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赞美》mantis

2、第 2 章

　　现在昼长夜短的时节，清晨的天就已经蒙蒙亮。

　　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我顺手整理了餐桌。距离余箴情起床少说还有两小时，热完自己的面包后，我又放了几片在蒸锅里，那家伙没有吃早饭的习惯，除非有人给她做好。

　　从我做了第一次后，她便很自然地接受每天早晨有人服务这件事。

　　貌似还挺乐在其中。

　　路过隔壁住户，才发现昨晚堆在门前箱子不见了，拥挤的过道恢复了原先的空旷。

　　看来是整理好了。

　　一手提着垃圾一手拿着面包，我慢悠悠地走在楼道里。

　　这个点很少会在小区碰到人，除了一些早起晨练的住户，一来二去大家也就脸熟了，平时遇到会顺便打个招呼。

　　但今天不太一样，站在小区门口的是一个生人。以往其实不会注意这些，日子不是复制粘贴，难免遇到第一次见的，但她身上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校服，让人忍不住留意。

　　距离得不算近，加上背对我的缘故，我只能看清对方高挑的个头，以及那高高扎起的马尾。

　　原来这边有同校的住户，我想。

　　似乎是感知到有人靠近，在我路过时，对方也恰恰转身。

　　来不及收回的视线相撞。

　　快速看了眼对面的人，我再次确信自己没有见过她。

　　彼此的视线只在对方身上停留了几秒便移开，谁也没有多余的好奇。世界上总有突如其来的短暂缘分，没有一定要接住的道理。

　　但那双陌生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眼白包裹着不见底的黑......很难用三言两语形容那短短几秒的感受。

　　唯一能确信的是，但凡再多看几眼就要被拉进去了。

　　.

　　跨进班门时，教室里已经坐了一大半的人了。虽然学校抓得不算严苛，但还是有很多学生自发早到晨读。

　　还没到早读时间，我拿出昨天没来得及看的试卷开始订正，里边的题目还不算很难，修改不用花很多时间。

　　前提是没有人打扰。

　　笔刚落在最后一题，课桌又传来熟悉的震感。

　　平静地放下笔，我看向旁边那张不怀好意的脸。

　　“有事吗？”

　　麻子撅着那张满口污言秽语的嘴，愤愤不平道：“你又找黄老头告我？”

　　我不答，权当默认。

　　似乎是看出我的不耐烦，他又接着嚷嚷：“是黄老头让我跟你学的，你不想教就算，天天摆什么臭脸子。”

　　我觉得好笑，“是不是真的想学，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吗？”

　　这种人最无耻的地方在于，他们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永远站在道德高地，还很自然地把帽子扣在你头上。

　　要不是被打扰冒犯十多次，我都要信这位“委屈”的小先生了。

　　他梗着脑袋还想反驳，我转头进入屏蔽状态。

　　上次换座至今，我这边的气氛一直半僵不僵，班上其他人也习惯了这些战火。不知是不是介于我死了爹般的脸色，最开始那些看热闹起哄的人也消失了。

　　手臂被轻拍了一下，郑欣杰捧着一沓试卷路过我座位。

　　“昨天的试卷写了吗？”她指了指怀里的东西。
　　我摇头，“还没写完，你先记我名字吧，晚点我自己去交。”突然想起这似乎是老师昨天让她收好的作业。我顺势捏捏她的手心，示意自己没事，“谢谢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照顾了，说不感激是假的。

　　.

　　晨读进行到一半，老黄拿着那万年不变的茶水走进教室，身后还跟着个人，应该是按例检查纪律的。

　　张嘴装作读书的样子，我埋头写着夹在书里的试卷。

　　“安静一下，”握在手心杯子敲了三下讲台，老黄在逐渐息声的教室中站好，“今天我们班上来了个新同学......”

　　最后一题有点难，我不自觉地咬着笔，细细簌簌地写着公式。

　　还差一点。

　　“......那么和大家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吧。”

　　思路越来越混乱，我挣扎着抬起脑袋，想着看看窗外绿植清醒一会儿。

　　来不及转头，视线先落进一对擦肩而过的瞳孔里。

　　——猝不及防地被拉进去了。

　　“罪魁祸首”毫无自觉，只是站在讲台上，一字一句平稳道：“林曦西。”

　　那双黑色的眼睛没有焦点，似是在看底下的人，又好像谁也没看。

　　“晨曦的曦，东南西北的西。”话音落下，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放下手中的粉笔，她重新抬头，像是临时想起一样，补充着：“爱好是画画。”

　　我敢确定她看见我了。

　　林曦西结束发言，老黄接着道：“在分班前林同学都会和你们一起学习，大家要好好相处，对大多数人来说也就几个月的缘分，还是多多包容彼此。”

　　......总觉得这话另有所指。

　　“你就坐在......”视线扫过全班，能坐的位置基本已经满了，老黄略带苦恼，“先坐讲台边上吧，上课也跟得上一点，等下次换位置再重新调整。”

　　班长带着新同学去抬桌椅，班上又恢复了晨读声，一中隔几月就会来一些外地的学生，这件事对大家而言不算稀奇。

　　闷闷地看着书缝里的试卷，我彻底放弃了最后那道题，任由思绪飘散。

　　.

