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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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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019年)
是什么时候事情开始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的呢?
我想起高三上结束时的毕业典礼。
金色的,辉煌的灯火,人山人海的礼堂,盛装出席的学生欢声笑语,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寒假,而我身处人群中,神游人群之外,偷偷拿着几支随身携带的彩铅在我的速写本上涂涂抹抹我的oc。
不知不觉听到一句:“下面有请学生代表,乔星同学发言!”
我竟怔了一下,仿佛乔星这个名字带有什么魔法。我停笔抬头。
乔星从容自信地站在高高的台上,面前是木质的讲台,话筒对着她一人,聚光灯灼热地照着她。
她不施粉黛,肤若凝脂,穿着全套礼服,眉梢眼角笑意盈盈而不失冷然,卷曲蓬松的单马尾垂落到腰际,语调平静不起波澜,声音却蛊惑人心。
可能更多是蛊惑我心。
为什么她受万人瞩目的时候,好像也照亮了我。
我原先从来唾弃这些好学生。可是看着乔星,我发觉心跳错漏,时间静止。我发觉视线移开如此困难,一种似乎是嫉妒似乎又不是的情绪吞噬了我。
我盯着她湿润而饱满的嘴唇,莫名地从一个点生发出许多无谓的妄想,仿佛着了什么疯魔。
乔星。乔星。心跳好像漏过一拍。
我无端地想起她做我前桌支着头写作业的模样,想起她思索时拨弄着自己的长发的神情,想起她对我的针锋相对和不屑一顾,她玫瑰色的脸颊,稀有的欢乐的笑颜。
想起我,和她,和乔小瑶。
速写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一页,白纸上不知何时落下她棱角分明,张扬漂亮的侧脸,她嘴唇上不知何时染上娇艳的玫瑰色。
我赋予她浅蓝色的脸颊,深海蓝的长发,雾霾蓝的礼服,蓝色是忧郁而多情的,如我千言万绪无法说尽的无法承认的情感变故。
唯有她的嘴唇不能是蓝色的。我层层渲染热烈颜色,直至素描纸几乎被我穿透。红色是热烈而疯狂的,是我的心。
从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在我母亲死后,再度焕发出生机和光彩。
我像藏匿在黑暗角落里的飞蛾,隐秘地,渴望地,执着地,扭曲地,痛苦地,一步步向她靠近。
那天我鼓起勇气加了她微信。她的昵称就是她的姓名,冷淡而平板,公事公办。头像是一个灰色的人头,拒人千里之外。微信圈更是一无所有。
当我发现我开始借着问问题的机会和她说话,给她分享我画的画,不可避免地在梦里梦到她,我意识到我沉沦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汹涌澎湃而避无可避。
也许,仍是以“朋友”之名。
16(2019年)
我和乔星真的算熟起来是得益于寒假的留宿。
省重点的寒假向来短暂。年二八放假,年初六回。
我回家简单和楚天舒二人吃过年夜饭后,初一上坟祭拜了妈妈,初二楚天舒走了,去漂泊流浪寻找灵感了,我干脆一个人扛着行李和画架住回学校去,因为那会儿我还没住进新公寓,家里四处是妈妈的痕迹,大过年的一容易疑神疑鬼,二容易黯然神伤。在学校里还能练练写生,在家只会玩手机摆烂。
没承想会在空无一人的宿舍楼里遇见乔星。
我住201,她住202,我们对门。
那时候我搬东西搬一半,忽然注意到对面寝室有台灯的灯光。
我的心微微一震。
我敲门。
无人应答。
我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见到那个魂牵梦萦的女孩。她开着台灯坐在书桌前,却睡着了。一头长发松松散散地披在桌子上。那是在下午,大概是怕光照到作业本上她拉着窗帘,昏暗的灯光给她单薄的身影打上暖色,气氛很宁静。
无形的引力吸引着我,让我蹑手蹑脚向她靠近。
然而也许是我还不够小心,乔星微微动了动,接着抬起头来,半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
“楚瑶?”她的声音带着点哑,但似乎并没有平素那样戒备。
或许,冷面酷姐也会害怕孤独吧,我忽然想。
我问她为什么留校,她毕竟有家,不像我,流离在世界上。
她静默一会儿说:“想留就留了。”
我知道她没说实话,没有人会在大过年的喜欢留校的。不过我不多问什么。我假装好心实则怀揣着忐忑问她说:“我觉得两个人比较能相互帮助,那要不我们住一起吧。”
她抿了唇算是同意,于是我,怀揣着层层叠叠的厚重的私心,把自己的床铺搬到了乔星上铺。
剩下的半个下午我们愉快地共处。我画画她写作业,只是我在画她,她浑然不觉。我开始越来越擅长运用色彩了。那些很难搭配的鲜亮的颜色,到了乔星身上就妥帖地融合在一起。
我在那天明白,我正式地按下了按钮,开启了我生命中少有的快乐时光。
由于没有饭店开门,晚饭我做了自热锅。
友情赠送了乔女士一份。
乔星的智商好像到了这种事情上就不太够用。她把自热粉包拆了。
她,把,自热粉包,拆了。
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回事啊乔星!”
