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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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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海把顾一一的书包放在桌上,迟疑了一秒,本来打算背起自己的书包就走,但顾一一跑来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班里的人还没出教室,顾一一已经跨越千山万海来到姜小海身边了。
“你生气了?”顾一一压住姜小海的手背。
过道的人群缓慢移动,把顾一一的书包挤了一下,连带顾一一整个人都被挤到前边,贴着姜小海,怼到墙上。
姜小海眼神瞥着地面,一言不发。
顾一一盯着姜小海的眉眼,嘴唇微微扬着弧度。
班主任本来站在讲台上,目送所有学生离开,不知看到了什么惹她生气的事,班主任“唉”了一声,踩着高跟鞋,从讲台上下去,高跟鞋底响亮的“咣咣”声渐渐消失在门外。
姜小海听见班主任的那声叹气,没联想到班主任是因为她和顾一一叹气,而是以为班主任嫌弃她买的那盆“富贵竹”,被妈妈用瓷砖花纹的卡纸包了外壳,因为无比丑陋,所以没送出去,到高二结束时一直留在教室前边。
姜小海觉得,班主任一定是看到那盆碍眼的“富贵竹”,觉得她寒酸得很,所以叹了口气。
班里人走完的时候,顾一一依旧贴着姜小海,眉眼带笑。
姜小海背上背着书包,书包里装着形状各异的东西,抵在墙上时,背上被戳得很不舒服。
“让开。”姜小海轻轻推了一把顾一一。
顾一一还是重复那句:“生气了?”
姜小海被问烦了,气也消了,再生气,显得自己多小肚鸡肠似的。
“不气,你让一下。”姜小海推着顾一一前胸。
顾一一眼眸亮了一下,眼神勾着姜小海的脸:“你的手……推我哪里……”
姜小海眼神一晃,手往下移了一寸,使出吃奶的劲儿推了一把,终于把顾一一推开。
顾一一皱着眉:“喂!你推我!”
姜小海疯狂跑出教室。
顾一一嘴角斜了一下,扬起手放在胸口,模仿着姜小海刚才的动作。
姜小海当晚回家,写了一万字小作文,写一个商贾之女和皇室贵胄的故事,商贾之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女工,男主负伤了,在河边脱衣服,露出曼妙身姿,隔着中衣,胸口若隐若现……
姜小海觉得自己写得男主不像男主,用中性笔划掉重写。
男主负伤了,和女主抱在一起,滚下山坡,女主感受到了男主胸脯的温热……
姜小海眼皮一抬,指甲噙在嘴里,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副女人的身体,性感的,搂抱起来温热的,有弹性的,贴上去,像埋进草丛里。
姜小海肩膀抖了一下,脑海中的画面散去,看见玻璃窗上浮着自己的脸,窗外一望无垠的夜幕,窗内一间卧室,顶上挂着灯盘。
姜小海回想起今天在教室,自己的手压上顾一一前胸的一刻,像一根藤蔓弯弯绕绕,沿着胳膊盘错上来,要把她裹在藤条里,一点点包覆住,吸进去。
过了一周,分班名单出来了,火箭班削减至30人,其他班还是50人不变。
姜小海发现自己被分到了15班,重点班,也是实际层面的普通班。
姜小海问了教务处,才知道这次分班依据是高中前两年的成绩总和。
高二期末考试,姜小海考了年级二十名,可按照高中前两年的成绩总和算,姜小海排到了年级第68名,在高三(15)班位列班级第三。
顾一一分在高一(9)班,年级第30名,班级倒数第一。
姜小海心里堵了一块大石头,又沉又闷。
高三(15)班给了姜小海很多考验,姜小海离开顾一一,一个人走的时候,突然步子走得很慢。
“第三名,起来回答!”
“你们班的第三名是谁?”
“那就第三名吧,叫……姜小海……哪位?”
所有代课老师都喜欢数字三,着魔般地点班级第三名。
姜小海的椅子从来没坐热过,随时准备弹射起飞,弹射终点在讲台,任务是一黑板的题。
“第三名的答案有待进步。”
“第三名让我有点失望,这道题可以用更好的解法。”
“第三名是不是上课思想开小差,我有让你做这道题吗?”
