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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槐荫约 ...

  •   蝉鸣卡在老槐树皲裂的树皮褶皱里,许惊澜踮脚时,白大褂衣角扫落了晾衣绳上的槐叶。叶片背面泛着灰蓝色,像被雨水泡褪色的水墨画——那是半年前温时雨调试显影剂时失手泼溅的残留,如今和青苔在叶脉间共生。
      "温时雨!"她扯了扯头顶的月蓝染布,云纹布料簌簌抖落几点靛青。垂落的布角黏着个医用口罩,边缘歪扭的猫爪刺绣正勾着线头——上周蓝莓绝育后闹脾气,抓破了温时雨三件衬衫后,她赌气在所有布料上绣了"复仇图腾"。
      竹椅上的张大妈"咔嚓"咬开瓜子壳,仁儿砸中许惊澜的护士鞋:"惊澜啊,不是我说,你这白大褂晾得跟万国旗似的。瞧瞧时雨的云纹布,老槐树都穿新衣!"
      许惊澜指尖蹭过布料上的潮痕,碘伏混着靛青在指腹晕成星斑:"温老板的染坊漏雨漏出艺术感了?昨儿泡软诊所墙脚养蘑菇,今儿连树荫都要开染缸?"
      温时雨抱着木盆晃出染坊门槛,发梢滴水在青砖上砸出小坑:"许大夫要收日光税?"盆里杭罗绸缎泛着珍珠光泽,边角处金线补绣的并蒂莲暗藏玄机——被雪球抓破的裂口成了花心,针脚里塞着紫药水写的"赔你",字迹和病历本上的涂鸦一模一样。
      老槐树忽然抖落几片叶子,黏在许惊澜刚挂好的白大褂上。她捏起一片对着光,叶脉间残存的显影剂勾出模糊路线图——去年为流浪猫设计的逃生路径,早被梅雨泡成抽象画。巷口修鞋匠老王的钉锤声"铛铛"传来,混着蓝莓在染坊屋顶踩瓦片的脆响。
      "这布再晒三天也干不透。"许惊澜晃了晃滴水的口罩,"温老板的'云彩'快把老槐树压哮喘了。"
      温时雨腕间的狗尾巴草戒指擦过木盆边沿:"比不上许大夫的'万国旗',上回挂的白大褂兜住马蜂窝,蜇了王婶家三只下蛋母鸡——"
      诊所二楼突然传来雪球的嚎叫,半截红绸从窗口飘落,焦黑的缝线勾住晾衣绳。许惊澜的白大褂与蓝染布在风里绞成麻花,像极了她们在老槐树下初遇时,那场泼翻染缸的荒唐闹剧。
      红绸缠住晾衣绳的瞬间,温时雨的狗尾巴草戒指勾住了许惊澜的护士表。金属表带"咔嗒"弹开,露出内侧刻着的"1998.6.1"——孤儿院捡到彼此那天的日期,被显影剂染成淡蓝,像褪色的童年星空。许惊澜的指尖顿在表盘上,秒针正指向当年火灾发生的时刻。
      "许大夫这怀旧癖..."温时雨话音未落,许惊澜已捏着针灸剪探向绳结。刀刃擦过红绸焦黑的缝线,"刺啦"迸出几缕金丝——熔化重铸的鎏金钥匙箔混在棉线里,正是打赌赢的那把钥匙熔成的箔片。
      "别乱动。"许惊澜的呼吸扫过温时雨腕内侧,淡粉针痕在针灸事故后始终未褪,"这绳结比蓝莓的毛线团还难缠。"她剪断一缕线头,线尾突然绷起,抽在温时雨锁骨下方——那里有颗朱砂痣,被紫药水涂成了蓝莓形状。
      王大爷的铜框放大镜突然怼到绳结前,镜片在阳光下聚焦出刺眼的光斑:"乖乖!这红绸里织着金线呐!"焦黑的"喜"字旁显出紫药水笔迹:【赔你一辈子白大褂】,字迹和温时雨裤脚的涂鸦如出一辙,连最后那个勾都带着不服输的倔劲。
