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挽奇闻录》上班还穷

43、奇镜迷花杀人案（12）

　　晏持一回到大理寺，就带钱铭、孙正和一起进了监牢。晏持决定先提审邱启源。
　　邱启源一脸不屑：“竟然还是你。”他苦笑一声。
　　“您看起来并不高兴？”晏持反问道。
　　“不过就是出身比我好了一些，便得意成这样。”邱启源跪着说话，但气势丝毫不减。
　　“我从未因我的出身而轻视任何人。”
　　“啰嗦。”邱启源道，“让我听听你查出了什么线索。”
　　晏持将成衣铺的店家的口供和账目递到他眼前：“这是你在一家成衣铺买的赤色圆领袍，想来你应该很有印象。这件衣服还刚好是我的尺码。”
　　邱启源看了他一眼，笑出声：“我这不是想与你搞好关系吗，晏上官？那衣服你不喜欢？”
　　孙正和听见他的阴阳怪气，差点儿没忍住上去揍他一通。
　　晏持也不着急，又拿出大理寺入库的记录：“自从钱铭受伤以来，大理寺进了不少止血的草药，但有一味，既没有登记名字，也没有登记份量，堂而皇之地放到了院子中，这味草药的确认者也是你。我查了圆福客栈和大理寺周围的酒肆，发现你在假奇鬼死的当日，在醉花香酒肆买了四坛好酒。”
　　邱启源听完，不置可否，讥笑道：“可你还是没找到关键证据，不是吗？”
　　“确实，你是如何杀了假齐鬼，为何要杀他，我都不明白。”晏持坦白道。
　　邱启源笑得更加肆意：“你永远不会知道的。”
　　“你指什么？指的是你奉天子之命，为皇上扫清障碍吗？”晏持反问道。
　　邱启源皱眉，但并未接茬儿。
　　“其实，我仔细想一想便可以明白，武试的时候，你那一套鞭子耍得炉火纯青，想来假齐鬼也应是死在你的鞭下。”
　　“邱少卿！”假齐鬼阿林刚开门就看见身着斗篷的邱启源，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接过邱启源的酒，兴高采烈地将邱启源迎了进来。
　　“你一直在这里等着？”邱启源问道。
　　“是的，”阿林回答道，“那几日县主在窗外放了两次手帕，看样子确实没货了。”
　　“东西我会给你家老板的，你不必担心。”邱启源说道。
　　“那是自然，上官做事一向妥帖。”阿林狗腿地说道，眼神不自觉地向邱启源的钱袋上瞟。
　　“这些酒都是哪里来的？”邱启源看地上的几个酒坛，随意踢倒了一个，里面的酒液洒了出来，熏得满屋酒香。
　　“都是我在外面买的，最近我也有点犯瘾，喝一些酒还可以压一压。”阿林毫不避讳地说道。
　　“我这次带了四坛给你，你这些日子也受苦了。”邱启源打开一个酒坛，便给阿林满上。
　　阿林双手接过，毫无怀疑地一饮而尽，随后又给邱启源倒酒，邱启源却拒绝道：“明日一早我还要上朝，这酒就留给你多喝几日。”
　　“多谢少卿。”阿林一脸喜色。
　　阿林又多饮了几杯，却不想这酒劲上来，竟醉倒在桌上。
　　邱启源拍了拍他的脸，拿起还未喝完的酒杯，嘲讽道：“真是可惜了我的好酒。”他抽出腰间藏好的鞭子，毫不犹豫地绕上阿林的脖子，双手用力，阿林便归了西。
　　“我不明白，身为大理寺少卿，你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晏持说道。
　　“呵～”邱启源讥笑道，“我如今三十有六，在官场沉浮十六载，才做到如今的位置，我以为这官职本就论资排辈，可你呢？靠侯卿的引荐便可以一步登天！我这些年的努力仿佛都成了笑话！”
　　“侯卿从未厚此薄彼。”晏持说道。
　　“他自扶你至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时，我便知道这世道不公，所谓寒窗苦读，金榜题名不过是蒙骗世人的手段罢了。”邱启源怒道。
　　“那你便与宦官勾结，草菅人命，酿成今日大祸。”晏持惋惜道。
　　“所谓勾结，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邱启源道，“我只是没能抓住机遇而已。”
　　晏持不打算继续审问，临走时，他却说道：“我来大理寺的第一天，师父就对我说过，邱少卿为人正直，断案果决，我虽为少卿之位，但仍要多加学习，若我有邱少卿的三分风范，便能做个好官。”
　　邱启源眼底透出一丝悲凉，他看向窗边的微光，在狱卒的惊呼声咬舌自尽了。
　　晏持收到消息时，并不觉得惊讶。他曾经觉得光风霁月的男子，终究抵不住利益的侵蚀，如今走了，或许也算死得干净。
　　晏持收拾好情绪，并没有选择当众提审高焕，反而是去了高焕所在的牢房。
　　高焕上一脸平静的样子，仿佛对入狱之事毫不意外。
　　“少卿来了。”高焕的声音不似一般尖锐的声音，反倒有些许低沉。
　　“高公公久等了。”晏持让钱铭将高焕带到牢外，“你的弟弟已经交代了，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晏持将高老二的口供放在高焕面前，可他目不斜视，平静地说道：“我不认字。”
