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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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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期末,四周的氛围都变得紧张起来。
每当这种学年即将结束的时刻,时间都过得很快,同时,也会给身处其中的学生带来些紧迫感。大多数人的想法也很简单——尽量带个好成绩回去过暑假。
所以路过这几栋教学楼时,偶遇学生的几率变少了,基本都待在教室里苦修。
经绿化小道回班的路上,也遇不上那些眼熟的情侣了,安静得只剩下这片绿色。走在路上,我突然想起先前给林曦西送礼物的想法——这段时间不管是作业正确率还是学习效率都提高不少,自己的功劳当然巨多,但另一个人的也不可忽略。
对送礼物这种事,其实我并不热忱,不论是对谁,送出去的东西只是因为我自己想给,而不是他人对我有所给予,必须要我回报什么。
对林曦西也是如此。
真奇怪,每想到林曦西总会感到轻松。这个人永远都平平淡淡,面对他人的嘉奖既不自谦也不自傲,只是平静地接收外界传递的信息。
......说着有点像那种只会处理信息的人工智能,根据对方的需求表现,至于其他似乎都不入眼。
关于林曦西是不是人工智能还有待商榷,望着眼前这片绿色,我大概想到送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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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学生的期末阶段不仅面对考试,一部分焦虑还来自于选科分班。
上完今天的课后,老黄也专门留下强调了这些事项。
“不管怎么纠结,最后都是要做出选择的,选自己不后悔的路,也不要美化未选择的路。”
他语调平缓,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祥,好像这句话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从而烂熟于心。
我突然想起来,这应该是老黄任教的最后一年了。
抬眼间,我恰好对上老黄的眼神,过去的时间里,我无数次不能理解他,当然现在也谈不上有多理解,那些不被理解的想法包裹着“为我好”的观念,从始至终都没有被我接受。
“我年纪也大了,有时看到你们只觉得奇妙......有些同学太过柔软,有些同学又太过刺人,可能是身处的时代和接受的观点不太一样,我竟有种赶不上你们的错觉。”
他沉思着,复又长舒口气,缓缓笑出声。
我的视线向左边倾斜,看见林曦西正低头写着什么,她一直如此,很少会为什么东西侧目,仿佛永远不在意别人的话。
似有所感般地,她向我的方向转头。
两人隔着讲台,我不能完全看清她的眼瞳,但能肯定的是,里边一定有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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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走后教室又恢复喧闹,周围的人都在讨论分科的事。
郑欣杰路过我身边,小声地问:“余音,你现在有想法吗?”
知道她问的什么,我想了想便坦言道:“我会选理。”
没有带上“应该”的说法,这就是我内心的选择。
似是感到遗憾一般,郑欣杰点头,“我会选文科,毕竟我是物理苦手。”又对我笑道,“是你的话,不管选什么都会很好的。”
我失笑,从最开始的关照到现在,她对我的态度一直都充满信任。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也不再只是他人世界里不知名姓的过客。
我握住她的手,认真道:“选择不一样也没关系,就算不在一个班里,平时也可以一起活动。”
不知是我的话有什么歧义,郑欣杰的脸色出现些许不自然,但也只是一瞬。
之后她学着我,认真回握住眼前的手,珍重道:
“是,不管是否身处一个环境,我们也是一起的。”
说的像什么海誓山盟,被彼此逗乐,我俩同时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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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周日复一日的生活还在进行,周五的放学时间比平日早许多,一路走到家时,外边天空还没完全暗下来。以往在楼道口告别后我们都各进家门,但今天不一样。
我在门前叫住林曦西。
“等我一下,我给你拿个东西。”一边说着,我一边飞快窜进家里。
相处时间久了,我们也清楚对方家人的作息,这个点隔壁的栩然姐应该还在补觉。她的作息不太规律,经常在夜里起来画画,又在白天随时入睡。
从书架上拿起那本书,我兴冲冲地往门外走去,余箴情一脸无奈地看着我:“慢点,别这么猴急。”
我的脚步丝毫不带停,直到她面前站定,我递上了手中的书。
犹豫了很久,我决定送她这本《树叶的故事》。原因无他,只是在看到封皮和内页的设计时,我就觉得很适合她。
眼前的人似乎也被吸引住,怔怔地看着这本书。
“很独特的设计,是给我的吗?”她问。
当然是,我用力点了点头。
将书捧在手里,她翻着里面的内页,笑道:
“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想送就送了,需要什么理由吗?”我直接道,“当然,也是有理由的,最开始是想给这些日子辅导我作业的你送个‘回报’。”
“后来我又想,这些事无法量化,说回报倒显得怪怪的。”
“所以,这只是我觉得适合你,所以就送给你,仅此而已。”
林曦西抬眼看我,嘴角小幅度地翘起,“因为我喜欢树吗?”