乔星(憋笑地):“不是,我觉得我们做什么都要有追求真理的精神,在使用前应该研究清楚它的原理。”
我拿起一把粉就作势要往她锅里撒:“行。那你尝尝?”
然后,我的自热锅,就被乔星抢走了。
“研究完了,为了奖励我,这份归我。“
她一边吃不忘一边赞叹:“伟大的发明!”
我:“学生代表乔女士,如果我给你拍下来挂校园墙上去的话,这样的你一定会很迷人吧,嗯?”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我,眼巴巴地,看着她风卷残云地吃我的晚饭。
晚饭后我们一起去喂乔小瑶。
那天微微地下着雨。乔星带了伞,她在寝室门口撑伞的时候我偷偷打量着她。她穿着长款白羽绒服,清瘦的身材掩在厚重的外套里,长发遮住一半侧脸不修边幅地垂落,微微低着头在拆伞的外套,浓密的长睫毛扑扇,纤长细白的手指映衬着深色的伞柄,在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空底下显得干净又疏离。
仿佛刚才的亲密无间只是错觉。熟悉的冷脸乔女士又回来了。
好在她扔了一个眼神给我,我志得意满地钻进她的伞下。
那是我走过最美好的一段路。雨把我们俩和世界隔开,在伞上噼里啪啦地弹开,让我想起过年的鞭炮声。远处是钟楼和教学楼,我们沉默着行走过熟悉的小路,擦过带着眼泪般的露珠的灌木,我拿着要给乔小瑶的牛奶,脚下带起白茫茫的水花,而乔星的头发擦过我的面颊,带着熟悉的洗发水的香气。我好想永远这么走下去,走到我腐烂入土为止。
“楚瑶。”
我微微偏过头,可乔星没有看我。
“其实你真的很好。”她轻声说,“你总是觉得自己不好,我想让你知道这一点。”
猝不及防地眼泪就漫上眼眶,视线顿时模糊一片。那时我们已经走到小树林前了。我借着系鞋带的理由擦去眼泪,又借着雨声偷偷吸鼻子。不回话是不礼貌的,喉咙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以我轻轻嗯了一声。
乔小瑶从小树林旁边的屋檐下扑过来,开心地钻到伞下,把脑袋安放在了我摊开的手心里。
我很开心地揉着她。乔星给她倒了一杯盖牛奶放在她嘴边,我们看着她伸舌头舔牛奶。
“乔,你不觉得这个乔小瑶有点儿肥了吗。”我揉搓着肥肥软软的小白猫,有些无奈。
乔星微微扬了扬嘴角表示赞同,我能看出来,她心情很好。
大年初三。
我们溜出学校一起去吃了烤肉。乔星展现出她对待油星子极其懦弱的一面,安静地等待着我的投喂。
无所谓,我是为爱人花钱,我做打工人心甘情愿。
唯一起争执的是为了谁去付钱推推搡搡,因为她非要和我争一下谁更内向。
大年初四。
我教会了乔星打游戏。她可以陪着我在低端局打辅助了。
我楚瑶也是达成成就:带姐上分(1/1)。
大年初五。
乔星熟练掌握一觉睡到正午的技能了,也终于愿意放下她的书陪我出校门做gai溜子了。
我和乔星□□外卖。我给她点了个爆辣的酸辣粉,她给我点了个全素的麻辣烫。
下午我们一起点奶茶,她的奶茶第一口是我喝的。
她身上的活气好像在一天一天地重起来。曾几何时冷淡的冰山姐似乎也冒出来几丝孩子气,于是那几分珍贵的幼稚就显得特别可爱。
然而那天晚上我终于知道对着我的作业发愁了。我其实从没怎么把文化课放心上。于是我一边抄着她的一边神色恹恹地骂着学校,想着第二天开学心里便是一阵沉甸甸的。
那时候乔星披着长发坐在上铺看书,她本来没和我说话的,是我一直在某一搭没一搭地找她聊天。
我说:“明天开学了我也不能和你坐在一起。”
“这个学期我可能有一半时间要外出集训。”
“明天我就要搬走了,就不能和你再住一起了。“
我越想越难过,音量也慢慢低了下去,正当我要陷进自己的思绪里去的时候,乔星忽然波澜不惊地说:“楚瑶,我会记得想你的。”
“啊,你说什么?”我脑子卡了一下愣愣抬头。
寝室的灯昏昏的,照着木质上下铺有种荒败的感觉。而乔星并没从她的书里抬头,我看到的是她的长发,在灯光下渲染出一片变化的冷棕色。
她没再回话。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又开口:“楚瑶,我有点心烦。我们去天台坐坐吧。”
我放下颜料,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已经穿着睡衣从上铺下来了。于是我半推半就地跟着她来到寝室顶楼。
