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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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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杨时辞去了西餐厅的工作,应邀前往向星沉所在的城市。
向星沉居然还安排了司机来接送他,还安排了搬家公司为他整理家居。向星沉为他安排的住处就在公司附近,是相当高级的公寓,各种家具一应俱全,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第二天,按照向星沉提供的公司地址前往,他才发现向星沉名下的公司,居然占据了一整栋商业大厦。
他一进公司,报了名字,就有专门的秘书前来接待他,带着他前往大厦的顶层。
杨时没见过这么高级的大厦,无论是人脸识别的门禁,还是可以提前手机预约的电梯,全都让他好奇不已。
来到顶层,秘书带着他去到一间办公室,向星沉就在那里。
他到的时候,向星沉正在打电话。
“嗯,没事,我会和他说清楚……嗯,我会尽量让他答应……没问题的……”
听到秘书敲门,向星沉朝他们点点头,挂断了电话,报以微笑:“你来了。”
杨时一下又紧张了。
“不用紧张,坐吧。”向星沉相当亲切地过来搭着他的肩膀,又跟秘书说:“你先去忙吧。”
秘书离开后,向星沉带着他前往自己隔壁的一间办公室。办公室空着,电脑打印机之类的设备都是崭新的,像是特意为他置备的。
“这是你的办公室,”向星沉跟他介绍,“你以后就当我的助理吧。”
“啊……”杨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他对商业领域一窍不通,也不是十分理解向星沉现在在这一块的顶尖地位,但他清楚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胜任他的助理。
他连大学都没上,高中毕业后就在各种地方打零工,文化水平堪忧。打工之余,只有“游戏”,还有为了确保安全日复一日的体能和力量训练。
杨时没跟任何人说过,其实他有在锻炼身体。他不确定自己到达了什么样的水平,只是差不多四五年以前,他在“游戏”里已经完全足以保护自身安全了。
倒也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他太过没有存在感,穿的衣服也太厚实了。根本没人在意,也没人看得出来。
可向星沉需要的是助理,又不是保镖。
向星沉体贴地笑着:“没关系的,其实只需要帮我整理一些文件就好了。都是一些文字类的材料,只要足够细心就可以。在这方面,你一定是可以的。”
“可是……”
“有错误也没关系,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你放心去做就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笨拙如他也知道,这位老同学是在变相地救济他。
虽然有一点异样的感觉,但杨时受苦惯了,自尊也早就被人糟蹋惯了。他觉得,只要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待遇又足够他糊口,甚至可以存下一点钱,那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别的他已经看开了,他没有那么多要争一口气的地方。
何况,在这里工作,也就意味着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见到向星沉。他们之间,只有那么一道墙的距离。
一想到这点,杨时更加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向星沉看上去很忙,把他领入办公室,简单介绍工作内容之后,就又接了个电话出门了。
听他说的,似乎是只要打开电脑桌面上的WORD文件,挨个检查错别字句就可以了。
那些文档都是一些随机名称,看起来像是什么垃圾文件。杨时更加觉得,自己被安排到的工作,实在是敷衍得可以。
不过,能和那个人一起工作,工作内容也不是那么辛苦,就已经足够好了,甚至不要工资他都可以接受。
“嗯,你怎么变得这么啰嗦了。”向星沉在办公室外接了个电话,是来自陈飞光的。
“阿星,你真的要和他解释清楚,那傻子就是光崇拜你的,你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你要是不跟他说清楚……这件事很严重的,他可能会遇到生命危险,而且搞不好永远都没办法回到正常生活了。”
“我已经回答过你,我知道,我会和他说清楚。”向星沉这样说着,与往常一样的耐心平和。
“哎,我还不知道你吗?让我猜猜,你肯定在哪里埋了个坑,就等着那傻子直接跳呢。事后再跟我说,你也不知情,是他自己不小心看到的,然后慢慢才跟他去解释,对不对?那个时候生米都煮成稀饭了,你究竟是……”
“啊——!”
