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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郑女出丑遭粪戏,昌平戏谑显机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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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时节,庆安城内菊蕊初绽。昭宁长公主素爱菊花傲霜之姿,遂于重阳前后设赏菊宴,遍邀王孙贵胄、世家子弟共赏秋色。
昭宁长公主赵韫乃先皇嫡妹,梁国唯一开府建牙的公主。
昌平闻讯喜不自胜,急命芳觅备下时新衣裙并相宜首饰。宴日将至,昌平在镜前反复端详自己的妆造,眼看快到了出行之时,芳觅在一边忍不住提醒。
“公主容光足以倾动九城。燕王殿下久候多时,若误了吉时,恐怕长公主会不悦。”
“纵使掀了这赏菊宴,看谁敢说半个不字。”
昌平轻扶鬓边金凤,菱花镜中佳人莞尔,“走吧,别让哥哥等急了!”
朱轮华毂至公主府前,昌平心下叹了口气,方觉耳畔清净——这一路燕王絮叨不休,此刻终得解脱。
公主府内,金菊堆锦,玉蕊攒霜。黄者若碎金浮光,白者似新雪凝枝,绿菊尤绝,翠叶琼葩相映,远望如阆苑仙葩,近观若昆山片玉。秋风过处,暗香浮动,恍若瑶台月下之景。
昌平随二哥哥步入府中,众人纷纷躬身行礼。只见昌平头戴一双镶红宝石金步摇,额前点了菊花样式的金色花钿,身着鹅黄色华服,衣上金线绣花,珍珠镶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尽显天家尊贵。
四周人头攒动,昌平环顾片刻,对赵承安道:“前些日子,襄仁姐姐说要向父皇请旨,搬来跟姑姑同住,父皇虽未批旨,不过特许她随意走动,今日她应在府上吧!”
襄仁公主果真在公主府!
此时襄仁公主赵舜华和昭宁长公主赵沛宣正坐在正厅,同这些夫人小姐们谈笑。
一声通传后,昭宁长公主笑着起身相迎,等两人见礼后,便拉着昌平一阵寒暄。闲坐之际,昌平发觉身后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紧跟着自己,环顾四周却未见异常,片刻这种感觉便消失了。
稍坐片刻,昌平觉得无聊,便起身前厅赏花。行至一处幽静的廊亭处时,忽闻附近传来一阵喧闹。
“什么狗屁裴家,裴川盈那贱人竟敢在本小姐面前耍威风,若非仗着国丈的身份,裴家如今不过是个破落户,连给本小姐提鞋都不配!便是皇子公主见了郑家人,都要礼让三分,她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陛下念旧情,如今皇后早就是我姑姑的了!若不是我郑家扶持,陛下他能……”。
说话之人正是郑国通的二房孙女,郑贵妃的侄女,郑婉吟。话未说完,便被身边的嬷嬷打断。
“小姐,慎言,万一被人听了去,恐怕引祸上身……”
郑婉吟噤声,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才松了口气。
昌平早已黑了脸。裴川盈是自家舅舅裴清衍的女儿,与她素来交好,平时性格温顺,绝非惹是生非之人。昌平便命芳觅去打听发生了什么,可就算是川盈主动招惹,就凭郑婉吟刚刚所言,她也断不会轻易饶了她!
“还见你就要礼让三分?!”昌平冷哼一声。
片刻后,芳觅回来禀报——郑婉吟与其他贵女说笑时,见裴川盈赏花,便出言讥讽。裴敏不甘示弱,自小口齿伶俐,便一顿冷嘲热讽,把郑婉吟羞辱得面红耳赤,弄得好大个没脸。
昌平心下已想到主意,与芳觅耳语几句,便见芳觅悄悄出去两刻钟,又不声不响地回来。
宴至中席,男宾们或论朝政,或品红颜,三三两两聚作几处;女眷们多在菊圃间流连赏玩。昌平眸光微转,始终追着郑婉吟的身影。见她悄然离席,当即寻了个由头,执起团扇款款跟去。
半刻钟后,偏殿静室内“嘭”的一声,响彻天地,随即是女子的尖叫。
公主府的侍卫连忙围了上去查看情况,离偏殿稍近些的也随之跟上看热闹。众人只见郑婉吟一侧的头发和衣衫全是星星点点的褐色污水与脏物,不用凑近便闻到一股冲天恶臭,凑得稍近些的公子贵女有的没忍住把席上咽下去的膳食尽数呕吐出来。
郑婉吟本就羞愤恼怒,见此情形,忍不住哭了起来。身旁的嬷嬷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安慰,却被她一把推开。
昌平早早便躲到别处去,找了个僻静、视野又好的角落,等着看热闹,现在笑得前俯后仰。
芳觅出去那一趟,是昌平让她悄悄去采买了两根炮仗与火折子。郑婉吟离席去静室,让嬷嬷候在外面;昌平就跑到另一边,让芳觅驮着她稍越过墙头。然后,火折子就这么一吹,小火苗就这么一燃,昌平就这么一瞄准,把炮仗扔到郑婉吟旁边的粪坑里,便有了如今的一出好戏。
只待片刻后,昭宁长公主与前厅的许多公子贵女也到了现场,连赵承安也来了,见了郑婉吟此刻的滑稽惨状,强忍着不笑出声。
“长公主,您可一定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郑婉吟身边的嬷嬷出声,其他郑家人也纷纷附和。“我们可是受长公主邀约而来的客人,怎可受如此羞辱!”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众人纷纷附和。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搅得长公主头疼,当即下令,势必找出真凶给郑氏一个说法。
“不必找了姑姑,真凶就在您眼前!”