其实寝室楼并不太高,顶楼也不过区区四楼。护栏不高,堪堪到我们胸部。听说之前有女孩子在这里跳过,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过对于我们也是传闻而已。学校历史悠久,寝室楼里面翻过新,顶楼却有一种年久失修的感觉。地上斑斑驳驳的污渍随处可见,有空的被踩扁的可乐罐子,在角落里被揉成一团的纸张,还有些散落的糖纸和玻璃碎片,护栏也有些摇摇欲坠。
“这里可以看见星星。”乔星倚着护栏,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她漂亮的侧脸。她在看天,我在看她。
我抬了头看见黑沉沉的天空里微微的一些亮。冬天的夜晚有些冷,我打了个寒颤。
“其实我以前经常来。”
“不开心的时候,压抑焦虑的时候,觉得自己做不好的时候,被爸妈责怪关禁闭后回校的时候,觉得孤独和绝望的时候。”
“有时候我想,我的人生也像一场冬天一样。”
“冰冷刺骨,白雪皑皑,孤独荒败。”
有一瞬间我想问她有没有想过一了百了,但我抑制住这种冲动,闷闷地把半张脸埋在睡衣里说嗯,我理解。
她在那一瞬间看向我,她眼里倒映着星星。
“楚瑶,但我觉得你不一样。”
“你真的很多彩,一定要活出比我更精彩的生命的样子。”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我哪里多彩。我和她一样孤独,冷淡,我还叛道离经,我也没有她聪明明媚鹤立鸡群。可是乔星,她不再回答我了。我打了个喷嚏,她只是轻轻搂过我,说冷就下楼。
她是温暖的。她的发香就此缠住了我。
17(2019年)
阿多尼斯说:“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但其中只有一棵树。”
可我的孤独如果是一片海,乔星就是大海中央的蓝鲸。
在那个寒假,我们两个人看雪,吃饭,睡觉,和迟少通话,分享女孩子的秘密,好像两个人的残破恰好拼成了完整。
在那个寒假,我曾用那样明亮的眼睛望向她。
18(2019年)
开学第二天,我就从乔星的寝室里搬出去了。
可我没料到,我们这几个美术生还是要被调去普通班。原因是我们常常要出去集训,一方面没必要跟着重点班的进度,一方面不应该拖累重点班的成绩。我挺难过的,毕竟我舍不得乔星。
可我没想到,乔星居然自愿地帮我吭哧吭哧地往隔壁班搬书。
“乔星你没苦硬吃呐?”迟子齐一边帮我搬书一边很惊讶地看着乔星,“哎我记得你们关系还不怎样啊?”
我和乔星一起翻了这位不谙世事的傻白甜富二代一个白眼。
待我终于在隔壁三班的最后一排落座成功,我支开迟子齐,叫住将要离开的乔星,心里微微忐忑地给了她一个我自己用钩针编的小星星,针脚很笨拙,不过我自我感觉还挺可爱的。
“不能和你在一个班里啦,以后祝你快乐,乔。”我努力用着天真无邪而公事公办的笑容,仰头看着乔星,她正好低头,于是我在她眼里看见我清晰的倒影。
乔星笑了。她微微俯下身,在我的草稿本上撕下一条纸,旁若无人地挨着我俯下身子,现场给我折了一个千纸鹤。
“你也要顺利呀,小瑶。”
我藏好千纸鹤,连同我的喜悦和落寞,目送她离开我的新班级。
19(2019年)
我把乔星压在雪地里那天,是寒假回来以后的两周整。
是2.12。我记得分明。
在那之前我们虽然已经不在一个班却常常遇见。做课间操时我的目光会和她撞上。她常常对我嫣然一笑。
我也偶尔在她们班人少时去我原来班里坐着。我人缘不好不坏带点孤僻,接近于小透明,几乎没人管我在哪。
就在那天,我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心里的欲望冲击着理智的防线。她像白昼,像黑夜,像顽石,像灯,像海,像我的颜料。她的嘴唇像火柴点燃我心中盘曲的念头,一直烧到最深处。
我喘息着。我们的呼吸交融,两个寒冷的人靠得很近。她光彩照人,我掩埋在阴影里。
她实在太不对劲了。平时这么冷静克制的一个人,疯疯癫癫地和我跑出教学楼,一双眼睛偏偏灿若星辰。
我开始怀疑一些事情。其实在寒假我就怀疑了。
关于乔,关于乔的前言不接后语,关于乔对我的过度纵容,关于她的态度转变,关于她忽冷忽热的亲昵,关于她对我胡作非为的纵容,关于寂静的夜里暧昧的试探一般的肢体接触,关于那些或刻意或偶然的碰面,关于那些,藏在时光里偷偷摸摸的目光对接。