　　“这道题做不来也正常，和平时的课程难度差挺大的，”墨笔在试卷上划下最后一道红勾，李老师抬头对我笑道，“掌握得不错，下次记得及时交作业。”

　　李老师是班上的数学老师，课上风格务实但不严肃，课下也很好相处，一直以来都深受学生好评。

　　刚道谢完准备离开，我又被她叫住。

　　一张空白的试卷递到我面前，“刚刚忘了给欣杰了。你们班来了个新生吧，这张给她上课用，先做我圈起来的题，剩下的做不完也没事。”

　　我简单扫了眼，感叹不愧是李老师，竟圈了难题。

　　拿着两张试卷回教室时，林曦西已经在讲台边上坐下，看起来已经安置好了。

　　收起自己的那份，我向前排走去。

　　“林曦西。”在她身后站定，我折起试卷喊了她一声。

　　回应我的是一动不动的背影，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正快速写着东西。

　　这么认真？我寻思刚刚声音也不小。

　　于是我又走近些，敲了敲她的课桌，“林曦西。”配合比刚才还大的声音。

　　不知是我的二次叫唤，还是书桌的震感，她身子轻轻一抖，像是刚被叫醒一般抬头，眨巴着眼看我。

　　校服外套的袖子里露出一小截耳机线。

　　......难怪听不见声音。

　　我承认不是故意吓她的，但她那一瞬脑子短路的样子，竟让我觉得有些呆。

　　“李老师......嗯，就是我们的数学老师，她让你先做一点，”我忍着笑意将试卷递给她，又复述一遍，“做不完也没事。”

　　她轻轻接过试卷，点头应道：“谢谢你。”

　　那双仿佛没有焦点的眼里映着我的脸，轮廓清晰可见。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漆黑的瞳孔印象深刻了。

　　简直是一面镜子。

　　某种情绪在这一刻被激起，我指着她的手，又拢了拢自己的袖子，笑着说：“小心一点。”

　　她似乎轻笑了声，但变化太快没来得及看清，只见她收起袖口的耳机，认真地点头：“还是谢谢你。”

　　.

　　一上午都过得还算舒坦，麻子从晨读结束后就跑出去玩了，估计得老黄亲自去才能抓回来。

　　当然，有时候老黄去了也不管用，我这位“老好人”般的班主任总会表现出那种无奈的纵容态度。

　　在明知错误前提下的自由放任，怎么不算是一种推动。

　　李老师正给学生温习昨天的课程知识点，我翻着眼前的课本，打算提前看看下章的内容。

　　“好了，现在拿出你们昨天的试卷，”她翻着带来的教辅，“交上来的我已经批过了，完成得最好的是余音，除了最后一小题其他都做出来了......嗯，我的试卷落在办公室了。”

　　很自然的，她的目光落在讲台旁边的人身上。

　　“你就是新同学吧，”她对着林曦西道，“借用一下你的试卷，可以吗？”

　　坐在后排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见她直接把试卷递了过去。

　　距离送卷子才过了两节课，她这么快就做完了，我顿感诧异。

　　“不错嘛，居然全做出来了，”李老师看了眼手中的卷子，惊奇地往后翻，“最后一题也对，思路挺清晰。”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排那个背影。

　　正因为自己做过才知道那题的难度，明明只有两小时不到，她居然全做对了。

　　学校从哪招了个不得了的天才，我不禁感叹。

　　.

　　时间很快流逝，今天比想象中过得还要快。

　　教室正在晚自习时间，答疑的任课老师刚离开不久，那熟悉又聒噪的声音再次响起。

　　后门传来剧烈的砰砰声，像什么东西落地又弹起。巨大的推力撞开距离我两米的门，走廊上的风倏得涌来，卷起桌面上的试卷。

　　“我x，你别烦我——”麻子的声音尖锐刺耳，安静的教学楼全是他那一声怒吼的回音。

　　前排的人纷纷侧目向后看去。

　　我正俯身捡地上的卷子，却听见门口嘈杂的吵闹声。

　　但我不止听见他的声音，还看到了麻子不耐烦的脸，前方那些人恐慌的脸色，以及——

　　一闪而过的......什么？

　　“余音！快趴下！”

　　不知是谁在叫我，声音起起伏伏让我的大脑混乱无比。

　　一个篮球正向我狠狠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