      张大妈举着手机转圈拍,镜头差点撞翻李婶的酸菜缸:"上回'针灸乌龙'视频点赞破五万,这回我要冲热搜榜!"画面里,许惊澜的白大褂与蓝染布绞成螺旋纹,活像老槐树皮下新生的年轮,又像两股拧成麻花的DNA链。
      "您老悠着点,"温时雨抽回被许惊澜按住的手腕,红绳突然绷断,青铜钥匙"当啷"坠地,"上次视频害我被婚庆店大妈追着问八字。"钥匙砸中蓝莓的尾巴尖,布偶猫叼着毛线团窜上房梁,线头垂下来正勾住许惊澜的发簪。
      许惊澜剪断最后一根死结时,树荫已西斜三寸。温时雨的蓝布染上白大褂的消毒水味,混着艾草与枇杷香,酿成一股古怪又熨帖的气息——像极了孤儿院漏雨的阁楼上,她们用捡来的药渣和野花调的"香水"。
      "界碑在此。"许惊澜往棉绳两头系红布条——她的布条剪自染坊废料,边缘参差如猫爪,还粘着火灾夜的烟灰;温时雨的用金线锁边,绣着北斗七星纹样,针脚藏着紫药水写的"1998"。两块布条在风里相撞,发出油纸伞骨般的轻响,惊落几颗青杏,正砸中张大妈直播的手机屏。
      温时雨突然嗤笑:"许大夫的'界碑',丑得像雪球打的喷嚏结。"
      "比某些人绣的并蒂莲强。"许惊澜晃了晃口罩,蓝莓的爪印正按在"终身鲜肉包条款"旁,"猫爪配狗尾巴草,倒是绝配。"
      老槐树年轮里渗出树脂,将红绸金线裹成琥珀。蝉鸣声里,谁也没注意缠枝莲纹已爬过界碑,在许惊澜的红布条上萌出新芽——像那年她们偷埋的玻璃珠,终于等到破土时分。
      暴雨砸在老槐树叶上时,温时雨正踮脚去够缠在枝头的红布条。许惊澜的白大褂被风掀起,衣角扫过她后颈,消毒水味混着雨腥气钻入鼻腔。闪电劈亮天际的刹那,她看清布条边缘焦黑的缝线里藏着金丝——火灾夜熔化的鎏金箔片,在雨水中泛着微弱的光。
      “下来!”许惊澜扯住她脚踝,掌心茧子蹭过温时雨裸露的皮肤。蓝染布被暴雨冲得褪色,北斗纹与缠枝莲绞成一团,像极了她们初遇时泼翻的染缸。
      张大妈顶着搪瓷盆冲过来,盆里还装着没腌透的酸菜:“俩丫头不要命啦!”许惊澜的白大褂兜头罩住两人,温时雨的蓝布衫缠在对方腰间。雨水顺着发梢滴进领口,在锁骨汇成小水洼,泛着蓝靛染料的微光。
      “许大夫这人工伞棚,”温时雨指尖划过对方湿透的护士服,“防水系数不如王婶家的泡菜坛。”
      许惊澜突然攥住她乱动的手,腕间红绳浸了雨,显出一行褪色的紫药水字:【1998年夏,蓝绣球开时】——字迹边缘晕开的蓝渍,像那年她们在孤儿院砖缝埋下的许愿瓶漏出的墨水。
      老槐树突然“咯吱”作响,树脂混着雨水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时雨腕间的狗尾巴草戒被裹进琥珀,金丝在胶质里凝成北斗七星的形状。许惊澜的护士表盘渗进水珠,日期指针卡在6月1日,秒针却固执地走向未来。
      “你当年许的愿…”许惊澜喉结动了动,雨声吞掉后半句。
      温时雨突然咬开青杏,酸汁混着雨水渡进对方唇缝:“赔你的…终身鲜肉包利息。”指尖无意识蹭过许惊澜耳后,那里结痂的抓痕沾了杏汁,灼成胭脂色。
