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我笔下的角色反穿了》不见天星

10、次元入侵10

　　狂风呼啸，尚在苦苦支撑的玻璃残片也开始不堪重负地惨叫。

　　莉维丝塔打量着钟情，这一次，眼含前所未有的欣赏。

　　她向钟情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请。

　　钟情拧开钢笔的外壳，顶着风走向窗沿：“你的判断没错，文具的确不仅仅是文具……因为单独携带钢笔指向过明，所以我带上了其他。”

　　她在雪见川断臂消融的位置站定。

　　红色墨水从钢笔尖端滴落，与残留的湿痕合为一体，瞬息强光迸发，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光芒散去后，一条细细的红线凭空出现，一端伏在钟情掌心，一端垂落地面、蜿蜒入建筑群。

　　钟情轻轻拈住红线：“这条线的尽头，就是雪见川本体所在地。”

　　话音未落，狂风又起，但这一次，气流不来自窗外，而源自室内——莉维丝塔宛如一头猎豹，猝然暴发，飞速掠至钟情身侧，抄抱起她冲出高楼，凌空旋转半周！

　　形同蝙蝠翅膀的羽翼自莉维丝塔左肩展开，虽然仅有一翼，但足以支撑整个身体，令她纵横空域。

　　莉维丝塔垂眸，没能在钟情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的惊慌失措——钟情镇定得很，甚至于，有些镇定过头了：她往莉维丝塔怀里默默缩了缩，借助莉维丝塔身躯挡风的意图藏都不带藏的。

　　莉维丝塔问：“什么原理？”

　　“不清楚。”钟情把脑袋往莉维丝塔外套里埋，声音因衣物阻隔有些发闷，“或许是应钟创造你们时用了墨水？而现世人一般会用红墨水来改错误和划重点。”

　　创造。
　　莉维丝塔品味着这个词汇，那股死而复生以来挥之不去的茫然再度涌上心头。

　　这份茫然因重获身体的掌控权而衰退，又因骤然得知自己是个小说角色而疯长，经历昨夜漫长的冷待忽视后，稍稍受些刺激，就发酵出淡淡的酸。
　　她不太想分辨这是什么心情，于是将此刻暴涨的不快粗暴定义为对雪见川的杀意。

　　莉维丝塔决心宣泄这杀意。

　　她的目光锁住红线，羽翼一扇，以超越坠楼的速度捎着钟情俯冲向地表，凭借极致速度与敛息隐踪的魔法，几乎在空中隐形，直到轻巧落地，也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红线……”钟情的声音因飞速位移停滞了片刻，直到呼啸的风不再伺机抽耳光一样埋伏在侧，才缓缓续上，“维持时间有限。”

　　“无妨。”莉维丝塔盯着渐渐变淡的红色，不对这缺陷感到意外，也不因这缺陷感到苦恼。

　　“时间绰绰有余。”她将钟情放下。

　　雪见川的本体离得不远，显然，他确如自我陈述时所说的那样，打心底认为自己不找莉维丝塔麻烦，莉维丝塔就该谢天谢地了，丝毫没考虑过相对弱势的莉维丝塔会打杀上门的可能。

　　他太年轻了。

　　雪见川百年妖生，大部分时间在自个族群内厮杀，小部分时间在和令伊率领的千星联盟敌对，尽管已是领主……但那充其量是对个人实力的肯定，论及对外界的了解，对人心的把控，他还完全是个孩子。
　　他对妖族的盟友了解太少，错把魔族盟约中的配合当做软弱，将魔族对魔王的臣服视作种族本色——但凡他稍稍认真了解一下，都会知道，魔族，一贯是“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名句代言人。

　　莉维丝塔的利刃瞬息袭至！

　　雪见川猝不及防，仓促间，只能抬手去拦，靠牺牲半截手掌，才险之又险没被一刀削断脖子！

　　莉维丝塔一击未中，立刻如影子般遁入暗处——声音、呼吸、气息，不露分毫。

　　雪见川张口欲言，却猛喷出大滩鲜血，话语被摧毁在气管之间，费劲呼出口，也只剩破风箱再就业般的“嗬、嗬”声。

　　这是理所当然的，雪见川嘴上嚣张，不代表他真有狂妄的资本。他能凝结分身，也不代表他本体就脱离现世肉身的限制了，不如说，正是因为他的灵魂还困在他人的躯壳中，他才不得不派遣分身行动。
　　这意味着，他和现世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受不得伤、流不得血，割断脖子就会死。

　　更糟糕的是，雪妖从来无需忌惮刀剑利器，自然也不会专项练习闪避，即使是做领主的雪妖，物理防御也拿不出手。可偏偏他的对手——莉维丝塔，放眼整个无垢大陆，也是操弄刀剑的行家，暗杀的一把好手。

　　雪见川紧紧捂住脖子，催动冰霜。危机关头，经验缺乏的他只能用这种粗暴手段止血。
　　他扫视全场，企图从密集的楼宇和昏暗的巷道间揪出莉维丝塔的身影。

　　莉维丝塔使不了什么魔法，只要能锁定她位置，胜利便唾手可得。

　　可莉维丝塔怎么可能被他发现踪迹。

　　雪见川深知巷道利于埋伏隐匿，也明白自己不能继续在这和莉维丝塔缠斗，可每当他尝试突破，莉维丝塔便如鬼影般杀出，逼得他寸步难行。
　　无可奈何，他只能催动魔力，将整片区域笼罩在极致霜寒之中，用低温拖慢莉维丝塔的速度，同时全神贯注、分身齐发，故意位移引诱莉维丝塔现身，在她冒头的刹那狂轰乱炸。
　　这策略的确有效——他渐渐脱离了巷道，莉维丝塔身上的伤势也逐渐加重，但，还是太慢了！