我觉得,敏感可能也算一种天分。
然而因为我太敏感,我不知道这一切是真是假,仿佛我被困在自己的幻想里。
有时我觉得自己不一样,有时候又觉得是自己在胡思乱想了。
她说:“来杀我。”
可我说:“乔星。”
“我不杀你。”
“但我有点想......亲你。”
我在试探,我在赌,拿我们不知深浅的友谊赌,拿我不见天日的隐秘心思赌,拿我阴暗生长的疯狂爱意赌。
那时候我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还是寒冷,控制不住地喘着气,眼睛移不开乔星的脸。
她脸色是苍白的,头发散在雪地里,眼睛黑得发光,模糊的光点明亮跳跃,嘴唇却红得娇艳,在没有星光的暮色中那么鲜明。
就在我正要说我开玩笑你别当真的时候,她嘴唇翕动,好像说:“好啊,亲爱的,小瑶。”
我身体里的什么东西被触发了。我松开她的脖子,捧住她的脸,郑重其事地吻下去。
我触碰到她柔软的嘴唇,由于过于紧张没来得及仔细品尝就匆匆放开她,寒风朔雪里我的心和我的脸颊热得燃烧,我别开眼不敢看她,猛然觉得自己有些冒犯。
可是乔星的眼睛里漫溢星光,散满温柔。
她柔和又霸道地抚摸着我的长发,给了我一点压力,主动地亲上来,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她柔软而湿润,偏过头避开鼻子,由于姿势限制只亲到我嘴唇的一半。那一边的嘴唇像是被上帝赐予了仙露琼浆,将飘飘欲仙的幸福感毫无保留地拍在我脸上。
我们生涩而汹涌地亲吻,我的手在雪地里冻得失去知觉,脸颊又如火烧,大脑空荡荡的,只剩下美梦成真四个字。
也许过了一个世纪我们才放开对方,毕竟操场实在太开放和惹眼了,我们俩都意犹未尽,于是她挽了沾了雪的长发带我去了一间空教室,大门关上的声音好像触发了她的什么机关,她在黑暗里抱着我亲上来,一只手环着我的腰,一只手扶住我的头,强势地堵住我的嘴唇,亲得我因缺氧而泪汪汪都不肯松开。
我们好不容易分离。我喘着气,腿软得快要无法站立,我记得我抚摸着乔星的脸,在她耳边呢喃着,喊她乔。
“小瑶。”她咬了咬我的耳朵,语气微带娇嗔,“你真甜。”
完了在一起第一天也是给我吊成翘嘴了。
“那我们现在算......?”我抱着她,脸颊滚热,手脚冰凉,犹豫地问她。
我想我们都疯了。
我的心脏轰鸣着,我好像听见整个宇宙随着我心脏共振的回响。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相知于寒冬的爱人吧,如果一定要有定义。”她沉吟,随后手指从长发上摘下一粒雪。
她思考的时候喜欢下意识撩头发。
我喜欢寒冬。
我喜欢乔星。
我将带着好奇和狂喜去相信,那个捉摸不透的温暖的带着发香的女孩子,将与我并肩走进一场暖春里。
换言之,我们隐秘而肆无忌惮地相爱。
20(2023年)
我回单位上班了。
坐在熟悉的座位上,身边是熟悉的许佳音同志,看着熟悉的未完的画稿,我忽而觉得这个假期竟如此短暂而梦幻,仿佛刚刚从另一个星球梦游回来。
窗外的冬景灰蒙蒙,雪正要化不化。众所周知的,下雪不冷化雪冷,而我处在开着暖空调的办公室里,心里难得的舒适和安心。
一早上画稿并没消耗我太多精力,不过刚生完病还是容易感到疲劳,因此我在中午就已经昏昏欲睡。
许佳音扯着我去食堂吃午饭,路上经过一丛沾着雪的灌木,她忽然问我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冬天,因为生日是大雪。你看,大雪就是明天了。”她笑嘻嘻地挽着我的手,灿烂的像一朵春桃。
我微微一惊,拿出手机一看,12月6日。果然。
我暗暗感叹许佳音的细心,一边懊恼自己怎么过忘了日子,一边盘算着这生日要怎么过。
二十几岁的人,浪漫的情怀已淡泊了不少。我想着去买个蛋糕,把许佳音和迟子齐叫上,也就罢了。
电光石火间,头脑闪过乔星的名字。
仿佛是自我保护的本能,我摇了摇头想把这念头赶走。
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对她的思念太过厚重和难忘,我竟开始认真思索请她参加生日派对的可能性。
-她对你不错。
-她和你有仇。
-只是生日派对而已,你没有别的意思。
-你说过永不原谅的。
-可你爱她。
-那是过去。
-让她来吧。
-不行!
