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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何不同舟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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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津立即派人去请程成。
等待的间隙,明荔还在看那几本书。
“旧盟犹在耳,何处觅舟楫?”
在《河渠要论》的封皮夹层里,发现了一页对折的纸。
字迹清秀工整,与从王珩房中得来的书卷笔迹一致
“这是王珩的字。”明荔确认道,将残破词递给谢知津,“能看的出,他也并非全然是个纨绔之辈。”
程成很快被请来,这位年过四旬的先生步履从容,左腿确实微跛。
“张岚死的那夜,你在何处?”
程煜回想着,随后坦然道,“我同臧乡学子在一块下棋,大概四更天的时候才回。”
“可有人证?”谢知津问。
“书院门房阿周可见我归来,还问了我一嘴,我还将从臧乡处得来的糕点给了他一些。”
谢知津示意门外守着的周蔚往门房处取证。
“先生请坐。”明荔忽然问:“程先生可熟悉水利典籍?”
程煜微笑:“略知一二。不过陆山长才是大家,当年他的《水经通释》可是轰动士林。”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程煜眼中露出钦佩,“山长当年以《水经通释》夺得翰林院头名,被誉为水利第一人。”
“后来如何?”谢知津追问。
“后来领头的御史因‘治河不力’获罪流放,其余几人或辞官或病逝,盟约便不了了之。”程成叹了口气,“当年山长力证御史清白,却被指偏袒同党,险些丢了功名,自此便极少提及旧事。”
正说着,周蔚匆匆返回,附在谢知津耳边低语:“大人,门房阿周证实,程先生四更天确曾归来,还赠了糕点。只是他说,先生回来时衣衫好像粘了些湿泥。”
谢知津眸色一沉:“张岚死的那夜并未下雨,先生衣服如何粘上湿泥,可是去了何处?”
程成神色不变,从容答道:“前夜与臧乡学子下棋时,不慎打翻茶盏弄湿衣袍,因天色太晚,回屋时不想脚下打滑摔了一跤,倒沾了些泥污。”他掀起袍角,“你瞧,我这腿现在还肿着呢。”
“那夜您可还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程成想了半天,只说没有,谢知津便派人护送他回去了。
“如今,我还有一事想不通。”
谢知津沉声,“你说的是,死者房中的曼陀罗?”
“是,死者口鼻中的确有曼陀罗的香气,可我在房中并未查到关于曼陀罗花的痕迹。”她瞧着手中的书卷,“还有便是,这王衍为何要把这书丢在井中,那夜从张岚房里出来的人,究竟是谁?”
明荔的额角突突直跳。
“太晚了,你先休息,待明日再查也不迟。”
谢知津将床铺给她铺好,关好窗子后,出门去了。
当夜,明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这个案子。
夜里,谢知津和莫以新坐在廊下,谢知津想着明荔的话,不自觉的低语,“你说凶手究竟是如何将曼陀罗花藏在死者房中的呢?”
“灯芯。”
谢知津侧目望向莫以新。
“早些年行走江湖的时候,透过窗子给人家下药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我们便将药粉融合在灯芯中,随着灯燃烧,灯芯融化,气味也随之而出。”
“而且那日,我在外头守着看的清楚,大人和郡主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尸体,和房间布局上,并未瞧出来,崔谦的房间是少了一盏油灯的。”
谢知津直起身子,登时便向崔谦的寝舍走,因此处发生命案,所以一直都有大理寺的衙役守着,入内前他也曾确认过,这段时间并无外人入内。
“的确是少了一盏油灯。”
谢知津站在崔谦房中,目光扫过桌案。
两盏油灯的铜座还在,其中一盏灯座上残留着凝固的蜡油,另一盏却干干净净。
“凶手杀了人,又在崔谦死后入内将蜡烛带走。”谢知津沉思一会儿后,问道,“第一个发现凶手的人是谁?”
莫以新沉思了一瞬,道,“好像是一位叫林君的学子。当时,周蔚还问询了他一些相关事宜。”
谢知津点点头,“今日天色已晚,学子们都已睡下,待明日我们在找林君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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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还未亮明荔便起身,简单梳洗,用过早膳后,天光才有渐亮之势。
出门之时,遇见了林君,他正在明荔门口踱步,不知道是否该进去叨扰。
推开门之时,明荔还把他吓了一跳,连行李箱问好的姿势都有些歪斜。
“林学子可是有什么事?”
“哦,对。”林君将手帕递还给她,“我是来归还手帕的。”
没过多时,谢知津和周蔚也走了过来。
“学生见过两位大人。”林君缓缓一拜。
“你们两个怎的也来这么早?”
谢知津背过手去,瞧着林君,“有些事,要问问林学子,所以便就来了。”
“不知学生有什么能帮到大人的?”林君不明所以。
晨起本就冷,又是在山间,风有些大。
谢知津瞥了眼明荔,于是道,“快入秋了天气冷,进去再说罢。”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桌配着四张竹椅,风卷着枯叶擦过窗纸,簌簌声响衬得屋中愈发静。
谢知津率先落座,目光落在林君身上,语气沉缓:“林学子,你且仔细说说,发现崔谦尸首后,进屋后又瞧得些什么?”
