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雀》登楼望月

35、皇亲国戚

　　蜀地

　　道路两旁皆是百姓的往来喧嚷声，车轮滚滚，从泛青的石板路上沉重地碾过，发出呕哑的吱呀声。

　　马车内，梨香缭绕，邱苏尧缓缓抬起那修长的手指，捏住茶壶的手把，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已经三日了。

　　这些天的日夜兼程，他其实也就是为了作作样子，另外一个不可言说的原因就是，为了躲避涿若臾。

　　只要想到这个名字，邱苏尧就止不住地心痒，看不到她的这几日，也会在梦里与之相遇。

　　邱苏尧是个冷情的人，他不喜欢这种彻底失去控制的感觉，这种感觉摸不着，也捏不住，让人的心一直悬在高空，煎熬得很。

　　陈顼的据点其实他已经暗中派人探察好了，他这次出来，表面上是为了商业，实则是为了给自己散心。

　　他确实要思考一下，自己是否真的是太在意自己的徒弟了，这种情谊不得有，她是他的徒儿。

　　陈乘打开车帘，轻声道：“爷，雅苑到了。”

　　邱苏尧大步迈出去，直直地走入宅门，脚步不停地去往书房。

　　书房内的桌案上已经摆满了厚厚的竹简，上面记载的是近十年来蜀中地区的详细案陈，其中不乏陈顼的势力以及周围官府与地头蛇的阴司勾当。

　　邱苏尧是一个过目不忘的天才，案卷中的种种他早已记在心里，这些本应焚毁，但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是悄悄地留下了，且雅苑安排武功高强的暗哨于此，日日守护，不敢懈怠。

　　他才不是什么善人。

　　眼前便是陈顼经年来的累累罪证，多如牛毛，他忽然惨然一笑，“啪”地一声将案卷随意丢在了桌上，眉头紧锁。

　　这究竟是不是对的？

　　邱苏尧是看着她以仇恨为火种，拼命掌握求生技能，只是为了报仇。

　　陈顼，不过是一个借口，他更怕的是涿若臾远离他。

　　这些年的伪善装得他自己都信了自己是一个多么天大的善人。

　　其实对他来说，更似救赎。

　　他喜欢她，很喜欢，十分喜欢，难以自抑的喜欢。

　　可时间长了，他渐渐也会为了她与其他同龄的男子说话而吃醋，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他合该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而不是苦苦折磨自己。

　　末了，他沉下了眼眸，那氤氲的水雾将他内心波澜的情绪压于眼底，顷刻便消逝。

　　“回府。”邱苏尧沉声吩咐。

　　陈乘并未对邱苏尧的行为做任何的劝阻，立刻安排车马物资。

　　车轮衮衮倾轧，快马加鞭。

　　----

　　涿若臾和尚球球达成了合作，她认真吩咐尚球球重要事项，尚球球脸带微笑地就离开了。

　　涿若臾可算是将心中的那块悬而未决的大石头，此时此刻安稳地落了地。

　　师父去了这些日子，不知是否顺利？丝行也未曾收到任何信件，或许是因为太忙了吧。

　　涿若臾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思绪飘散了出去。

　　下一刻，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来，她略略抬眸瞥去，竟是邱苏尧？

　　“师父！您回来了?”涿若臾无比惊讶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响起，“不是说要在那边待上一些时日的吗？”

　　“事情处理好了，我呆在那里也是无用，不妨直接回来。”邱苏尧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身后的人扛着一个又一个沉重的箱子，轻轻地放置在书房的地面上。

　　“这些是何物？”涿若臾见这一箱箱沉重的物件，忍不住问出声。

　　邱苏尧没有直接搭话，而是示意小厮退出书房，陈乘默默地关上书房的门，随即离开。

　　书房里的香炉中飘散出袅袅青烟，空气中染了淡淡的梨花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涿若臾正觉得奇怪，却见邱苏尧直接开了一个箱子，手中捧着一个案卷，静静地递给涿若臾。

　　这是？

　　涿若臾双手接过去，看着案卷上面记载的种种，内心更为疑惑，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邱苏尧。

　　邱苏尧沉稳的声音在书房响起：“这是我去蜀中调查的结果，这是你的仇人，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仇人。”

　　涿若臾丝毫不怀疑自己的耳朵，她颤着双手，一目十行地看着这案卷上的信息，心中是极度的兴奋与恨意。

　　她慌乱地打开那一箱箱的案卷，数个案卷因为她的激动行为而掉落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邱苏尧心痛地看着涿若臾失魂落魄的笑容，安抚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你隐忍多年，就是因为若是只有一个灭族之仇，朝廷大可以为他遮掩过去，可是案卷中记载的东西可大大不同，这会动摇朝廷根基，他威胁到了皇帝的地位，皇帝不会能够让他活下来的。”

　　涿若臾抱着案卷收了声，眼泪簌簌落下，极为无助地望着邱苏尧。

　　邱苏尧心中不由得软了半分，继续说道：“没有这些案卷，没有这些苦主，没有这些年积年累月来的查证，他还会逍遥法外几十年。而你手中的这些证据都可以让他不得翻身，你的族人之仇，如今可算沉冤得雪。这些事都交给我来做，不必你去出面，你只等着最后的消息就可以。”

　　邱苏尧沉声看着涿若臾，咬咬牙还是转身离开了书房。

　　让她自己一人待着，冷静冷静也好。

　　书房里，涿若臾丢下案卷，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这些年来，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记住这份仇恨，也时时怨怼师父为何不让她调查自己的仇人，调查幕后的主使之人。

　　原来，原来这就是皇亲国戚。

　　邱苏尧时常劝诫她，不要心急，不可意气用事，时机未到。

　　原来是挡了某些人的称帝之路，既然得不到驯兽族，那也不会让旁人得到，不如干干净净地毁灭。

　　而自己的这个驯兽族之族女的身份，也会成为过去。

　　她的心中此时竟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也许是这些年来，脑海里一直在刻意地淡忘那段回忆，不忍心她午夜梦回之时，哭得那般懦弱无能。

　　这一切，都将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