我又想想:“算是......我第一眼就觉得,它该是你的。”
其实到现在我都说不出具体理由。
但对于这位朋友,毫无理由的事情太多了,也没必要让万事万物讲求缘由。
我看见她,欣赏她,喜欢她,难道不是最好的理由吗?
仿佛能感应我的想法一样,林曦西认真与我对视,肯定道:“我很喜欢。”
这就对了。
在那一片绿色的海浪中,我清晰地看见这面写着我名字的镜子——那一刻,一切的一切都在沸腾,庆祝着找寻到自己的喜悦。
控制不住想忍不住伸手,又觉得冒犯,我最后只道:
“我好喜欢你的眼睛。”
林曦西不以为然,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复又疑问道:“为什么呢?”
以往都是我在提问,今天的她难得有好多问题。
每个问题都让我难以给出答案。
我细细斟酌,说出了压在心底的,那个最初的答案——
“因为你的眼睛里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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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周五,但余箴情今晚有课要上,她的工作时间也不太固定,在工作之余,她也爱去健身房加练。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趁她还没出门,我叫住她,问道:“你平时会照镜子吗?”
“什么鬼问题?”她不耐烦极了。
要是平时我就放她走了,但今天的我是真的很好奇。
“就是......”组织着心里的思绪,我喃喃道,“你有没有那种,期待着看到自己的感觉。”
有些奇怪的问题,但余箴情好像听懂了。她放下手头的包,将手倚在在门口的鞋柜上,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首先,你母亲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平时非常爱照镜子。其次,我喜欢你这句话:‘期待看到自己’——形容得很不错嘛。”
“不错?”我纳闷。
“你听过‘结构失衡’吗?”她挑眉,“当真心无法对齐时,缺乏主体性的人们总是会寄希望于让别人看见自己,对情感过度渴求,在这种情况下,往往不容易看见自己的真实需求。”
“所以......我是在渴求自己的情感?”
余箴情思考了会儿,又道:“算,但也不完全。”她认真地看着我,解释道,“很多人对‘人’本身的认知,大多都体现在其工具性上。他们将工具性称为本真,将利他性称为美德,对于底下具体的‘真实’往往不敢看,不敢碰,彼此间的交互更像一种工具主义的延伸。”
“人们总是强烈需要什么,得到后又辜负什么,从而获得虚假的掌控感。情感饥渴的他们又往往竭泽而渔,最后只能强装镇定地歇斯底里。”
我瞪大眼,“我是这种人吗?”
余箴情白了我一眼,“经我这十六年的观察,你不是。”
似乎是感到骄傲般,她又笑着说:“你不是执着于被看见的人。”
“你只是恰好地,体验到了这种感觉,所以才会很自然地情感流露,为其动容——是谁看到了你,让你有了这种感觉?”余箴情好奇地问。
她的话像是打开了某个魔盒,奇异的情绪涌了上来。
我想了想,终是笑道:“很多。”是林曦西,也是郑欣杰,还有更多更多。那些瞬间的感受是真实的,我看到了周围的花草,看到了身边的人,还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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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实被唤醒,当掩埋的自我被重新翻出,便学会了链接真实的自己。这一刻,我发自内心地认同:人们固然需要一些被看见和承认,但,能够亲自给自己颁发生活的资格证,显得更为重要。
当我把自己当作一个人来看待时,也很自然地看清身边的事物。
数不尽的机缘恰巧凑合在一起,我突然发现,原来这就是被珍视与尊重喂饱的自我,对身边万事万物的真情流露。
不知怎的,我想起那天在树下,林曦西目视前方的姿态。那天的风很好,阳光也很好,她只是那样平静从容地站着,仿佛天生便存在于此一样。
我再度觉得那天的话有失偏颇,比起喜欢自然,她更像自然本身。
这一刻,我似乎真正理解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