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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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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安对他一点防备也没有。
穆尼尔站在艾利安床边很长时间,艾利安都没有清醒的迹象,反倒是因为噩梦而微微有些挣扎。
忽然,艾利安睁开了眼睛。长久封闭在黑暗中的瞳孔撞到了阳光里,身体没有挣扎便缓缓地放松,偏头去看脸色也不算好的穆尼尔,好像没看出他的异样一样。
“早上好。”
“梦见什么了?”
“梦见被扔进外太空,我一直憋气一直憋气,然后就爆炸了。”艾利安说,“血浆啊,肠子啊,内脏啊炸的到处都是。”
“真恐怖。”
“吓死我了。”艾利安声音里带着点哭腔,隐约有撒娇的意思。
穆尼尔伸手搂住艾利安扶他起身,一如往常一样帮他换衣服。
像是往日聊天一样,穆尼尔低声问,“路西……”
“嗯。”
“是他能带给你的价值更高还是我?”
“不好说。”艾利安刚醒还有点昏昏沉沉,想了想才说,“你们的作用不一样,要界定什么算给我提供价值,价值和价值之间也不一定可以换算。”
“只从天赋的角度上看的话我比一个天才要更稀有吧?”
“确实。”3S的雌虫整个帝国认证的就两只。
为什么只有S往上才分为S,SS和SSS?因为在评级出现之后大量的雌虫凭借着惊人的天赋和努力挤上了S的位置,一度S级的雌虫比A级都多。数量少是不需要区分的,但是数量多了就要区分开在这些雌虫中的佼佼者,于是就出现了SS的评级。
在这些数量并不多的SS中,又有两只雌虫是从各方各面都远超SS,以至于不能放在一起讨论的。这两个雌虫就是帝国元帅和第二军团上将。
他们不是符合了3S的标准,他们就是3S的标准。
所以二皇子那个脑子被狗啃了的蠢货才会想方设法把他从军部拉出来,甚至不惜用这样的借口。
其实如果不是凭借着他的名声和对二皇子的拿捏,他绝对不可能提前把穆尼尔抢到手。
“为了得到我你一定要付出更多吧?”穆尼尔问。
为了得到路西他污蔑陷害把路西逼迫入狱接受审判,然后买通大皇子把路西纳入麾下。那自己呢?自己的入狱又有多少是艾利安的手笔?
“你们是不一样的。”艾利安说。
“到底哪里是不一样的?”
“你太心急了。”艾利安伸手,仿佛想要描摹他的眉眼,指腹却虚虚地没有放在他的脸上,“有些事情不是我刻意想要隐瞒,说了效果就不一样了。你是上将,你应该很懂隐瞒情报。”
“我还要等多久?”
“快了。”
艾利安丝毫没有在意穆尼尔摇摆的情绪,对自己的安全完全没有一点担心,甚至隐约还带着一丝本该如此的心情。
穆尼尔觉得艾利安就像层层纱幕后坐着的幻影,因为实在是太远了,所以爱着的,恨着的,都像是虚影。
偏偏他日益增长的爱意和恨意都是真实的。
对艾利安一开始的恐惧,忌惮,对他冷清冷血清醒的认知还在,甚至有了更深的认识。但是他仿佛能看到艾利安从骨子里流露出的怜悯和温柔,看到他孩子气的笑容,听到他哼唱的动听的歌。
洗漱后艾利安看了看光脑,然后说,“翅膀已经培育出来了。”
穆尼尔瞳孔收缩了一瞬。虫翼培育的速度比军部要快,但是这是可以想象的,诺克斯的医疗水平想来也不是军部可以比拟的。
“今天就做手术可以吗?”艾利安仿佛确定一样地问。
“如果今天就做手术的话谁来照顾你?”穆尼尔问。
艾利安笑了,“你傻不傻啊,我难道还能缺照顾我的虫吗?”
