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赞美》mantis

3、第 3 章

　　安静，再安静。

　　篮球撞击着地面，有节律的碰碰声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滚远。

　　班上的气息仿佛凝固住，我只能听见自己汹涌的心跳声，不断加剧的跳动幅度提醒着我，刚刚那一瞬间不是幻觉。

　　......恰恰擦过我的脸。

　　如果不是及时偏头，恐怕就不是现在这个场面。

　　我努力调整呼吸，转头看向后门，看清了老黄焦急的脸色和麻子做贼心虚的表情。

　　“你的球。”我盯着麻子，吐出的话不带疑问。

　　麻子躲开我的视线，权当默认。

　　荒谬得让人觉得好笑，原来这些人也知道轻重啊。

　　“道歉。”我直勾勾地盯着站在后门的人，只见他小幅度地后倾。

　　麻子的脸色很差，明明是一幅心虚的样子，蹦出口的话依然招笑。

　　“你不是没事吗？大惊小怪什么啊......”他蹙着眉头道。

　　不合时宜地，我冷笑出声。

　　周围的视线越来越多，环绕在我和麻子之间，仿佛在看什么精彩的双人戏，我一阵恶寒。

　　“向我道歉。”

　　重复着这句话，我举起旁边的凳子，作势要砸向门口。

　　老黄看出我不作伪的态度，第一次用近乎暴躁的语气开口：“听见了吗？给人道歉！”甚至还破了音。

　　“你！”麻子似乎还想争辩，急速瞥了眼我手上的动作后，朝我喊道，“对不起！”

　　喊了一声似乎还不够，像是发泄什么一样，他继续吼道：“对不起对不起！”话落还咬牙直瞪着，“满意了吗？”

　　我不回答，仍然举着凳子。

　　老黄向前踏了一步，试图安抚我，“余音，你看他已经道歉了，我们先放下东西好好说话，可以不？”

　　语气简直不要再温柔和气，放在平时，说不定我真的会受用。

　　我摇头，深呼吸一口气，对他道：“我要换座位。”

　　老黄愣了愣，大幅度地朝我点头，“可以可以，老师明天就给你安排，我们先冷静一下啊。”

　　“不用明天，现在就可以。”不知还要如何冷静，除了手上唯一的武器，我从始至终的态度算得上极度平静了。

　　“现在？现在也没有能马上谈的学生啊？”看了眼排满的座位，老黄纳闷道。

　　“不需要谈，”我转身，腾出一只手指向教室前方，“讲台另一边的位置，没人吧？”

　　似是没反应过来，老黄眯起眼看了看讲台，好像忘了今天刚在那安排了新生。

　　不等他回应，前方已经响起回复，“没有人。”

　　我抬眼看向那边，回答我的林曦西正平静地看着我，视线穿过整个班级与我相交。

　　距离得太远，看不清那个黑洞般的瞳孔里有没有我的影子，只觉得心跳速度在放缓。

　　“哦......哦哦，”似是大梦初醒般，老黄回道，“那就去那边吧，正好有座。”

　　我点头，放下手里的凳子，似乎听见老黄松了口气。

　　课桌在地面上猛拖着，发出哧啦的噪音，我自认很少打扰他人，但这次实在是一刻都不想在那多待。

　　瞥见麻子怒瞪着我的脸，我懒得再回以什么。刚刚那一下的威慑已经让他退让，这一遭后，暂时不会有人来触我霉头。

　　.

　　在新位置上坐好，我不禁长舒一口气，身旁没有定时炸弹的感觉，让人无比自在。

　　老黄整顿完纪律便接着去外边训人，每次都是如此，虽然不见得有什么效果。

　　班上又恢复了安静，似乎刚刚也只是一个小插曲。我重新提笔写着刚刚被打断的作业，突然意识到桌上的水杯不见了。

　　是刚刚搬桌子的时候弄掉了吗？

　　还是放学时再找吧，我心想。今晚的事已经差不多了，少个杯子倒也不算什么。

　　刚写完眼前的卷子，老黄就来找我了，没有看到麻子的身影，我跟着他走出教室。

　　刚刚的动静确实挺大，应该影响了不少班级，老黄谨慎地带我到这层楼的某个空教室门前。

　　“余音啊，”他认真地对我说，“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很受委屈，老师也对不住你，你和他应该也做不了朋友了吧”

　　我平静道：“没关系，从始至终也不是朋友。”

　　他似乎哽了一下，又轻咳几声，“其实老师这次叫你来谈心，也是想让你好受一点。”

　　“我知道的，黄老师”，我认真地点头，“换了位置之后就好受了，您不用为我担心。”

　　这话句句真言，现在的我压根不需要担心。

　　老黄又仔仔细细看了我一眼，确定我是认真的后才罢休。

　　回教室的路上，我想起他苦恼的话。

　　“那孩子家里关系不太好，从小就没人看管，养成这种性格也不完全是他的错，我本来想着，让他跟着你们可以更好一些，现在想想倒起了反效果。”

