回过神来，看见小楼旁的梧桐落了一片黄叶。

　　晨风裹着落叶，扑进了姒楚韵刚打开的窗，她伸手接了梧桐叶，疲惫地揉了揉后颈。

　　昨夜她坐在灯下看图纸，却不知怎么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觉到了晨光熹微之时。

　　外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静得让姒楚韵感到别扭。

　　她的目光落在一边的椿树上，枝条空荡荡的。

　　姒楚韵突然身形一滞。

　　太安静了，连鸟鸣都没有。

　　这不正常。

　　长行禽类聚居，只要不下雨，日日清晨必有鸟鸣，空灵婉转，那是家的声音，长行的孩子无不为此愉悦。

　　姒楚韵的心狂跳起来，她迅速跑向门外，窗子在她身后碰的一声砸上，她也无心去管。

　　她一路跑进了姒楚念的小楼，楼内寂静无声，姒楚韵强压下心头的寒意，抬腿向楼上走。

　　整个二楼，气场诡异，姒楚韵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她只剩了害怕。

　　她敲了三下哥哥的房门，没有任何回应。

　　姒楚韵举在半空中的手颤抖起来，她猛得推开了房门，一股强大的气流骤然向她袭来，压得她喘不上气。

　　姒楚念不在屋里，可比他不在这件事更可怕的，是屋里还有别的东西。

　　姒楚韵顶着极大的压力往屋子正中走，她弯着腰，近乎匍匐在地。

　　屋子正中是一方正在运转的阵，姒楚韵一靠近，就像有什么东西推着她往外走一样，她多次尝试无法，只得在外面观察阵的布局。

　　依照常理来看，这是转送阵法，但转送阵法不会有这么强的凶气，姒楚韵仔细辨别，发现了一些复杂的咒术，她仔细回忆着所学，才终于翻出了一点相似的东西，而反应过来之后，即是毛骨悚然。

　　她抖着手要传信，可是屋子里的气息太凶，她的火根本烧不起来，姒楚韵跌跌撞撞地退出去，她站在院子里，划破了手掌，才终于燃起了传音火。

　　火苗随着她的手而颤动，火光中映出了父母的脸。

　　姒楚韵慌张的声音打着颤，语无伦次道：“祭天，二哥的房里，祭天的阵……”

　　对面即刻听明白了她的话，姒媞婼嘱咐她：“你站在外面不要动！别自己靠近阵法，我们马上过去！”

　　姒楚韵红着眼睛点了点头，看着火苗熄灭。

　　下一瞬，姒媞婼和姒楚玄清便落了地。

　　姒媞婼：“什么时候发现的？”

　　姒楚韵跟着父母往楼上去，语速飞快，边走边说：“刚刚，我晨起发现不对劲，附近一只鸟都没有，哥哥的屋里没动静，一开门就是阵法！”

　　“我，我也看不大明白，但，但那阵太凶，我根本无法靠近。”

　　三人已经到了楼上，一进门，姒楚玄清的脸色就显而易见的沉了几分。

　　姒媞婼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口中喃喃：“果真……果真……”

　　“怎么办？爹，娘，我们怎么办？”

　　姒楚玄清上前，使了一个咒，落进阵法内，却掀不起一点波澜。

　　姒媞婼见状，拉住丈夫，当机立断：“这阵是通往澍灵山的，我们先过去。”

　　姒楚韵：“那这边呢？这边怎么办？”

　　姒楚玄清：“让你大哥另带着族中几位长老来看着。”

　　姒楚韵跟着父母开阵门，落在了澍灵山外。

　　澍灵山是开不进阵门的，三人此时从山脚往里看，一片混沌。

　　姒楚韵大惊：“澍灵山怎么成了这样？”

　　澍灵山，是凡间与仙界相通的地方，向来灵气汇聚，祥云环绕，时有神禽灵兽，仙家神族出没，素来祥和明朗。

　　而如今，澍灵山被污浊的秽气围绕，这些秽气来自四面八方，不断聚拢，自山巅盘旋至山腰，正在往山下扩散。

　　姒媞婼若有所感，盯着山巅的秽气，缓缓说：“阿念在里面。”

　　姒楚韵自出生起，也没见过如此多的秽气，被秽气缠绕的澍灵山，如同张牙舞爪的庞大魑魅，令她惊惧万分，那是她作为上古神族，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绝望与彷徨。

　　“这些秽气是冲着哥哥去的吗？为什么？他那个阵法，是不是与祭天有关？可是这与祭天到底有什么联系？”

　　姒楚玄清望着山巅的秽气，说：“难道……这就是长离先祖的谶语……”

　　姒媞婼艰涩出声，复述那句魔咒：“次子难留……”

　　“到底什么意思？”姒楚韵跑到父母面前，问：“什么叫难留？莫非要哥哥去除这些秽气？”

　　姒楚玄清：“有先代神君授意他，祭天除秽。”

　　姒楚韵不可置信：“什么？这么多的秽气，要他一个人扛？这不现实！凭什么？”

　　“这是他降世的交换……”姒媞婼缓缓弯下腰，喃喃：“交换……”

　　姒楚韵不明所以，她只知道要救哥哥，于是她强迫自己的语气不再发颤，说道：“母亲，不管这是不是交换，不管是何原因，我们得想办法！想办法救救哥哥！”

　　姒楚玄清：“来不及了……”

　　“阵法已经开始运行了，如果此时打断，这些秽气就会四散于六合，掀起更大的，不可挽回的灾难。”

　　姒媞婼感到深深的无力，她被姒楚韵扶着，接话说：“这就是背后之人的盘算……他笃定我们不感打破！不能打破！”

　　“怪我，怪我没在阿念灵神丢失时就发现不对，怫意恐怕早给了我提示，可我没发觉啊！”

　　姒楚韵听着母亲的话，也想起了师尊临别时那句“希望媞婼不要怪我”，她只当那是说给她和妘晏稔的，如今想来，如果师尊也参与其中，那这场布局确实早了太多年。

　　“不，我们一定有办法帮他的，”姒楚韵脑子里一片混乱，忽然想到了还有一个人，于是脱口而出：“梵卿神君！他，他不会让哥哥祭天的，哥哥一直在他身边，他一定有办法的……对，他陪着哥哥找寻灵神，他或许早就发现了这件事呢？”

　　姒楚韵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就要转身：“我去找他……”

　　姒媞婼从后面抓住了她，摇了摇头。

　　姒楚玄清望向澍灵山：“梵卿此时恐怕也在里面。”

作者有话说

　　澍（sh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