“怎么了?”
我这才意识到那句不行轻轻巧巧地从我嘴中漏了出去,许佳音抬起娃娃脸看我,微带诧异。
“没什么。”我歉然一笑,这才猛然醒悟自己在犯什么傻,自嘲地找补,“只是在想今天能不能喝奶茶。”
许佳音嘟囔着:“可以啊,如果也请我喝。”
下班以后,我回家联系了迟子齐。
一生热爱浪漫的迟先生从电话里听起来倍感失望:“唉唉,小瑶我还以为你忘了,想给你送惊喜来着。”
我心里一暖,愉快地挂了电话,整理了房间,打算偷偷地背着人群过一个幸福的生日。
我照常在十一点左右吞药睡觉。可能因为心情愉悦,我难得地很快沉入梦乡。
次日是2023年12月7日。
我醒来的时候阳光洒在窗边,原来12月的太阳也如此明媚。
窗外的白色已经化了一半了。说是大雪,实际上却是化雪的日子,多少有点名不符实。
一整天上班都心情很好。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晚上八点时迟子齐准时带着玫瑰和草莓小蛋糕打开我家门——他有我家门锁密码。
我笑嘻嘻地迎他进来,迟子齐一身黑衣,帅得吊儿郎当。我抬头瞥了一眼明亮的月亮。外面天气还是很冷,门一开冷气就随着灌进来。
我一眼就知道蛋糕是迟少自己做的,蛋糕水果层涂得歪歪扭扭,乱七八糟的奶油花,白巧克力上的黑字充满迟少的风格,狂傲嚣张——所谓“楚瑶出壳24周年”。
像所有幸福的生日一样我们走完了流程。关于唱生日歌,许愿,吹蜡烛,摇曳的火光跳跃在迟少笑意盈盈的淡色眼睛里,而许佳音在一旁轻轻地拍手。我称之为家的地方有了人气,每个人都笑得明媚。
大约晚上十点半的时候我把恋恋不舍的迟子齐和许佳音两个活宝送走,回到家时嘴角还带着笑意,然而看着灯火通明的客厅忽然就被莫名其妙的寂寥淹没了。
我打开画夹,想趁记忆还没有淡去的时候把今天画下来。人总要试着记住美好的东西,总要试着开心一些。
还没开始画的时候敲门声又响,我寻思着那两个笨蛋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在我家,于是没有任何怀疑地开着门。然而我看到了乔星,那一瞬间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她长发有些乱了,零零散散地披散在额前,外套也敞开着,妆容有些花,但脸颊红扑扑的,一双眼睛仿佛把我拉回最开始的那天。
“生日快乐,楚瑶。”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每次见到乔星都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她好漂亮。
“乔星?”我回神后不知所措地微笑着,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五年前的痛苦像一瓶烈酒,经年而成陈酿,飘着厚重的酒气然而终究在一点点挥发。喝醉的人呀,你打算醒了吗?
可是她没给我任何思考的余地,忽然就把我推进我家,一只手揽着我的腰铺天盖地地吻上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亲得缺氧。
“干什么————耍流氓,,,,!!!”我拼尽全力挣脱开一个水蛇一般的乔星,惊慌失措到忘了要往哪里逃,一头撞在墙上,疼得眼泪直往上冒。
可是乔星抱着我不肯放手,严重限制了我的行动力。
“小瑶抱抱...”她在我耳边迷迷糊糊地嘟囔。我揉着额头,感觉乔星现在人好像不太清醒,仔细一看人脸红红的,眼角也红红的,还一身酒气。
她那一副泫然欲泣又弱柳扶风的样子实在太让人狠不下心了。
好吧,我楚瑶肚量虽然不是很大,但是也不是很犯得着和酒鬼计较。
我于是从善如流地把比我高半个头的乔星扛进来(其实是背进来,因为她一直抱着我不肯放手),轻轻放倒在沙发上,随手把她乱七八糟的头发理顺。她出门好像是什么也没带,甚至口袋里都没有手机,很难想象乔星是以什么精神状态出来的。
不知不觉当年那个乖乖的乔已经学会喝酒了。还喝这么多。
“没被坏蛋拐走算你运气。”我叹着气任她眯着眼睛抱着我,反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乔星舒服地对着我发出猫咪一般的哼哼声。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么亲昵,于是连忙想抽身起来,却被人一把抱回去,我恼羞成怒地说你放手,我要去给你煮醒酒汤。
那个人眼睫颤了颤,含糊地说:“小瑶,你不要离开我。”
一句话忽然把我拉回那年。
我曾经又如何地求她,不要离开我呢。
忽然一下心就冷了,我看了她一眼,忽然不想再说什么。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掰开乔星的拥抱起身,鼻子还是忍不住微微泛酸。接着我起身背对着她煮醒酒汤。那个一滩烂泥一般的人终究是没再站起来找我麻烦,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过会儿要怎么送她回去,毕竟和她纠缠不清的后果我这辈子都不想负担第二次。
锅炉滋滋地响着。我心不在焉地把汤倒进杯子里,差点把杯子泼翻。
这情景何其相似啊。就在不久一两周前我也这么抱着她,而她在给我泡药。
她曾经在我戒断反应最严重,最思念她最需要她的时候杳无音讯,却又在我毫无防备之时一次次闯进我的生活打乱秩序。
想到这里我就有几分着恼了。凭什么?我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然而我窝囊着气呼呼地把杯子端到人面前时却忽然发现人掉眼泪了。长睫毛湿漉漉的,无声无息的,一颗接一颗的眼泪滚落下来,乔星安静地垂着眼睫,不动也不说话,抽噎很轻微,喘气也闷闷的,像个被设定了程序只会掉眼泪的布娃娃。
“乔?“
“怎么.....哭了?”