……
科特拉是一只精神力高到突破雌虫可能性的虫,单纯对精神力的控制上甚至达到A级雄虫的水平,很多机械臂的操作只有他或者同级别的雄虫可以执行。
他金色的眉毛皱着,显然对这次手术非常重视,哪怕有接近40年的手术经验也依旧不敢轻易就安慰穆尼尔说一定会没事的。
原因其实很简单,复杂性之外这场手术不能麻醉。作为诺克斯家族一直以来的家庭医生,他曾经用类似的方法折磨过雌虫,知道雌虫就算能承受刑罚和痛苦也承受不了这种运动神经完全失控的混乱和脆弱,更何况还有之后足够摧毁一只虫的痛苦。
折磨过不代表他就喜欢折磨雌虫,然而诺克斯家族的黑暗就像流沙,越是挣扎就越陷越深。
“准备开始手术了。”科特拉说。
术前准备他都已经做好了。穆尼尔脱光了进行了全身检查,如他所料一只3S的雌虫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就算提前没有做准备状态也是一等一的好。
“你们开始吧。”艾利安说。
穆尼尔会进入封闭的手术台,全程科特拉会在手术室里对着大屏幕手术操作手术台内的机械臂,反而隔的很远。
“您要留下来观看吗?”科特拉问。
“不看了。”艾利安笑着说,“怪可怕的。”
艾利安说着操控着轮椅离开了手术室。
他乘坐着电梯,一路下降到地下三层,手指搭在贴着贴纸的门上。机械锁无声的开启,艾利安步入了房间。
打开属于穆尼尔的那层柜门,柜子里属于穆尼尔的光脑,充满不平等条款的结婚协议,以及他和二皇子的租借协议全部原原本本的放在里面。如果不是接到了警报他一定看不出来这些东西都已经被移动过了。
“他没给外界发消息。”肖恩的声音从光脑上传了出来,“他听完副官的留言,在这儿坐了几个小时就出去了。”
声音里还带着些啧啧称奇。
“他不会的。”艾利安说,“他的感情可以摇摆,在执行上却不会。”
要不然也称不上一个合格的指挥官了。
“这算是……考验吗?”肖恩觉得有趣,艾利安从来也不考验手底下的雌虫。
“这是事实。”艾利安说,“他的租借条例确实存在,背后有可能是我的手笔也是事实,‘扎克’死亡也是事实。”
“你不怕吗?”
肖恩以为艾利安会说“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就像他对路西的评价一样——玩崩了大不了就是一死,他现在的一切哪个不是玩命得到的。
跟赌徒说“你不怕赌输吗?”听在他们耳朵里就像“你不想赌赢吗?”
“怕。”结果艾利安却说。
他说的时候在笑,手却有些颤抖——艾利安没有能力控制这些最基本的条件反射,全部都会在身体上一一表现出来。有点兴奋心跳就会加快,手就会抖。有点害怕心跳就会加快,疼了就会叫出来,高兴了就会笑。
“你说……”艾利安很少这么伤春悲秋的,“雌父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会是什么心情?”