姜小海趴在黑板上,夏天闷热的空气像塑料膜一样绷在她身上,姜小海不停地出汗,教室的电扇坏了两个,姜小海每次做题都吹不到风,手掌的汗渍印在黑板上,移开时,划出五根深色的线。
作文课,姜小海一挥笔,一气呵成,写成一篇出彩的命题作文,得了全班最高分。
语文老师把姜小海的名字折起来,站在过道,对全班同学说:“这篇作文我不确定她有没有抄袭,我觉得可能抄了,但仍不失为一篇佳作,就当是百度上搜了一篇范文,给大家读一下,大家听完,要是觉得耳熟,不要纠结这篇作文是不是抄的,因为我们的重点在取长补短……”
姜小海坐在教室前排,很明显看到绿色格子作文纸的装订线有一个墨点,那是中性笔笔珠掉了,在作文纸上滴了一滴,姜小海又换了一支笔,接着写完的。
那是她的作文。
她从来没看过什么《高考作文范文100篇》,也从来没上百度抄袭过作文,这篇的作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她字斟句酌写出来的。
不知道语文老师为什么刻意强调“这篇作文可能是抄的”。
读完姜小海的作文,语文又转身去拿了第二篇,这次没有折名字,姜小海透过作文纸背,可以看见名字的轮廓,是班上一个成绩中游的女生写的。
语文老师靠在讲台边,“这篇作文比刚才那篇低2分,但我觉得也很好,这个同学一看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读过很多书……”
姜小海“哼”了一声。
奇怪的比较。
奇怪的语文老师。
奇怪的高三(15)班。
这样的情况还发生在化学课,当天的化学试卷是历来最难的一次,姜小海化学成绩一向很好,一节自习课做完,化学老师坐在前面监考,下课铃声响,化学老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收试卷,而是把答案当场公布,让学生自己阅。
“这次的化学题难,我就不收试卷了,你们自己改一下,我估计很多同学都考得不理想。”化学老师坐在讲台上,露出拍证件照一样的上半身,“我统计一下,这次化学考试成绩在90分以上的学生举手。”
姜小海胳膊肘担在桌面,把半只胳膊立起来,同一时间,班级第一名也把胳膊立起来,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女生,名叫蔡媛媛。
化学老师点头道:“嗯,很好,张时清(班级第一),蔡媛媛,有的同学不要虚荣,考到了就是考到了,没考到就是没考到,不要作假……”
姜小海不知道化学老师有没有看见自己举手,她明明坐在前排,老师看见她举手是很容易的事,说“没看到”,这不真实,说看到了,又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姜小海心里冷哼了一声。
再没有其他的表达方式,能张扬她的反抗和不服。
那段时间,姜小海每天晚上都会在街边小吃摊买垃圾食品,反复炸过的油,炸鸡柳,炸里脊,用白吉馍夹着,里边刷一层豆瓣酱。
姜小海放肆地吃着亚健康食品,什么油腻她吃什么,油脂能带来满足感,能饱腹,能让她的心脏被厚厚的脂肪包裹,不至于七上八下,被气得跳出喉咙。
妈妈一如既往地打鼾,似乎不知道她上高三了。
姜小海把炸鸡柳带回家,坐在一方小书桌前,咔滋咔滋地嚼着,一套书桌,就是一片天地,她在这里吃,在这里写闲文,在这里看窗户外没有星星的夜幕,在这里听妈妈自私又疲惫的鼾声。
姜小海再向女生借笔记时,得到的回复是:“你知不知道笔记这种东西很私人化?”
而不是顾一一说的:“拿去!”