我连忙凑近查看,她也不抬眼,只是我亲眼看见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眼里顺着泪痕从光洁的脸颊上流下来,落到我的睡衣领口。她胡乱伸手去抹,水渍在脸颊上晕开。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乔掉眼泪。那样坚强的,冷淡的女孩子,忽然就这么哭起来,铺天盖地的心疼像是生理反应一样翻涌上来,我手忙脚乱地去拿餐巾纸给她擦眼泪,手拂过她湿漉漉的脸颊,才发觉她浑身都有些发热,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生病了,我赶忙轻声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乔星一直摇头,话也不说,只是垂着眼睛一直无声无息地掉眼泪。
一个实在没办法的我说:“没事的,乔乔抱抱。”
她这才有了动作,凶巴巴地抱住我,把我压倒在沙发上一个劲亲。我也不敢反抗,就任着她亲我。她的泪冰冰凉凉,为我发热的脸颊也降了温。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乔?”我惊慌地问她。
“知道.......”那个人用亲吻堵住我的话。
后来我听见她说,楚瑶,生日快乐,我爱你。
事后乔星环着我的腰就在沙发上沉沉地睡着了。
而我,毫无困意地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还隐隐约约能嗅到乔星身上的带着酒味的冷香。好像还是她大衣上的那个味道,很近又很远,我于是陷入一种无所适从。
乔星,你到底要我怎样。
然而最终把我拉回现实的是她烫到我了。我抓过她滚烫的手去摸她额头,也是热得吓人,我连忙开了灯挣脱烤箱一样的乔星去找温度计。还没等我下沙发,乔星就挣扎着哼哼,眉心皱成一团,满脸泛红,一看就很不舒服。
接着,哇的一声就吐了。我没来得及闪开,给吐了一身。
我:......
乔星你怎么不舒服都不会开口说的啊。
我带着几分心疼几分无语换了衣服拿了体温计,毛巾和温水,给乔星一量已经烧到快39度了。我赶忙泡了退烧药,用毛巾擦拭她额头,再给她放到我床上裹好。
抱人的时候感觉乔星好瘦好瘦,甚至比高中的时候还瘦。全身上下没什么肉,几乎只有骨架子,轻得怕人。整个人也就是穿得厚还能撑着。
忙完已经是半夜了。我挨着乔星坐下,凝视着她睡熟的脸。
那一瞬间我陷落在宁静里。仿佛如果我们没有分别,没有经历这漫长的冷落的失去的五年,我们现在会像任何一对普通情侣一样,每天睡在一张床上,我在她生病时理所当然地贴贴她的额头,陪在她身边说没事的。
可是我们现在隔着光阴。隔着记忆。隔着漫长的无法和解的迷途里的自我。
以至于我只能这样看着她,任她抓住我的手不肯放开而不敢回握。缘尽于此,再往前走一步就会是深渊吧。
“楚瑶....”
我回过神,靠近乔星,以为她醒了。一看人还睡着,在嘟囔梦话。眉心还锁着,想必还不太舒服。这个角度我离她很近。我可以看到她眼角漂亮的泪痣。我和她的呼吸交缠,我忽然有一瞬间感到了强烈的不舍。
让我,在离开之前,再偷偷地在你的世界里躲一会儿。
“小瑶...我爱你小瑶。”
模糊的声音在我的世界里飘移。我一怔。我望向乔星紧闭的眼,确定她还是在说梦话。那一瞬间乔的眼尾都微微弯起来,想必是梦见了很美好的事。
多可笑,我五年前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她就这样率直地,一针见血地告诉了我。然而我的心脏沉甸甸的,丝毫没有解脱的快感。
我很想回握住乔星的手,落落大方地对着她的眼睛说,乔,我也爱你。
但我不能。
我转过脸,忍着骤然涌上来的眼泪闭上眼睛关了灯。
21(2023年)
在闹钟催促下醒来时已经是天色大亮。我躺在我的床上,一阵窒息感忽然袭来,原来是乔星紧紧抱着我的腰。
等等?什么?乔星?抱着?我的?腰?