会满意吗,还是难过,抑或是失望。
他把自己一览无余地展现给穆尼尔,就好像等待的不止是穆尼尔的判断,还有过世的雌父的审判。
“他能怎么看啊,我的少爷。”肖恩呸了一声,“他和你半斤八两,你在乎他怎么看做什么。”
“因为我最喜欢雌父了。”艾利安忽然笑了,笑起来的样子还有一点小时候的影子。
肖恩没见过小时候的艾利安,他只见过视频,视频里的小雄虫编着鱼骨辫,跑得飞快,碎发乱七八糟地扎在脸上,一边跑一边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又脆又响。可以想象那时候多讨虫喜欢。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听到的传闻,说巴比伦死的那天艾利安没哭,他一边笑一边拍着手,血溅在他的脸上他也没去擦拭,好像在看一出大戏的落幕。
……
手术进入准备工作,穆尼尔赤身裸体地趴在手术台上,整片胸肌,腹部,和下身都紧紧地贴在消毒过后冰凉的铁面上,背部的线条随着身体的挪动和虫翼的切口处的不适而微微起伏,没有硬质化的皮肤看起来非常柔嫩,因为寒冷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听到科特拉的指示,穆尼尔把双手像是投降一样举在头顶,双腿放平。六对机械臂从手术台的两侧伸了出来,死死地扣住了他的双手,双腿和腰部,不给他任何挣扎的空间,以防影响了精密的手术。
穆尼尔的头朝着左侧平放着,科特拉操纵着用来手术的另外六根更小的机械臂,替他戴上舌压器,将他的牙齿覆盖住,并且由一根突触按住舌头,免得患者在手术期间咬断自己的舌头。
准备结束后,透明的玻璃罩从四面八方笼罩起来,在手术台顶端会和。玻璃罩的空间很大,包裹进了放置在一边浸泡在营养液里的虫翼,既给了机械臂充足的发挥空间又确保了手术舱和外界的的接触,之后穆尼尔感觉到一阵清凉——手术舱开始自动消毒了。
科特拉不爱和患者多说一个字,但是艾利安要求他要把手术的每一步都告诉穆尼尔,所以他也就声音麻木地像是会议汇报一样的说,干巴巴地不多说一个字。
“第一步是诱生阶段,我会切开虫翼的初生点,在断口处注入……,时间要持续三个小时,你会进入神经昏迷,运动神经会有一定的紊乱,身体出现不规则的痉挛或者癫痫,属于正常现象。”
注入的是什么穆尼尔没有听懂,似乎是某种干细胞提取物。科特拉没有解释,穆尼尔也没有问。
手术的第一步就出现了问题,穆尼尔处在完全清醒的状态,本能的对外界的伤害进行防御,手术刀没有办法切开他的身体。
好在科特拉早有准备,没有问穆尼尔也没有多说一个字,连接着抑制环的机械臂伸了出来,不仅扣住了穆尼尔的脖子也把他的颈部死死地按在了铁床上。
穆尼尔有点无助地手指抓握,没有说话。
切开虫翼的断口非常痛苦,这里本来是神经最敏感的地方,穆尼尔死死地咬着嘴里的舌压器,仅仅一下额头上就冒出了汗。
他没喊,静静地看着前方。
就算是3S但是好歹也是肉体凡胎,没有机械的强度,尽管他身体的肌肉剧烈的鼓动着,但是在束缚下身体依旧没有挪动分毫。
所以在大机甲时代高阶雌虫的地位才会一落千丈。
“从营养仓里取出虫翼,与断口连接,启动神经线植入器,准备进行拼合。”
等待的过程中穆尼尔多次感觉到眩晕,总觉得自己的左腿在动,因为身体被束缚又无法确定是否有活动,就好像身体坏掉了一样。他有些慌乱地一次又一次地挣扎,却感觉不到身体的反馈。
“准备连接运动神经核与感觉神经核。要开始疼了。”
终于要开始疼了。对他来说疼痛早就是家常便饭了,与其处在那种不温不火的折磨中不如干脆把疼痛拉满,起码这样他还能把控自己的身体。
但是这些想法都太天真了。这种疼痛是来自身体内部的灼烧,不是五脏六腑,而是来自每一根神经。
如果说之前的刑法都是通过皮肉之苦而刺激疼痛,那么现在的感觉可能就是完全没有杂质的疼痛本身。
“啊啊啊啊啊——”穆尼尔发出了剧烈的嘶吼声,尖锐的声音被舌压器阻拦着,让他的声音模糊了许多。
穆尼尔发了疯地挣扎,却连脖子也不能挪动一下。
他都没有时间去想,到底为什么管教所不用这个方法审讯雌虫,一定没有虫可以忍下这份痛苦。
他本来不认为自己会因为手术的PTSD而得什么恐飞症,现在竟然在脑子里产生了对虫翼的抵触。