      暴雨渐歇时,缠枝莲纹已爬满界碑。温时雨的蓝布衫粘在许惊澜胸前,布料下心跳如擂鼓。蓝莓叼着青铜钥匙窜上染坊屋顶,钥匙孔卡着颗玻璃珠——珠面映出老槐树下重叠的人影,像被树脂封存的另一个时空。
      巷尾飘来修鞋匠老王的钉锤声,混着张大妈晾酸菜的吆喝。温时雨低头扯了扯绞在一起的衣角,发现焦黑的"喜"字吸饱雨水,在晨光里舒展成并蒂莲的轮廓。许惊澜的白大褂口袋里,那颗从树洞挖出的玻璃珠正微微发烫
      晨光刺破树脂琥珀,温时雨的腕间闪着星芒。许惊澜的白大褂悬在老槐树歪脖枝上,水珠坠在青砖上,碎成金箔色的光斑——暴雨冲开了红绸夹层的鎏金丝,昨夜熔化的钥匙箔片正蜿蜒成溪,流向染坊门前的青苔。
      "许大夫这晾衣手法,"温时雨扯了扯绞在枝杈间的蓝染布,布料"嘶啦"裂开细纹,"跟雪球缠毛线球一个路数。"
      许惊澜垂眸看她踮起的足尖,护士鞋沾着泥渍:"温老板的界碑艺术更胜一筹,缠枝莲都爬到听诊器上了。"指尖掠过对方手腕,琥珀里的狗尾巴草戒硌着脉搏,北斗星图随心跳明灭。
      蓝莓从屋檐跃下,青铜钥匙"当啷"坠入染缸。靛青液体翻涌间,缸底浮起个锈迹斑驳的铁盒——盒面"澜雨"的刻痕歪斜如幼时笔迹,锁孔卡着树洞挖出的玻璃珠,珠内1998年的晨光正在苏醒。
      "你藏的?"许惊澜指尖悬在盒扣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温时雨忽然按住她手背,染蓝的指甲映着鎏金丝:"某只醉猫的嫁妆。"盒盖弹开的瞬间,褪色的宠物领养协议飘然而出,【监护人】栏的蓝绣球丛里,塞满陈年的狗尾巴草籽。
      老槐树抖落带露的槐花,粘在协议边缘。许惊澜的白大褂被风掀起,内衬缠枝莲的叶脉间缀着颗树脂琥珀——凝固着昨夜雨中交扣的十指。温时雨的蓝布衫贴在她胸前,心跳透过湿布料震颤,像当年孤儿院漏雨的阁楼上,两个小女孩挤在薄毯下的悸动。
      "利息加倍。"温时雨咬破青杏,酸汁抹在签名处,齿尖有意蹭过许惊澜耳垂,"承包下辈子染坊亏损。"
      许惊澜的钢笔尖戳破纸页,蓝墨水在"终身兽医服务"旁洇成并蒂莲。笔杆突然被温时雨握住,力道带着染坊学徒特有的茧:"许大夫的章,缺个猫爪印鉴。"
      雪球蹲在年轮上舔爪,肉垫按着的红布条吸饱晨光。焦黑的"喜"字舒展成并蒂莲,花瓣纹路里藏着紫药水写的"永远"。许惊澜的护士表卡在6月1日,秒针却倔强地跳动,表盘倒影里,温时雨正将狗尾巴草籽埋进她衣兜——和那年她们在老槐树下偷藏玻璃珠的姿态如出一辙。
      染坊飘来蓝靛与枇杷混酿的气息,温时雨忽然拽过协议一角:"漏了条款。"她蘸取树脂在空白处画圈,琥珀色的圆裹住两人姓氏,"赔你...每天清晨的唤醒服务。"
      许惊澜的白大褂兜住她乱翘的发梢,晨光中,缠枝莲纹正悄悄爬过界碑,在老槐树的新生年轮里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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