我拍掉闹钟过了十秒钟才把发生的这一切捋顺。接着大叹一口气然后扶额。
楚瑶你的人生真是比小说精彩。
我小心翼翼地扒开那个像给我做海姆立克急救的乔星,人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还好应该没给我弄醒。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时候仍然烫烫的,我于是把被子给她掖了掖,紧接着赶紧溜到阳台上去给迟子齐打电话。
电话通了。迟子齐慵懒的嗓音在那头“喂”了一声,一听就是还没起。
“迟少!完了!”我把事情如此这般地和他说了,“我不会开车,我要上班了,你能帮我送她回去吗?谢谢你,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给你画一幅肖像。”
“切。”迟子齐淡淡地嗤笑了一声,“你这是什么行为,得了便宜卖乖?楚瑶,当初是谁生病烧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巴巴地一遍遍喊着人乔星名字?现在倒装起清高来了。”
“啊?”我大脑宕机了。
我草。我发烧的时候,喊,乔星名字?
我?楚瑶?
?
迟少一句话给我cpu干烧了。
“不是迟少,别诓我。你知道我有多恨她的。”我仍不死心地挣扎一句。
“真的。我都告诉乔星了。”迟子齐语气带着无奈,“听哥一句劝,喜欢呢你就去跟人说清楚,别搞你们虐恋那一套。哥是情场老手,一听就知道你这种,纯纯病名为爱。”
“咱说好了啊,不送。谁的老婆谁送。”
“哥都给乔星让位了。楚瑶,争点气,今年让我喝上你们的喜酒。”他语气里似乎有若有若无的落寞。
他挂了。
该死。
我抓住了关键词。
告诉,乔星,了。
那时候我们甚至还处于冷战当中。
我在乔星面前还有多少人可以丢啊......我要闹了,我真的要闹了。
最糟糕的是我挂了电话一回头,乔星就水灵灵地站在身后,穿着我昨晚给她换的棉睡衣,露出性感的锁骨,腰际线条若隐若现。
该死的美人计。我没忍住咽了一下口水,心虚地回避了视线。
“乔星,迟子齐说没空送你。你还发着烧,要不我陪你打个车送你回家?”
乔星笑了。像她年少时那样,嘴角和眼角一起盈盈地弯起来,有种漂亮到骨子里的异域风情,然而年少时笑得少,这会儿却异常开朗着,“小瑶,我记得你上班快迟到了吧?你来得及?我今天可不用上班。”
我:“......”
考虑到无故旷工扣工资以及人病还没好,又手机没带没法自己打车回家,我咬着后槽牙给她把口罩温度计和小药箱拿出来,再把一个空杯子放在她面前,“那你暂时待在我家里,药自己看着办,可以在我床上休息,不舒服记得拿座机打电话告诉我。我今晚送你回去。”
“好。”乔星仍然微微弯着眼,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我提心吊胆地上了一天班,思绪总飘回乔星那儿去,反复斟酌着家里应该没留什么秘密——倒不是我信不过乔星,只是我实在太担心被她发现什么底细。
搭着迟子齐的车下班回家时,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我随口说:“我不知道该拿乔星怎么办。她过了这么多年,脸皮倒是厚了,现在像个小无赖一样赖在我家里,要知道当年的乔星麻烦别人一点点都嫌多,冷的呀,出了国就把我忘了。”
一向话痨的迟子齐忽然沉默了。
我很惊讶地看着他。
迟子齐像在斟酌。过了一会儿他说:“其实乔星回来过。出国以后,她忽然地在前年的冬天,穿着件衬衫就回来了。那天她不让我告诉你,只是拉着我去了乔小瑶的墓前。“
我愣住。
我一直以为乔星远走高飞,镀金留学以后早已不顾我和乔小瑶的死活。
“那天她一个人坐了很久。她不让我陪也不让我告诉你,可我不放心她,一直在那里。我看着她在蒙蒙冬雨里穿着衬衫坐了四五个小时,以为她冻硬了,差点忍不住想叫救护车。结果她最后居然没晕过去,自己撑着就走了。”
”隔了很远。我看不见她的神情。但我知道,她很难过。“迟子齐浅色的眼眸忽然有些锋利地扫过我,”楚瑶,也许你们应该谈一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是我高尚装圣母,但你们俩.....我实在觉得相爱的人不该分开。”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下了车。我感觉人有点昏昏沉沉,迟子齐的话,信息量还是太大了,以至于我打开家门的时候都感觉脑袋晕晕的。
我差点忘了乔星还在我家里,打开玄关灯,只看到乔星坐在客厅里,对着我的药箱发呆。
“楚瑶你过来。”她语气轻轻的,淡淡的。温温柔柔。
我以为她有什么事,然而往茶几边走时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才想起来忘记把前几年吃过的焦虑的抑郁的失眠的药盒拿出去了。乔星看过我的病历本。但她不知道,我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死活不肯去医院,全靠迟子齐帮我周转药维持生命。我吃的药,比她以为的要多很多。
“你.....”我看着她看着我的药陷入沉默。我注意到她手边的杯子还是早上我留给她的,没有任何加水加药的痕迹。
“不是,乔星,你就在这里坐了一天?”我忽然觉得遮羞布被揭开,气极反笑,“我的药是什么很好看的东西吗?我的病很值得同情吗?你有什么资格站在你现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怜悯我?我真是谢谢你,话说白了我俩现在有什么关系吗?我问你,你是我的谁?你甚至还生着病。你可以管好你自己吗?”