林君垂眸颔首,仔细回想,缓声道:“回大人,那日学生起得早,想去后山背书,路过崔师兄寝舍时,见门虚掩着,里头没半点动静,便推门进去瞧了瞧。进屋时崔师兄倒在地上,学生吓得慌了神,便就出去喊人,找陆山长了。”
“那你还有没有印象,当时屋中是几盏油灯?”谢知津继续问道。
林君竭力回想,不过当时他被吓得魂儿都要飞了,哪里还记得这些,“恕我无能为力,我实在记不得了。”
众人心里暗叹了口气,随后明荔又把那卷《河渠要论》中夹着的纸张递给他。
那半阙词的最后两句是:旧盟犹在耳,何处觅舟楫?
底部落款为,知舟。
“这位知舟,是何人?”
林君笑笑答,“是张岚,他表字叫知舟。”
明荔心念一动:“所以这半阙词是张岚所作?但笔迹分明是王珩的。”
林君仔细看着那页纸,沉吟道:“这确实是王珩的字。至于内容张岚师兄与王珩素来不,怎么会抄录他的词作?”
谢知津忽然开口:“你方才说张岚表字知舟,那‘何处觅舟楫’这句,是否另有所指?”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窗外风声愈紧,枯叶沙沙作响。
门外莫以新的声音,打破了屋中半刻沉寂,“大人,周叔,死了。”
一路上,谢知津在前头大步流星的走着,明荔跟在后头小步跑,听他怒斥莫以新,“不是叫你们把人看好了吗?怎么回事?!”
莫以新从始至终不敢说一句话,只在旁边紧跟着。
周叔是趴在饭桌前死的,几人来时,血滴答滴答的向下流,滴入地面的血泊中。
周蔚和莫以新上前,将他放在床榻上,等明荔验尸。
明荔检查了他手腕处的伤口,很深,从伤口边缘皮肉状态看,应当是被类似于瓷器片有厚度的东西划破的。
“他,他是自杀的?”林君颤颤巍巍的发声,似乎是怕若是被杀,下一个死的人便就会是自己。
谢知津走到庭中待命的衙役,道:“今晨谁当值?”
衙役们面面相觑,最后推出一个瘦小的少年:“是,是小卑职”
少年叫李年,吓得脸色惨白,说早食前后确实有人来过,说是按矩送吃食来。
“穿着什么衣服?”谢知津问。
“就是普通的,青,青麓书院的学子服......”
李年生意愈来愈小,始终不敢抬头看谢知津,怕受罚。
除了陆山长,程成外,青麓书院学子服制式统一,若无明显特征根本无法捉到凶手。
谢知津凝眸,继续追问,“青麓书院学子服制式统一,你再仔细想想,来人高矮胖瘦如何,有没有什么显眼特征?”
李年浑身打颤,额角冒冷汗,努力回想半晌才支吾道:“身量中等,看着不胖不瘦,头上戴了书院的儒巾,垂着帘儿挡了大半脸,说话声音哑哑的,像是伤风了,放下食盒就走了,没多停留……”
“食盒呢?”明荔蹲在床榻边,指尖刚触到周叔脖颈处的淤痕,骤然抬眼追问。
李年慌忙指向桌角:“还,还在那儿,没敢动。”
谢知津快步走过去,抬手掀开食盒盖子,除了已经摆在桌面上的吃食外再无他物。食盒内壁,触感光滑,并无异常,随后他又将食盒倒扣过来,也没掉出半点东西,因而眉头拧得更紧:“莫以新,带李年去学子住处逐一辨认,哪怕只记着一点特征,也务必筛出可疑之人。”
“是。”莫以新应声,拽着还在发抖的李年往外走,脚步刚跨出门,就被谢知津叫住:“仔细些,别打草惊蛇。”
屋中只剩谢知津,明荔两人,林君不敢在屋中继续呆下去,便有周蔚陪着屋外站着,廊下的枯叶被风卷得打转,血腥味混着山间的冷意,让人脊背发寒。
林君站在门边,脸色惨白,双手攥着衣角,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明荔起身,走到谢知津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周叔不是自杀。”
谢知津侧目看她,眸色沉沉:“何以见得?”
“他手腕上的伤口虽深,但边缘有两处浅痕,像是挣扎时留下的,且伤口方向偏斜,不似自尽时的利落角度。脖颈处,手臂处有几道淤痕,凶手是先将他制住,再逼他划开手腕,伪装成自杀的模样。”明荔指尖轻点自己的脖颈,语气笃定目光又落到桌角处,“还有那碗残羹,我瞧着像是米粥,待会儿得查验一番,说不定里头掺了东西,让他无力反抗。”
谢知津点头,目光扫过屋内陈设,桌椅摆放整齐,并无打斗痕迹,显然凶手行事极为谨慎,借着送吃食的由头混入,得手后迅速撤离,连一丝多余的痕迹都没留下。
“周叔是书院的老门房,平日里性子和善,没与人结过怨,凶手杀他,定然是因为他知道些什么。”谢知津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