众人不解,昌平摸了下鼻子,笑了笑。“那个炮仗是我扔的。”
长公主更加头疼了,与赵承安相视一眼,便厉声责怪。
“昌平,你怎可如此胡闹?为何要戏弄郑姑娘?”
“回姑姑的话,我先前在前厅旁的廊亭下听到一阵犬吠,想着公主府有恶犬,怕惊扰了姑姑,便寻声而去;路过静室旁,又听到犬吠,料想这恶犬定在其中,便让芳觅找支炮仗想将这畜生吓出来,不想在里面的竟是郑姑娘。”
郑婉吟脸色骤变,正欲反唇相讥便被身边嬷嬷一把拉住。
席间诸人皆是宦海浮沉之辈,此刻见昌平公主气定神闲,而素来骄纵的郑家小姐竟噤若寒蝉,个中缘由,众人已是心照不宣。
赵承安拱手向郑婉吟道,“郑小姐……嘿嘿,小妹年幼无知……嘿嘿,在宫里被父王惯坏了……嘿嘿,行事鲁莽了些嘿嘿,还请郑姑娘见谅……”
昭宁长公主顺势道:“即是误会,那便带郑小姐速去更衣吧!昌平,下次再有犬吠,你只管告诉姑姑便是,莫要再如此大费周章!”
众人尽数散去后,赵承安上前,刮了一下昌平的鼻梁,故作嗔怪。“看看你,哪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惹事精一个。”
昌平贼笑一下,便同他重回宴席。
宴毕,昌平与赵承安正欲登轿回宫,忽闻身后有人唤道:“公主留步!”。
回首见来人竟是郑措,昌平心中一紧,随即端肃神色,“郑公子,所为何事?”
郑措拱手道,“在下特来向公主请罪!婉吟性子急躁鲁莽,冒犯了公主,往后定让叔父对她严加管教,还望公主海涵。”
昌平与赵承安相视一眼,正思虑如何回答,不等她开口,只听赵承安朗声道:“郑公子多虑了,今日之事昌平已说了是误会,望郑公子回家后多多宽慰令妹!”
话罢转身上了车,郑措也不再言语。昌平与他相视片刻,心中虽不舍却也不敢多表露,只得乘车离去。
昌平回宫后,皇后闻得赏菊宴风波,当即命她抄录《女则》十遍,另遣人往昭宁长公主府送去一尊羊脂玉观音像。昌平虽心中不忿,却也只能伏案执笔。赵承安特意携来蜜饯果子,倚在案边好一番奚落。
翌日晨妆时分,忽有宫人来报,道是郑贵妃遣人送来贺礼。昌平命人呈上,却见一方三色云纹玉佩,白玉为底,金丝为络,正中一朵含苞白梅玲珑剔透。虽非贵重之物,却自有一番清雅风致。
“替本宫谢过贵妃娘娘。”昌平轻抚玉佩,眸中闪过一丝玩味。郑贵妃素来喜好金玉满堂之物,所赠之物无不极尽奢华,这般雅致之物,倒不似她的手笔。想来这玉佩背后,另有其人...
宫中的日子渐觉无聊,秋叶落尽,冬雪初霁,凤仪宫偏殿红梅迎风绽放。昌平倚窗赏雪,看院中红梅穷节簪雪,别有一番意境,便提笔作画,纸上红梅栩栩如生,芳觅连声赞叹。昌平也十分高兴,就是不知道宫外的梅花是什么样子,他是否也如自己一般赏雪作画。
芳觅说,“奴婢总感觉,郑公子心悦公主,公主如今也快到了及笄之年,何不向陛下娘娘表明心意,让陛下直接给公主和郑公子赐婚呢?”
昌平放下画笔,“倘若他也心悦于我,会想办法让父王赐婚的!若无意,强求无益,现下只是入我眼的仅他而已罢了。”
“古语有云:男求女如隔重山,女悦男似透轻纱。奴婢斗胆直言,公主天家贵胄,自是令凡尘男子不敢僭越。这几番与郑公子相见,皆是不欢而散。奴婢愚见,郑公子怕是忧心触怒凤颜,故而不敢亲近。”
昌平摇了摇头,“我乃梁国嫡长公主,纵是郑家嫡长孙,亦是下嫁。"昌平指尖轻抚茶盏,釉色映着眸光,"纵使他心有不甘,为着家族前程,这婚事也推拒不得。”
她忽而轻笑:“世间女子,多半仰仗娘家势要。待大婚之后,有父皇与皇兄在,他自不敢薄待。只是...”玉指微顿,“相敬如宾与两情相悦,终究云泥之别。”
“我所求,非是金册玉牒上的名分。”窗外落叶簌簌,她声音渐低,“而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真心。”
芳觅顿了顿,便点点头,手中的梳子拂过昌平的秀发,道:“公主所言极是!”
昌平凝视着自幼相伴的侍女,眸中泛起温柔涟漪:“芳觅,若你遇着可心的儿郎,本宫定为你备下十里红妆,教谁也不敢轻慢了你……”
芳觅倏然跪地,"奴婢愿终身侍奉公主,梳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