身后的办公室里,男人突然惊呼了一声。
向星沉回头看了看,道:“稍等,我现在有事,晚点聊。”说完就挂了电话,疾步走入办公室。
办公室里,是为了今天第一天工作特意打扮得相当正式的男人,西装革履,把本身平凡普通的男人都衬得修长。只不过他还是在衬衫之下穿了很多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却没有流一丝一滴的汗,干净而平庸。
男人刚从座位上站起来,旋转椅犹在轻微晃动。他吃惊地盯着电脑屏幕,眼睛里都有了红血丝,仿佛看见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发生什么事情了?”向星沉仍然温和地询问。
杨时隔了很久很久,才懵懵地抬起头,不敢置信一般看着对面仪表不凡的男人。
向星沉对上他的目光,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
两人对视了足足几分钟,谁都没有先说话。
最终,还是杨时嗫嚅地:“这个……是什么……”他声音很小,犹如蚊蝇,像是想要答案,又不想要答案。
向星沉看着他,很久才说:“这是一些剧本,公司最近在做剧本杀一类的软件,恐怖类的故事比较有卖点,所以……”
他没有往下说,因为看到男人眼睛鼻子都红了,接着掉了颗眼泪。
一颗接着一颗,渐渐刹不住。
“你……你为什么要……要骗我……”男人红着眼,哭得有点说不了话。
向星沉望着他,紧抿着唇。过了片刻,才道:“你知道这件事。”
杨时还在哭,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他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你知道‘游戏’的事情,是吗?”
杨时还是没有回答他,慢慢地坐回椅子上,无力一般,双手托抱着头。
向星沉走过去,俯下高大的身躯,蹲伏在他腿边,轻轻把手放在他腿上:“对不起。”
那天,杨时一直在哭,哭到没有眼泪了,就趴在桌上不吭声。过了一阵子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又接着哭。
向星沉就在他旁边,静默地陪着他。
向星沉不知道他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可能是以前听别人说起过“游戏”的事情吧。但是从他的角度无法理解,一般来说,没有亲身体验过,至于哭得这么伤心吗?
毕竟从没有人能成功“退出游戏”,所以,聪明如向星沉,也没能往正确的方向去考虑。
而杨时什么也不肯说,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遭遇了什么,或者说,即将遭遇什么。
持续了十七年的噩梦,又要重新开始了。
这次会是多久?
十七年?二十七年?一辈子?
也说不定,这次他会死在“游戏”里,谁也不能保证。他的好运气,总会用光的。
他是最早的一批玩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游戏”的恐怖之处。
向星沉推掉了所有工作,一直陪他坐到了下班时间。
“先去吃饭吧,你连午饭也没吃。”
“……”
“有什么想吃的吗?”
“……”
“再这样下去,你会晕倒的。”
“……”
“我会好好解释,也会好好跟你道歉,你给我一点时间。”
“……”
过了一会儿,杨时慢慢从自己的臂弯里抬起头来,眼睛肿得像两个大灯泡。
“不用了……”他声音都在发抖,“我,我想回家……”
“好,我送你回去。”
“不,我要回我自己的家……”杨时想,他才刚到这座城市一天而已,早上还是满怀憧憬,现在居然就要回去了。
向星沉久久望着他,不说话。
被他这么看着,杨时又开始紧张起来。
这么多年的摸爬打滚,杨时再怎么笨拙,至少也分辨得出哪些人是可以招惹的,哪些人是绝对不可以招惹上的。
他本以为这个男人是前者,没想到竟是后者。
他仍然还是很崇拜这个男人,不论怎么说,这个男人的强大和魄力仍然在的,光是这样被他看着,就会让人心跳不已。
只是,他已经不敢再和他扯上关系了。
“杨时,”向星沉开口了,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不论你知道了多少,这个游戏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我也会一直帮助你,不会让你受伤的。”
向星沉没有撒谎,从他不足一个月经验的新人玩家视角上看,至今还算顺利,“游戏”的确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杨时也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刚刚接触“游戏”的。
他没有反驳什么,只是莫名替男人难过起来。
这个男人对于“游戏”的理解会随着时间逐渐加深,慢慢意识到其中的恐怖之处。这个过程,必然伴随着无尽的痛苦。
高中的那些回忆又涌了上来,向星沉对他的那些好,那些微笑,那些善意……虽然都是举手之劳,可对当时的他而言,就像是沙漠里的一滴甘露。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完美的,对待任何人都极尽宽和温柔,就连他这样好几年都没有交集、半途辍学穷困潦倒的老同学,也愿意慷慨接济。
尽管是有目的的,可那些善意也是真的。
杨时是个简单的人,这些年除了在生死线上抗争,没有那么多余力去揣摩人情世故。只要这个人没有直接置他于死地,他就愿意反复回忆他的好。
想到向星沉这样好的人,居然会遭遇这样那样的……那么多恐怖的事情,突然就心软了。
似乎比起自己的苦难,看到向星沉承受痛苦,会更加难受。
杨时低头想着事情,向星沉也默默地陪他。
又不知道过去多久,男人很小声地问:“可以……吃面吗……”
向星沉愣了愣,这样微小的请求,让他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杨时惴惴地抬头,看到男人露出一个苦笑:“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