姜小海感觉高三没有压力,只有快乐的碳水,她无形中被忽视,变成一个透明人,快乐地度过每一天,忘乎所以。
妈妈彻底撒手,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妈妈没再管她。
月考,姜小海退到年级第101名,妈妈没过问,可能是没开家长会的缘故。
姜小海还记得高二自己从班级第二十名退到班级第四十三名的时候,妈妈像个疯婆娘,给她一记重重的耳光,骂她流的眼泪是马尿,骂她说的话都是放屁。
现在退步到一百名开外,居然无人问津。
姜小海无忧无虑地过着每一天,排座位时,姜小海做到了教室后排,她觉得后排不错,让班长把她编在后排的位置。
后排离后门很近,她方便出去,不用经过讲台上的老师,还可以偷偷看一些闲书,杂志、漫画,她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同桌是个男生,听说家里人留给她一屋子的泡面。
同桌身上总有股奇怪的味道,说不清是运动后的汗味,还是男生因生理原因留下的味道,姜小海和同桌说话时,总会厌恶地结束话题。
好在姜小海每个时段都会突然蹦跶出一个女生,无缘无故地要分她一点爱护。
班级第二,祝予安,剥削的身材,长发公主的头发,虽然很薄,但盘在头顶就会显得很有气质,像奥黛丽赫本。
祝予安总给人温柔的感觉,连吐槽都很温柔:“你的脑子可能需要修复一下。”
姜小海经常会请教祝予安数学问题,祝予安的数学成绩很好,每次给姜小海讲题,都会从三个以上的角度讲题,姜小海的脑子可能被炸鸡柳糊住了,对于祝予安而言的简单问题,到了姜小海这里就会变成世界级难题。
姜小海经常盯着数学题目,但是读不懂题目的意思。
祝予安就开始给姜小海投喂一些食物,钙片,或者奶糖。
姜小海越容易长胖的时候,往往是她减肥减的最凶的时候。
周末去医院体检,姜小海查出贫血。
姜小海经常坐在座位上,一待就是一整天,中午在学校食堂吃,六块钱的套餐,每次只能吃一半,吃完以后,姜小海就摸着肚子,拿个水杯,像老大爷一样开始逛校园,高一高二没去过的地方,高三开始逛了个遍。
姜小海发现学校公告栏会定期更换报纸,不仅有主流媒体的报纸,还有英语报、外国期刊节选,姜小海手背在身后,经常站在公告栏前,一站就是两个小时,刚好够中午午休时间。
楼梯拐角会有学生逗留,中午不休息,在楼梯转角搞一些小动作,坐在那里打游戏,或者坐阶梯上刷题,过了几天,坐阶梯上的刷题的学生更多了。
据姜小海观察,阶梯因为透风,比顶层教室凉爽得多,很多教室的电扇都坏了,学校组织一周一检修,可能电扇质量真的不怎么样,刚检修完的电扇又会很快崩坏。
那些吹不到电扇的学生,利用午休时间坐阶梯上刷题,姜小海站在三米开外的公告栏,背着手,手里提溜着水杯,总听见耳后响起窸窸窣窣翻卷子的声音,哗啦哗啦,咳嗽声,还有议论声,夹杂着讥笑:“她站那里干嘛?”
另一个女生回:“可能是清扫公告栏的值日生。”
姜小海听着觉得搞笑,又羞恼,从公告栏离开了,绕到会议室,一座掩映在柳树群里的古代飞檐建筑,像穿越到民国时的大礼堂,姜小海趴在会议室上看了一阵,里边的桌椅都是仿红木制作的,繁复的雕刻工艺使椅背凹凹凸凸,盘错着很多古代的祥瑞。
一阵风吹过,九十月份的秋老虎,居然把姜小海冻着了,姜小海打了个喷嚏,终于知道会议室为什么建在这里,风水好,冬热夏寒。
姜小海走了一阵,肚子里吃的半碗饭消化得差不多了,饿意和疲倦袭来,逼着姜小海放弃游校园,打道回府,回教室扒在桌子上睡觉。
教室里坐着同病相怜的人,班级第一,张时清。
张时清家离学校很远,他中午也懒得回去,但换到做题这件事上,张时清瞬间不懒了,他的座位排在窗户旁,窗帘缺了一块布,每次报备需要更换的基础设施时,这块破窗帘总是被遗忘。
张时清也不爱说话,不愿意咋咋呼呼地争取自己的权利,在太阳最盛的时候,顶着烈日炎炎,坐在窗台边闷头刷题,刷的是数学。
张时清一副俊秀书生的长相,内向敛静,某个角度看过去像文文弱弱的女生,个子高,腰身细,穿上校服像穿着大氅,小号的衣服太短,大号的衣服太宽,按张时清不显山露水的性格,会选大号衣服,然后像古代的文官一样,一摆胳膊,就能挥出一片阔袖。
张时清的睫毛很长,阳光下打着卷,微微缠着,眼睛盯着桌上的数学试卷,一只手挨着太阳穴的位置,眉头紧锁,仿佛戴着痛苦面具。
姜小海趴在桌上,半睡半醒,望着张时清暴晒的侧脸,居然比班上所有女生的脸都要白皙,不由地佩服张时清的基因,和寻常人比,简直强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