　　“你啊，什么都好，也不是个让老师操心的孩子，就是有时候......太直接了，下次尽量不要这么夹枪带棒的，今天有些吓人了。”

　　其实原本并不想说什么，老黄有自己的责任，这也是他一贯的教育风格，我更不想为难一个快退休的老教师。但话到这个份上，我还是没忍住。

　　“夹枪带棒不是我本意。”

　　“如果温柔和善地表达自己的需求，能够得到满足，如果没有那些得不到回应的，愤怒的时刻，那么，我会和气一点的。”

　　那一刻的情绪有多激烈，作为当事人又怎会不清楚，如果可以，谁会用一些伤人且自伤的态度。

　　并非冷血不能共情他人，但若是连自己的利益和感受都不能关照，又有什么余力去帮助人。

　　“这不是我该承担的责任。”我淡淡道。既是对老黄，也是对自己说。

　　.

　　回到教室时已经是放学时间了，班上闹哄哄的，周围的人正三五成群准备往外走。

　　人还没走完，我缓慢的整理着书包，想着晚点再去找杯子。

　　视线中出现了一只手，敲了敲我的桌子。

　　动作……似乎有点熟悉？

　　我抬头，看到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林曦西侧着身子倚在讲台上，另一只手拿着我的水杯。

　　“你的东西，”她轻眨着眼，将杯子递给我，“刚刚搬东西时掉我这儿了，我想着下课给你，结果你被叫出去了。”

　　杯壁上没有滚落时的灰尘，应该是被人仔细擦过了。

　　望着她的眼睛，我发自内心感激道：“谢谢你。”恍惚想起，最近好像经常感谢别人。

　　林曦西只摇了摇头，指尖在我桌上轻叩，又缓缓收回。

　　我听见她对我说，你做的很对。

　　“嗯？”我挑眉，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你当时没被我吓到吗？”

　　似乎是被我的神情逗到，林曦西故作深沉地思考，“可能……是离太远了吧，没什么感觉。”言罢她又认真地，用那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我，“你只是没有选择霸凌自己，不是吗？”

　　我又看到自己的倒影。真奇怪，别人怎么想我不清楚，但于我而言，这双眼就是很独特啊，差点又让人溺进去了。

　　我扬起嘴角，镜中的自己也随着一起笑。

　　“是啊，我永远跟自己一伙的。”

　　.

　　因为今天有值日，等到家已经挺晚了，这个时间段余箴情基本会回房间。

　　不过今天居然还在外边。

　　换好拖鞋，我踱步到客厅，看了眼茶几上的花，讶异道：“今天怎么又换了？”

　　花瓶里赫然又多了一些种类的花，我叫不出名字，看上去都格外养眼。

　　余箴情嚼着嘴里的薯片，随手又拆了袋，“是不是很好看？隔壁那姑娘养的，我今天去她房子里看了一眼，布置的真好看。”

　　看来隔壁是位很有生活感的新朋友，我莞尔，将书包放在沙发上，伸手去掏她怀里的薯片。

　　余箴情扬手递给我，像是临时想起一样，说：“你们黄老师今天给我发了消息。”

　　“嗯？”我扒拉着手中的零食，含糊回道，“我应该知道说了什么。”

　　“是呀，”余箴情点着脑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今天还挺厉害的。”

　　被占了半个沙发，她的腿没地方放，我索性用腿给她作了脚垫。

　　“他说什么我不感兴趣，我比较好奇你是怎么回的。”

　　余箴情似乎来了劲儿，双脚在我身上一踢又一踢。

　　“你猜我说的什么？”

　　“什么？”

　　“我说啊......”，她仰着脑袋，仿佛在回味什么，“真不愧是我余箴情的女儿。”

　　我噗嗤一声笑了。

　　嗯，确实是她的风格。

　　“之前还以为你还能忍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夹起块薯片塞进嘴里，她砸吧着嘴，“你没做错，你跟那老师说的也没错，在外就说是我教的。”

　　她的神色骄傲极了，仿佛我完成了某个伟大功业。

　　“不过嘛，以防万一，”余箴情抬手点了点我的额头，“要不要跟我学搏击，亲妈授课，不收钱哦。”

　　“考虑一下。”我笑道。魔鬼教练的业务已经发展到我身上了，不过，确实可以考虑学学。

　　两袋薯片很快被我们消灭干净，余箴情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回房，“周末我有个学员要加练，你自己在家待着吧。”

　　“嗯。”我随口应道。

　　“要是无聊，也可以去隔壁玩。”

　　瞥了眼余箴情，虽然我还没碰见过，但她似乎已经被隔壁的新邻居拿下了。

　　“干嘛露出这么奇怪的眼神，”余箴情好笑道，“我可不是在强迫社交，你遇见她们就知道了。”

　　清理完地上的薯片渣，我扎好脚边的垃圾袋，应道：“我很期待。”

　　能让余箴情这么喜欢的人，确实很让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