乔星沉默了。她垂着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从年少时起就这么骄傲这么耀眼的乔星,在我面前忽然矮了下去。
她忽然微微凑近了我,把我们之间的距离缩减到一个有点越界的程度,闷闷地说,“楚瑶,对不起。对不起。你辛苦了。“
我一把推开她。
“乔星,我说白了他妈的,您当年就是我们学校的天上月,众人可望不可即前呼后拥的对象,出国以后既没有抑郁也没有焦虑,没有体验一夜之间痛失挚爱的绝望,您在国外好好读书镀您的烫金文凭,没有因为没有钱没有未来而在深夜陷入绝望,没有多次想紫砂一了百了,也没有找工作处处碰壁,每两周花一大笔钱去看心理医生,回国后就是赫赫有名的乔博士,安吉甚至因为您的声名远扬要给我换咨询师,我知道您很厉害,但是未经他人苦莫教他人善,请您不要再怜悯我了,您让我就这样烂着,好吗?”
我感觉很久很久没说这么多的话了。吐出每一个音节都如此费力,仿佛要耗尽我这一辈子的力气,其实在听完迟子齐的话我就没那么恨乔星了。我知道,这些很多都是气话,我不过是在视图维护我可怜可憎的自尊。然而这么多年了,我实在无法再忍受,我不想要含糊的边界,我希望给自己一个交代,断了吧。就到这里吧。
我咽了咽口水,竭力忍住哭腔继续:“乔星,我是爱过你,但那是五年前了。我们放过彼此,好吗?”
乔星沉默着。她说好。
“楚瑶,我现在回答你,你一开始问我的那个问题。”
“你问我,我这样对你,是出于同窗情谊,还是医者仁心,还是我多管闲事?当时我也答不上来。”
“但是现在我可以。楚瑶,因为我爱你。始终如一。”
“像一场寒冬落下的旧疾,在夏天你忘了疼痛,你觉得生活仍然是那样,日长睡起,高枕无忧。然而在某个降温的雪天,一阵不浓不淡的隐痛啮咬着你,提醒着你,你失去了一个很爱很爱的人,你这一生唯一一个以真挚和无悔定义的爱人。”
“楚瑶,你怪我出国,你却不知道,那并非我意愿。不过当然,现在说这些太晚了。“
“请原谅我自私地提出,希望你再仔细考虑考虑我们的关系,好吗?我相信你也需要我。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随时联系我。”
说完,乔星提起她的包,没有再看我一眼。
那个我曾经欢喜地留恋地目送无数次的背影,应该是最后一次转身向门口走去。
她在门口停住脚步,温温柔柔地不回头地说:“要照顾好自己,小瑶。”
我想起乔星可能还在发烧,张了张嘴,然而我沉默着站在阴影里,乔星那些话像把我痛打了一顿,我耳朵嗡嗡响,说不出什么话来。
“迟子齐,“我呜咽着给他打电话,”乔星走了,她没有手机,你送她一下好吗?对不起,我搞砸了。“
迟子齐沉默片刻,很有情商地没多问什么,应下了。我挂了电话,满脸是泪地收起自己的小药箱。
可能是和乔星接吻被传染了,当天晚上我也发起低烧来。噩梦一个接一个,一直睡睡醒醒。没力气起身泡药,好在这次生病没上次严重,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不发烧了。
乔星说,希望我再考虑。可我要如何考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对她到底应该是什么情感。
没事的,没事的,睡过去就好了。忙起来就好了。忘掉就好了。这就是我的人生信哲,改变不了就忘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