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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好天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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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近·梦中作
宋代:秦观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
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
园城的尾冬不下雪,但雨星点点,飘零的雨丝轻轻落在如缎的白玉兰上。谁在轻吻我的额头?谁在拂去我眉骨的忧愁?是谁如恋人久久不舍绞缠我的双腿,又是谁的痛楚让我不得清梦?
瑜漆再次从一片混沌中醒来,这是他这两年来最常梦见的场景。梦中总是雨星霏霏,白玉兰就在头顶开得潋滟。
然后耳边会出现一道温和的声线,又带着些伤感,他说,“没有你的冬天实在难过。”有什么无形的像小猫尾巴的东西会轻轻缠绕著他的小腿,瑜漆就在这纷乱的感受下被人抚住了双眼,感官变得敏感,似乎一切都在说话,小猫尾巴在说,眼前的手在说,雨说,白玉兰说,说着一种名为眷恋的情绪。
瑜漆轻轻吐出一口气,缓慢地,缓慢地,仿佛要将一切愁苦的思绪都轻轻吐出,“莫名其妙”。
楼下是他自己经营的一家花店兼咖啡厅,这栋好听点说叫复古,实则有点破旧的复试,就是他讨生活的地儿。
这栋楼坐落在园城的城中区,但可惜园城并非繁华的一线城市。这里没有什么金融中心,也没有早上九点夹着电脑端着咖啡和三明治匆匆走过的白领。这里是老城区,房子周围大多爬满了爬山虎,灰蒙蒙的天下只会偶尔经过几个退休老人。
“小瑜哎,今天店开得早哦?”有人掀开门帘,慈祥的脸上是和蔼的笑容。
“是呢,做了梦,醒得早。”瑜漆已经从楼上端着刚煎好的鸡蛋走下来,“又给大娘买什么花啊,李叔?”
叫李叔的大爷有点不好意思般挠了挠头,“我看看有什么开得好,你吃你的哈哈……”
木筷戳破鸡蛋黄,流心的蛋黄一点点溢出来,瑜漆将蛋液抹在周围煎得微微焦的蛋白上,一口咬住。余光瞥见李叔在百叶窗边摆弄粉嫩的郁金香,他支吾到,“郁金香正是开的嫩的时节,要不带点粉色回去?”
“哎对,你徐娘她肯定喜欢,年轻的时候她就爱这些粉啊黄啊的,那你帮我挑几朵这个什么香吧。”
瑜漆吃完最后一口,走过来,用简单的牛皮纸包了七朵郁金香,顺手塞了张前些天看的报纸,娇嫩的粉刚好中和了素净。
“今天园城好不容易有点太阳,这花儿算我送大娘的。”他打断李叔想递过来的纸钞。“小瑜啊,你看你也不小了,马上都快三十了,有没有什么打算啊?”李叔也不拒绝,悠悠地收回手,只笑眯眯问。
“哎哟大爷您别问了,我这才二十七呢,不急不急,再问要收费了哈。”瑜漆笑着打回去,把花塞到李叔手里,送到门口。
他靠在门边上,眯着眼,暖和的阳光刚好洒在他脸上,店里隐隐的花香混合着木质的咖啡豆香随风出来,整个人都酥懒了,向外摆摆手,“欸,帮我跟大娘说声早。”
李叔还是笑着,嗯了一声,抬抬手走了。
园城难得的好天气,一望无云,瑜漆就倚着门边上,听门上的风铃轻轻晃悠,前院边儿上有颗柠檬树,这么些年来也没结过一颗果子,不过照园城这多阴雨的天确实能结果才怪。
他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也不点燃,只是放在嘴里轻轻咬着。白色宽大的衬衫只扎了一边在牛仔裤里,风吹起另一边下摆。他双眸细长,眼尾上挑,标准的狐狸眼,看谁都一副多情的模样。
阳光实在舒服,瑜漆在门边靠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进店。他发尾蓄的长,走动时总来回扫着脖子,索性用皮筋扎在脑后。
昨夜又下的小雨,瑜漆把喜阳的花搬到门外院前,再给所有的盆株打理好,剪掉发黄的叶子,将新鲜的咖啡豆倒入桶中,打扫整个一楼,最后将门上的““休憩”木牌翻转——“营业”。
一切工作下来,瑜漆微微发红,鬓角有点细密的汗珠,他将袖口挽起来,坐在吧台后面的高脚凳上,翘着二郎腿。所有的百叶窗都拉了上去,落地的玻璃窗几净明亮,柔和的阳光伴着维瓦尔第的《四季·春》洒进来,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可能回味一下那个梦,可能在想明天去进什么花来。
风铃又铃铃得响,有人进来了。
瑜漆掀开眼,来人一头雪白的头发,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耳后的碎发,又变得金灿,他步调稳重,没有看花,也没有走向右手边的圆桌,而是径直走向他,
“啊,你好,巧遇。”
瑜漆挑了挑眉,“你好,我们见过?”
“我刚搬来这里,不太熟悉,之前见过。”
瑜漆从高脚凳上站起来,隔着一张暗褐色的木制吧台,他闻到对面那人黑色大衣上——一股很强势的浓烈香,让人一闻就警觉危险。
他没接话,打量着这个比他高十几公分的男人。五官锋利,眉骨极低,典型的欧式驼峰鼻,下颔紧致。即使现在眉眼都笑着,却依然给人一种非常冷淡的感觉。“啊,真是张让人一看就很不爽的脸呢。”瑜漆在心里默默评价。
“看花还是喝点什么?”
“看看花吧。”这人却并不转身,还是勾勾地盯着他,“对了,这儿的冬天冷吗?”也许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有点奇怪,索性又抛出了话题。
“可冷了。园城虽然在南方,但是冬天阴天多,随时都可能下些毛毛雨,湿冷,像裹了条永远干不了的湿毛毯……啊抱歉,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其实园城还是一座非常好的城市。”瑜漆突然觉得向一位刚到这里的游客或者居民抱怨有点冒昧,他微微颔首。
可那人却好似完全不在意,一双丹凤眼——过分的下三白和全黑的瞳孔,全神地盯着瑜漆,一动不动。他恰合时宜地点点头,附和道,“这样。”
瑜漆有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这位客人给他的感受太奇怪了。
不过管他呢,今天可是难得的好天气,他想着,转身走到咖啡机旁,“今天天气好,看在你是新来的的份上,请你喝一杯吧。”
台前的人望着他的背影,阳光洒得正好,透过衬衫甚至隐隐能看到瑜漆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的蝴蝶谷,他的眼睛渐渐眯起来,纯黑的瞳孔一点点收缩,像一根细长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