　　莉维丝塔猝然偷袭占尽先机，双方战损悬殊，僵持下去，雪见川必败无疑。

　　想要取胜，雪见川必须逼莉维丝塔现身，与她正面交锋。

　　一秒、两秒……随着时间流逝，雪见川感到身体发软，喘息艰难，死亡步步逼近，已快遏住他咽喉。

　　“莉维丝塔，滚出来！”雪见川咳出带血的碎肉，嘶声怒骂，“有胆就正面对决，你这下贱的懦夫，卑鄙无耻的梦魔，只会躲在阴沟里——咳咳……你做魔王近卫难道也咳咳咳……噗！”

　　莉维丝塔没有回应。

　　只有话唠、疯子和乞怜的废物才会在生死时刻废话连篇，莉维丝塔从来——只同尸骸谈笑！

　　不过，和雪见川预想的不同，莉维丝塔不打算让他这么轻松死去。沦落到这世界的角色，哪一个没死过？死亡没什么份量。
　　雪见川既然胆敢对整个魔族宣战，莉维丝塔当然要满足他，让他好好享受一番魔族之敌的待遇。

　　莉维丝塔潜伏在阴影中，冷静地等待时机。

　　……
　　“莉维丝塔！”

　　……
　　“莉维丝塔！”

　　……
　　“莉维……”

　　就是现在！

　　莉维丝塔蓦然暴起，持刀而至，直指——“轰！”

　　一声爆响，雪见川唐突炸开，血肉碎片四溅如雨，滚烫的鲜血倾盆而下，唰拉拉浇她满身。

　　……？

　　莉维丝塔懵了，足足一秒后，才拈起碎肉细看——这是真实的血肉，绝非分身……雪见川爆炸了？为什么？

　　她胡乱抹开糊眼的血，赫然发现地面多出一道浅浅湿痕，蛇行般拐向道路远方，水迹愈远愈深，就像冰雪融化的印记。
　　雪见川舍弃现世的肉身溜了？现世的肉身是可以被丢弃的？怎么做到的？

　　莉维丝塔拧眉，捏紧刀，纵身追去。

　　“好热……”雪见川喃喃道。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凭着直觉跌跌撞撞、摸爬向前。身体更是虚弱得不可思议，就像回到了初生时那般，连烈阳都能对他造成伤害，让他不住地融化、缩小，在地面留下道道湿痕。
　　但没关系。雪见川能感觉到，力量在源源不断地恢复。他不知道为什么——既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能脱离困住自己的废物血肉、重回身体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重获的身体如幼儿般脆弱、除了逃窜什么都做不到……但他有预感！这具身体会迅速成长，恢复原本的样子，取回应有的力量。

　　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复活了！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的！

　　被莉维丝塔逼至绝境的不甘褪去了，此刻占据雪见川身心的，是复活的狂喜，是复仇的执念！

　　“莉维丝塔……给我等着！等我真正复活，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他狼狈逃亡，咬牙切齿。

　　他在马不停蹄地逃，他必须马不停蹄地逃！他需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恢复实力。他此刻宛如稚童，不能被莉维丝塔追上……只要能逃到安全的地方，只要能得一息的休整，他就能，他就能！

　　“嘭！”

　　一道黑影忽然扑过来，紧紧抱住他，力道很大，以至于肢体相触时，发出了轻轻的撞击声。

　　谁？莉维丝——不！

　　他的视线渐渐清明，让他看清了来人，认出来这个抱住自己的，是那个自称爱泽西尔梦女的愚蠢现世人。
　　渺小、脆弱，不堪一击的现世人，即使是孩童时的雪见川，也能轻松……？

　　雪见川惊愕地发现，他的力量开始流失了！就像破口沙漏里的沙，破烂水龙头里的水，他的力量、他的体力、他的生命，通通都流失，疯狂在流失！

　　他想逃，可刚刚恢复些许力气的身体再度变得软绵绵，几乎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他听到钟情饱含喜悦的声音。

　　“雪见川、雪见川……我的雪见川！终于见到你了，见到你好高兴！”

　　钟情紧紧地、紧紧地、仿佛要把雪见川嵌进身体里那般用力地抱着雪见川。

　　好温暖……不！不！

　　“好温暖。”钟情说，紧紧拥抱雪见川冰冷的本体，苍白的面颊因寒冷泛起血色，“我的雪见川，我可爱的雪见川，你跑来见我了，这么拼命、这么努力、这么迫不及待……刚刚获得身体，就跑来见我了！”

　　这刹那，雪见川明悟了一切！
　　他猛烈地挣扎着，手脚并用！
　　“你是！你是造物——”

　　雪见川抽搐几下，失去了声息。

　　“这是奖励。”钟情感动地宣布。

　　半秒后，新生的躯壳消散在她怀中。

　　与此同时，冻伤、淤青、裂口……钟情身上所有创痕，如同被橡皮擦除的笔迹，尽数消弭。

　　“钟情？”

　　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甜蜜温暖眨眼消散，余温褪尽后，只剩下莉维丝塔远远的呼唤。

　　……好短暂。

　　钟情无声叹息。
　　这温情的相见，这温暖的相拥，实在太短暂了。

　　短暂到，非但没能安抚钟情心中一刻不歇的渴望，反而将那渴求催化得更加灼热，灼热到蒸干喉咙里所剩无几的水分，让钟情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拥住莉维丝塔，强迫莉维丝塔缓解这干涸。

　　可是不行。
　　她要忍耐。
　　她必须要忍耐。

　　只有完整的造物，才配得上造物主的拥抱。