　　晏持一个眼神，钱铭便拿起口供读了起来，高焕摇头晃脑地听着，时不时地发出一阵笑声，倒有些许可怖。
　　“少卿还想知道什么？”高焕反问道，“您不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吗？”
　　“你为何骗你弟弟？”晏持问道，“你弟弟自始至终都以为他的兄长正在谋划一件颠覆前朝的大事，他对你深信不疑。”
　　“那又如何？”高焕反问，“他不照样把我供了出去？”
　　“你恨他？”
　　“当年如果不是他故意装作生病的样子，我身为长子又怎么会被我爹卖掉？！”高焕想起旧事，仍气得发抖。
　　“你明知道这是条死路。”晏持有些吃惊。
　　“我在皇上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我难道不明白吗？”高焕轻笑一声，“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那不如就在我死的时候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才不算白走这一遭！”
　　“皇上明明很器重你，为何如此待你？”晏持问道。
　　“呵，”高焕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蠢货，“一个阉人，再器重又能如何？打发点儿金叶子，也就罢了。”
　　“但你能说服卢越、崔青旭，就证明你手段不俗。”晏持说道。
　　“手段？”高焕笑得浑身发抖，“不过是一群懦弱之人抱团取暖罢了，没有背景、没有身份，皇上的一句口谕，一句空口白话，就足以让他们赴汤蹈火。”
　　“但你们却设计害死了卢越。”晏持说道，“他在中箭之前毒发身亡了。”
　　“本来是一场好戏，只可惜主角换成了你，这样的一份功勋，你承受不起啊。”高焕说道。
　　“奇镜花从哪里来的？”晏持问道。
　　“是一个西域使者进宫面圣时，不小心遗落了一两颗种子，花房的太监以为是什么奇花，便好生养着，等到开花以后送到了皇上的御书房。”
　　“那这神仙醉呢？”
　　“有一日，皇上误食了带有奇镜花花粉的茶水，整日飘飘然，而后才发现这奇镜花兑酒后，效果更甚。武家人觉得这是一件利器，应该妥善利用。”
　　“而后你们就想出了此等妙计？”晏持勃然大怒，“你们究竟有没有把人命放在眼里？！
　　“人命？”高焕盯着晏持，“难道大得过皇权吗？其实刚开始时，只是想秘密处置几位不听话的朝臣，可是后来，公主和世家势大，皇上便想了神仙醉。”
　　晏持深吸一口气：“而后你们就将神仙醉秘密送到鬼市售卖？”
　　“嗯。”
　　“那那些训练有素的私兵呢？”
　　“卢越最善摸骨，找到一些筋骨不错的男子容易得很。更何况，不过是假意造反，有唬人的本事就够了。”高焕回忆道，“只可惜卢越那斯阳奉阴违，把他们真就训练成如金吾卫般的士兵，若不是我提前下毒，这反说不定他真的就造了。”
　　“那假齐鬼之死呢？”
　　高焕听到这个，笑意更浓：“邱启源也是蠢货一个，即便是舍弃了那个蠢货又如何，偏偏要找一个替死鬼，我去到客栈时，脖子上的鞭痕太过显眼，大理寺一查恐怕就查到他身上去了。”
　　“所以你让那群私兵帮他善后。”
　　“我只是想短暂的转移你们注意力，好顺利推进‘造反’之事。”高焕说道。
　　“你们一步步推进，将兵部搞得乌烟瘴气，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们夜不能寐，只为了一句皇权？”晏持难以置信。
　　“若不是因为皇权，你我还会在这相会吗？若不是因为皇权，晏少卿又有几分真才实学？你能坐稳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不还是因为世家背景？晏少卿啊，”高焕嘲讽地说道，“明明享受了王权富贵，又何必故作清高？”
　　晏持第二次听见德不配位的时候，心里的秩序悄然崩塌，他不明白自己勤勤恳恳两年，毫不懈怠，却仍是这般结果。
　　孙正和打断他：“大胆！我们少卿乃实至名归的第一断案高手，岂容得你胡言乱语！”
　　晏持重新整理心情，继续问道：“你明知道这是死局，为何还要入呢？”
　　高焕似乎没有想到晏持居然会问这种问题，他笑道：“我这般模样是生是死有关系吗？”
　　晏持不做声，让钱铭将口供递给他，在所有人意料之中，高焕并没有签字：“真相你已经知道，罪责都写我一人身上吧，你也好交差啊。”
　　晏持没有回答，只见高焕拿起一张纸，歪歪扭扭写下一张血书：“高焕认罪。”
　　出狱后，晏持和钱铭几人心中一阵憋闷，仿佛这个案子并未结束。
　　在狱中的高焕仍然笑着，他的脑海里全是一位娘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