声音实在是太大了,神经手术本来就不容分心,科特拉皱着眉头屏蔽了手术室内的声音,汗水一滴一滴的从额头上滑落,机器助手眼疾手快地用毛巾按了按他的额头,又缩了回去。
汗水不要钱地往外流淌,穆尼尔挣扎着,嘶吼着,眼前越来越恍惚。
为了防止他昏过去影响神经手术的进行,科特拉给他打了一针提神的针,穆尼尔眼前一震忽然清明,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艾利安。
艾利安的眼神中没有怜悯和紧张。轮椅上的他视线比穆尼尔还要高一些,此时正低垂着头,面色平静地坐着,似乎是深思,又似乎只是不做任何判断地接收着眼前的一切。
束缚着穆尼尔的每一道枷锁,包括颈环都已经开始往外渗血,穆尼尔感觉下身一片冰冷,不知道是自己失禁了还是只是普通的失温。
他在管教所也失禁过,最羞辱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他已经学会了把自己的羞耻心屏蔽,但是此时此刻想到自己在手术台上控制不住他就觉得浑身冰冷。
真狼狈啊,怎么会这么疼呢。
他的手指动了动,好像朝着艾利安所在的方向伸了伸手。
艾利安的嘴动了,好像在说,“疼吗?”
穆尼尔的脑子里一片轰鸣声,听不清晰,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快结束了。”艾利安又说。
手术台上的“玻璃罩”在艾利安的按压下变形,艾利安透过这层软体的防菌膜轻轻摸了摸雌虫的头发,又轻轻的去碰他的手。
“别动患者。”科特拉的声音传了出来,艾利安喊了声好,把手收了回来,看着穆尼尔的神色依旧无比地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艾利安忽然说,“结束了。”
在那之后穆尼尔又挣扎了很久,又喊了很久的疼,才终于缓慢地昏迷了过去。
设置好手术流程之后收尾工作只是一瞬间的事,科特拉按动手底下的按钮,长达十个小时的手术也让他身心俱疲。他看着穆尼尔被机械臂提起来,手术台里再次进行了消毒,随后在防尘膜的包裹下穆尼尔被提在了空中,放置进了加固过了的维养装置——一个透明的圆柱体中。
几根突触插在他的后脖颈检测着他的神经信号,两根管子随时向他的体内注射着身体恢复所需要的营养。仪器启动后会隔绝外部所有的声音和气味,这是一个对雌虫来说常见的玻璃囚笼。
有些雌奴被买回家后,如果不被使用就装在这样的玻璃茧中,不能生,不能死。
“步骤。”艾利安说。
科特拉才想起来艾利安交代过手术中要向穆尼尔交代发生了什么。
科特拉本来觉得穆尼尔昏过去了没必要说,他都要昏过去了。
手术结束后已经天黑了,艾利安从始至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没有用这个空闲的时间处理任何事务,甚至没有分神看光脑一秒钟。
科特拉拖过麦克风,说,“接下来是48到72小时的融合期,每天会注射三次神经稳定剂。中间会不定期出现幻痛和运动神经混乱,有可能会出现幻觉,都是正常的。如果没有排异反应就可以出来了。”
“他昏过去了。”科特拉走出来看着低垂着头的穆尼尔,和艾利安解释自己刚才的疏忽。
“他在听。”艾利安说。
“我送您回去休息吧。”科特拉说。
“你们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觉得我完全不能自理。”艾利安的嘴唇抿了这么久,这会儿终于笑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一个扁圆的装置——是他之前提到的外骨骼。只要贴在后颈上就会伸出外骨骼支撑他站立以及运动。
本来也不想管,科特拉摇了摇头,“家主,外骨骼还是少用,我帮您调配了治疗药剂今晚您最好就在治疗仓里调养。”
艾利安少有地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
科特拉有点差异地看了艾利安一眼,“愿意睡治疗仓了?”
“我说了我有数。”艾利安笑着说,“老是拒绝怎么能显得我有数呢?要张弛有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